第20章 儿时②

“您好。”

“警官好,警官好。”

褚思阳的外公外婆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对警察有着本能敬畏,在王鸥和韩雪邀请他们坐下之后仍然拘谨的很。晒得黝黑的皮肤依旧掩盖不住通红的眼圈,看得出他们正在承受着丧女之痛。

韩雪率先开口问道:“二位是李爱的父母?”

“是的是的。”

见二位老人又要起身,王鸥赶忙拉住了他们的手,希望他们放松一些。两个老人家年龄在那,阅人无数,知道王鸥和韩雪都是和善的人,李爱的父亲李胜利看了眼老伴儿,犹豫的开口问道:“二位警官,我们女儿真的是自杀吗?”

韩雪听出这是话里有话,连忙问道:“二位老人家是知道什么事情吗?”

听见韩雪这么问,李胜利和妻子刘娟交换了一下眼神,很明显李胜利的喉结在下沉,夫妻二人仿佛在下什么决心。

看到这,王鸥不由的说道:“老人家,这里是警局,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们,你们的话也都会保密,除了我们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王鸥的话给老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刘娟带着哭腔说道:“俺们闺女是不可能自杀的,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韩雪和王鸥同时皱起了眉头,李胜利怕警察以为他们胡说,赶忙解释道:“可不是我们瞎说,跟了褚家男那个畜生这么多年,俺们闺女也没寻过短见,这孙子马上就长大了,又出息的嘞,好日子要来了没理由去死的。”

李胜利说到动情处也跟妻子一起抹起了眼泪。七嘴八舌的讲起了过去的故事。干这行的,隔三差五就会听个故事,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们不会麻木,但是随着时间的锻炼,她们已经不会让故事过分干预案件。

总之,褚家男是个人渣,因为自己的城市户口而看不起来自农村的李爱,难为李爱娘家人也时常对李爱拳脚相加。不过随着褚家男买断做生意亏本,他变态的骄傲也逐渐被磨没了,儿子大了之后,李爱的日子轻松了很多。

“警官不是我们说,褚家男得了病了,活不了多少年了。思阳快毕业了,马上就能有工作了,这个时候我们女儿没理由去死啊。”

王鸥斟酌着开口:“关于令爱的经历,我们深表惋惜,可是老人家,除了发现现场的邻居,家里并没有第四个人的痕迹。”

“那就是褚家男!!”

李胜利和刘娟讲的是事实,这一点王鸥和韩雪并不怀疑。基于这一点,李爱的自杀动机确实不是那么充分,可要说褚家男的杀人动机,那就更薄弱了。但刘娟的情绪非常激动,手里的水杯也泼洒了。借着让他们平复心情的时间,韩雪拉着王鸥走了出去。

“他们还不知道具体死因,怀疑他杀也情有可原。”

“李爱不可能自杀,褚家男也不太可能杀人,那褚思阳呢?”

王鸥这句话,吓了韩雪一跳,韩雪倒吸了一口气:“你是说?”

韩雪没有再说下去,她和王鸥想的应当是一样的。她心里也一直有一个疑惑,为什么遗书都是孩子写的,没有任何一封来自父母的遗书。而且,就算第三起案件起火了,烧的一干二净,孩子却早早的在网络世界留下了遗书。

“哎鸥姐,雪姐,你们在外面呢?”

白敬亭和魏大勋从背后的楼梯走了上来,正巧看见了王鸥和韩雪四目相对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鸥抽回神,问道:“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魏大勋喝了口水,说道:“人虽然活了,但是伤了脑子,不能正常交流,而且他也不想跟我们交流。”

“怎么说?”

“他一心求死,还总想用头撞护栏,我们告诉了他他父母已经过世了,他也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面。”

韩雪哼道:“果然。”

魏大勋不明所以的问道:“雪姐什么果然?”

韩雪刚想开口,就看见李胜利和刘娟准备离开了,她冲两个老人点头示意之后,便拉着白敬亭和魏大勋来到了会议室,而王鸥则拨通了吴映洁的电话。何炅和撒贝宁一直在会议室配合警局应付媒体,看到这架势,大概知道有发现了。

韩雪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何老师,我们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个关键,为什么遗书都只有孩子的笔迹。”

何炅一惊,他好像明白了韩雪的猜测:“你是说?”

“是,刚才鸥一句话点醒了我,如果现场除了死者都没有别人,就算是他杀,凶手也只能是死者之一。”

撒贝宁很快明白了韩雪的意思:“你是说孩子可能是凶手。”

韩雪点头道:“是的。”

王鸥其实很认可韩雪的推测,但是有一点她不能理解:“就说褚思阳家,褚家男是个畜生,褚思阳或许有想杀掉他父亲的理由,可李爱呢?褚思阳不应该杀掉他母亲啊!”

