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赫炎从小就有个习惯，喜欢把简单的医疗用品藏在枕头下面。
作为一个先天五体不勤、硬是靠后天的不断努力才活成正常人的早产儿，磕绊摔倒是常有的事。在他上学以后，被人欺负到受伤流血更是家常便饭。
因此他从小便熟练掌握处理伤口的方法，甚至还方便后来他总是无意间在身上主动增加伤口后用来处理。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很多人都会学应急处理伤口的方法，但是纱布藏匿的位置并不常见。
因为会有人故意翻他的物品，所以他将药片藏在枕头下，晚上可以偷偷躲在床上用碘伏创可贴处理伤口。
又因为长大后，大家欺负人的方式不再仅限于过于明显的抢东西，所以他又大胆地将药品放在床头柜那儿。
情况紧急，他第一反应便是去床头柜，甚至连问都没有问，熟练得像是在自己家。
“我喜欢把药箱放床头，睡觉的时候用来应急。”他故作什么都不知道，坦率地解释，“没想到老师也有这个习惯，还真是巧了。如果没找到药箱我还得再跑出来问你，那可太傻了不是？”
檀楚煜像是松了口气：“是吗，我还是不能碰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他本人果然还是缺根筋。
不用担心被发现了。
林赫炎继续备菜：“没事，老师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他感到心底莫名亢奋。
因为他们两人惊人的相似。
世界上出现了那么一个人，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又或是习惯如何，他们永远可以同步一致。无需任何交流和暗示，再也不用顾忌他人的眼色。
然而表面上，他们依旧各司其职准备晚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注意到彼此内心的小九九。
很快简单的家庭火锅便端上了它桌，他们坐在餐桌两边，听着新年独有的电视节目，偶尔点评上两句。
“我做的番茄锅底，喜欢吗？”林赫炎睁大眼睛兴奋地盯着檀楚煜看，感觉下一秒屁股上面的尾巴都要伸出来摇那么几下。
檀楚煜夹了块牛肉，就着浓厚的番茄汤汁一口吃下。
霎时间独属于番茄的甜味以及肉类烹调到极致的香味全都在舌尖上迸开，刚出锅的高温隐隐刺激着舌头，他竟然从简单的菜品中品味出名为幸福的味道。
自从哥哥走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食物。
“喜欢。”他十分郑重地评价，“手艺非常不错。”
“火锅做起来比较简单，我只能先尝试这种，老师喜欢就好，我以后再多学点菜式。”林赫炎继续看着他吃。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檀楚煜干脆夹了块肉放在林赫炎碗里：“别光顾着看，你也吃一点。”
“哦哦，好！”林赫炎埋着头一口将冒着热气的肉片塞进嘴里，感觉涎水在口腔中不断分泌，像是激动得难以自已。
吃到最后，一锅里连汤汁都所剩不多，两个人撑得只能靠在椅子上消食。
“这些锅也是完美发挥它们的作用了。”檀楚煜歇到一半开始拆小蛋糕。
“老师在家里不做饭吗？我看厨具都准备得挺齐全。”檀楚煜跟着将甜食拿出来，完全没有在意胰岛素的意思。
檀楚煜顿了下，似乎想到什么：“我会做一点吃的，不过那都太辣了，我不喜欢，后面也就不做了。”
“太辣了？明明喜欢吃甜的，为什么要去做辣的？”
“……因为以前年轻不懂事吧，偏要喜欢自己不喜欢的，最后才发现原来大家都不喜欢，是我想多了。”
“嘁，要是老师给我做饭，我一定恨不得把这顿饭做成标本保存。”
檀楚煜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可别逗我笑，刚吃的要吐出来了。”
“那我们正好可以吃蛋糕，我还可以替你打扫消食。”林赫炎说得一本正经，一点S不像在开玩笑。
“好了，不说这个，给我胃口倒没了，还是来吃……”
檀楚煜将蛋糕盒子掀开，一时间语塞。
“怎么了？”林赫炎刚将碗筷收拾好，“难道买的不好吃？”
于是下一刻，两人对着糊成一团的蛋糕，倒吸一口凉气。
檀楚煜：“好像是我摔倒的时候，给摔烂了……”
“但是……”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也不是不能吃。”
直接将蛋糕倒扣过来，把塑料壳子当成小碗，完全不会在意卖相怎样。
甜丝丝的感觉充斥着口腔，他们坐在椅子上，又开了瓶小酒，无聊地切换电视频道。
“虽然有点迟，但还是恭喜你成年。”檀楚煜倒了满满一杯烈酒，推到林赫炎面前，“所以给你来的最烈的体验下。”
林赫炎挑眉：“我可不怕这个。”
“来，敬你一杯，祝我们的林小朋友长大了。”
“谢谢你。”
林赫炎同他碰杯，温热的酒香弥漫在房间内，将先前所有的味道全部盖住，为新年的夜晚多添几分醉意。
“那我们檀小朋友呢？也长大了？”
“说什么没大没小的。”一口饮尽，檀楚煜又将两杯满上，“我劝你尊重下长辈。”
“老师……”
“怎么了？”
檀楚煜抬头，只见对面的人支着头咧嘴傻笑，说话含含糊糊，眼睛不停眨动，似有迷离又带着几分清醒，竟是让他的心脏都停滞片刻。
“没什么，你在我眼里永远年轻。”
“你今天甜的吃多了。”檀楚煜没敢思考其中的深意，拿出一只全新的酒杯，将之放在两人中间，与唯一完好的蛋糕贴在一起，“能帮我……”
话还没说完，在他的注视下，林赫炎放下酒杯主动走了过来，而后又从他的视野中消失，来到他的背后。
下意识低下头，一根灵活的手指将脑后的碎发拨开，皮肤间偶尔相碰的触感引起一阵酥麻，却转瞬即逝，随着青金石项链的取下而消失不见。
“老师也帮帮我呗。”
林赫炎将项链妥善放在桌面上，转而半蹲下来，背对这檀楚煜。
眼前的人乖训而温顺，毫无防备地将自身的全部展示给他，不禁让他想起雪煤。
不过雪煤没有这么听话，偶尔还会咬他一口。
冬日的毛