“鸥姐,实际上在家暴案件里面,孩子比起憎恨父亲,更多的是憎恨母亲。”

王鸥不可思议的看着白敬亭:“为什么?!”

白敬亭感觉到了王鸥的一丝不悦,但是他不知道出自哪里,只得继续解释道:“因为他们怨恨母亲软弱,保护不了任何人。”

“难道比起施暴者,受害者反而更是有过错的吗?!”

“不是受害者有罪论,我只是客观的去说”

王鸥的情绪比较激动,白敬亭也有些较真,更有点无辜,他不知道王鸥的脾气是哪里来的。也难怪,他们并不知道王鸥的家里情况。更不知道,王鸥就曾经是家暴的旁观者。

撒贝宁看到韩雪没有安抚下来王鸥,王鸥还想说什么,赶快用案件打断了王鸥和白敬亭的争执:“可是我们现在只是有这样一个假设,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孩子要杀父母。”

那件事情,除了韩雪,撒贝宁知道,何炅知道,吴映洁也知道。气氛僵在这里,何炅和吴映洁打起了配合:“这也就是我们现在需要去找到的,鬼,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完全没有。我查了孩子们的所有社交账号,没有任何可疑的内容,而且前四名死者互相之间都没有任何的联系,家庭住址正好分散在东湖市的四个区里,完全查不到任何的社交记录。”吴映洁说罢,又补充了一句,“除了在互助群里。”

撒贝宁问道:“四个区?”

白敬亭则问道:“前四名?”

撒贝宁和白敬亭找到了不同的重点,吴映洁弹了一下圆珠笔头的玩偶,想了下,先回答第一个。

“四名死者按照顺序分别是在宝山区、安河区、绥溪区和东湖区。”

何炅问道:“褚思阳是?”

吴映洁回答道:“东湖区。”

何炅突然明了了起来:“也就是说,第五名死者开始才有重合的区。”

“对。”

白敬亭出声提醒道:“那前四名?”

“哦!褚思阳和第三名死者冯薇是高中同学,哦对还有,褚思阳是徐安得的学生。”

韩雪回头看了眼王鸥的情绪还算好,也加入到了对话里面:“徐宁和褚思阳认识吗?”

“这就不知道了。”

按照吴映洁的说法,褚思阳和徐宁在小学及中学时代都没有同校的情况,而大学阶段褚思阳是14年入学的,今年大三,徐宁虽然是本硕都是东湖大学的学生,但光博士就读了七年。褚思阳入学的时候,徐宁早就毕业了。

韩雪接着追问:“褚思阳和冯薇的关系怎么样?”

“目前我还没挖到。”

吴映洁把笔又夹到了嘴巴上面,说话瓮声瓮气的,可爱的刚刚好打破了刚才有些尴尬的气氛。何炅一面让吴映洁继续挖料,一面又不得不转化了破案思维。如果说五家人,全部都是被子女杀害后伪造成自杀,那么不出意料的话,背后有一只手促成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如果不能尽快把那个人揪出来,凶案可能仍然会继续上演。

魏大勋突然喃喃的说道:“煤气泄漏,失火,割腕”

撒贝宁听的很清楚,知道这大概是有了什么想法,赶忙问道:“大勋,你在说什么?”

魏大勋不太肯定的说道:“撒老师,如果父母都他杀,子女是怎么保证父母不反抗的呢?”

之前魏大勋就百思不得其解,他在查看褚思阳家的时候就发现了父母有挣扎的痕迹,如果说煤气泄漏和起火都发生在半夜,父母睡着之后没有警觉,这倒是说得通。可割腕呢?徐安得是割腕流血过多导致死亡,徐宁是怎么让徐安得一点都不反抗的呢?

撒贝宁反问魏大勋:“你确定徐安得是流血过多死亡的吗?”

“撒老师!”

魏大勋让撒贝宁给提了个醒,猛的一拍大腿。是啊,他们之前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当成刑事案件,根本没有进行尸检啊!

“可是现在也没几具尸体了。”

何炅所言不虚,第一起案件到今天已经一个多月了,前三起案件的死者都被火化埋葬了,现在除了褚思阳的父母,有的也只是徐宁和徐安得的尸体。

撒贝宁叹道:“有一具算一具吧,先看看能发现什么。”

何炅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刚才鬼是发了什么吗?”

“是褚家男和李爱的病历,两个人都有高血压,褚家男还有心脏病,比较严重但是家里没钱做手术。”

魏大勋一面去申请尸检,一面探回半个身子回答了何炅的问题。目前的线索只有这么多,王鸥和韩雪决定去学校里面碰碰运气。撒贝宁想去医院再看看褚思阳的情况,白敬亭准备一起,顺便他想问一下王鸥的事情。

“家事。”

撒贝宁没有多言,但白敬亭还想多问。白敬亭一直知道王鸥是单亲家庭,跟父亲关系不好,很多年都不见面,但如今看来,没这么简单。撒贝宁虽然一直知道王鸥家庭的全部情况,但是他更知道白敬亭从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能让他这么持之以恒的问,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事情。

“也不是,就是觉得鸥姐很奇怪,自从钧姐回来就很奇怪。”

撒贝宁话里有话的试探道:“你跟钧甯可比我跟她熟多了呀。”

白敬亭笑道:“话是这样,可女人心,海底针啊。”

撒贝宁笑了笑,没有说话,反倒把车钥匙丢给了白敬亭,他一步迈上了副驾驶。如果他没记错,这般互相试探式的对话,好像特别行动组成立以来,从未出现过,这是第一回。撒贝宁想到这,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心下有些松动,脱口了一些王鸥的事情。白敬亭这才恍然大悟:“所以鸥姐也是家暴的受害者。”

撒贝宁想了想,没有完全肯定白敬亭的话:“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有一次她喝多了,跟我和老何说,她爸爸从前对她和妈妈都很好,仿佛是突然间的性情大变,酗酒,打人,不过没多久,她爸妈就离婚了,她也再没见过她爸爸。”

“这样啊。”

撒贝宁手指节轻敲着车窗,恍惚间,他看见白敬亭原本散开的额头又紧紧的皱在了一起。等他回过头去看时,白敬亭又是泰然自若的开着车,还跟他讲以后都不提家暴这回事了。

是我太多疑了吧。

撒贝宁这样想着,迫使自己不再在意这些事情,十多年的交情,不该这样的。他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这个案件毒品的来源。

“褚思阳,我记得了。”给褚思阳急救的医生对褚思阳的情况记忆很深刻,“那种剂量,不死是个奇迹。”

撒贝宁忙问道:“能搞清楚药是怎么来的吗?”

“这恐怕不能,我只知道他是中的什么毒。”

医生拒绝了撒贝宁,但是他还是带撒贝宁来到了褚思阳的病房,白敬亭就站在门外。

“打了安定,等醒了估计又要闹腾。”

医生交代完就走开了,病人很多,他还要继续问诊。撒贝宁和白敬亭站在病房门口,透着门上的小玻璃能看到褚思阳,但是昏睡的他对案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

这边撒贝宁和白敬亭无功而返,那边王鸥和韩雪却有了一点收获。

“您说冯薇啊。”

“是。”

“是个好孩子,还上过报纸呢,就是太孤僻了。”

这已经是王鸥和韩雪听到过的第三个类似的回答了,王鸥指尖点了几下手机,给吴映洁发过去了一条消息。而韩雪则继续问道:“那褚思阳呢?”

“也是,都是学习排前面的孩子,不过他们两个玩的好像挺好的,还在一起打工。”

“打工?”

“对,他们两家条件都不太好,也是为难孩子了。”

“谢谢您啊老师。”

王鸥和韩雪离开了东湖市第一高级中学,原本她们还要去东湖大学看一看,结果白敬亭那边结束的早,又离得近,就直接赶过去了。王鸥和韩雪在驾车返回的路上,吴映洁的消息紧跟着来了。

“鸥鸥”

“小鬼你说。”

“你说的没错,这几个死者都是当地的小名人。”

吴映洁把最后三个字咬的很重,王鸥不禁问道:“小名人?”

“是啊,都获得过市级以上的奖项哎,不止一个人被报纸报道过。”

韩雪说道:“也就是说,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共同点。”

吴映洁想了想:“暂时可以这么说,我再继续挖,挂咯!”

吴映洁的声音一直软软的,这次的案子又不似以往,她的心情没有受到犯罪现场的影响,声音听起来更加奶气。这让本来就颇为宠爱吴映洁的王鸥,心里舒服了许多。趁着这个机会,韩雪和王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些别的事情。

“原先也有这样的案子,你怎么这回反应这么大?”

“什么?”

“小白”

韩雪趁着红绿灯的工夫,侧头看了一会儿王鸥,眉头深锁,看起来她也苦恼的很。

没有听到白敬亭方才的话,但王鸥本人也有着同白敬亭一样的感觉:自从张钧甯来了,她就变得奇奇怪怪了起来。说不上为什么,她没有一点攻击性,但自己就是会浑身不舒服,似乎是因为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更好像是因为她身上的秘密跟自己有关。

跟自己有关。

王鸥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没有任何凭据,这样的猜测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污蔑。可自己真的忘不掉张钧甯看到自己父亲照片时的眼神,还有,她问自己的那句话。

“她那个人,有话是不会好好说的,总要让别人想三步,可有的时候想的到,有的时候想不到。”

“哎?”王鸥听到韩雪这句话,不由得看向了她。

韩雪自顾自的答道:“都参半吧,但是想的到一起的事情都跟藿香有关,想不到的事情才同我们自己有关。”

绿灯亮了,前面的车子起步有些慢,就着此起彼伏的喇叭声,终于,王鸥问出了那句她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你们在一起过,对吗?”

“没有。”沉默良久,韩雪还是回答了王鸥,她的眼神暗淡了下去,无心再开车,所幸也到了停车场。她拉起了手刹,很用力,伴着吱嘎的声音,王鸥听见韩雪说:“我喜欢过她,她,也喜欢过我。”

话音一落,韩雪苦笑了起来。是啊,多可笑呢。她那么多年都不敢相信的事情,结果一知道却就是永别。王鸥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傻傻的坐着,甚至下车的时候她忘记了自己还系着安全带,开门的一瞬间她又被牢牢的绑回了车上。感情那种东西,真的说不好啊。纵使她是韩雪,在日常生活中理性的有些像外星人的韩雪。她也是后来才听吴映洁说起来,那一天,9月4日,其实是张钧甯的生日。而韩雪连一句生日祝福都没有送给她。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当王鸥在张钧甯眼中读出祝福的时候,她就知道张钧甯和韩雪永远都不可能了。老实说,她有在庆幸,但不会奚落,甚至王鸥的内心这时竟然泛起了一股酸涩,不过她不知道是为谁。

案件还在继续,没有多少时间留给王鸥继续沉浸自我。一个杂货铺的老板报警称一个12岁的小女孩,想要买一瓶农药。老板出于安全起见,没有卖给她,并且报了警。调查之下并没有发现女孩家有农药需求,而她的父母尚在外地出差,预计今天晚上才能回家。

隔着玻璃,撒贝宁看见女孩儿正在把纸杯撕成一片一片。路过的何炅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出于默契,两个人都没有进去。12岁,之前最小的死亡者是17岁。何炅拨通了吴映洁的电话,问道:“鬼,账号信息有异常吗?”

“没有,而且跟褚思阳一样,她也不在那个什么互助群里面。”

“她同之前死亡的人有关系吗?”

“年龄相差有点大,目前还没发现联系。”

手机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想必是吴映洁还在搜索着。撒贝宁看着吴映洁发来的群成员信息,1782名,全国各地都有,何家傲没有说谎。哪怕经过了筛选,东湖市的成员也有931人之多。

撒贝宁叹道:“这个城市的心理问题不容小觑啊。”

何炅轻轻把双手撑在了桌上,哪怕见惯了一切,也难免苍凉,他不得不承认:“这才只是冰山一角呢。”

社会节奏的加快,压力已经完成了多元化的蜕变,无所不在的竞争早就让人疲惫不堪。

“何老师撒老师”

说话间,王鸥和韩雪从电梯口转了出来,紧跟着的魏大勋扬了一下手里的报告:“果然有问题。”

会议室里,魏大勋将报告放在了桌上,报告结果非常明确,徐安得在“割腕”之前就已经死亡了。

魏大勋解释道:“徐安得的死因不是失血过多,而是过敏引发的呼吸困难,他有严重酒精过敏史。”

韩雪疑道:“他自己应该很清楚自己的病情,根本不可能碰酒的。”

“是注射。”

尽管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徐安得被人为注射了高浓度酒精,而他的儿子徐宁博士肄业的专业就是临床医学。

“但是现场没有发现针管或者酒精类的东西,现在只能说理论上徐安得可能是被徐宁杀死的。”魏大勋胡乱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他不明白总归徐宁自己也要死,杀了人又伪造成自杀,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自杀只是一种模式,是那个人想要的模式。”

何炅说完就出门召集了警局的有关人员,小女孩的出现提醒了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尽管这是一个没有证据的,甚至仍不完善的推测,他们也必须要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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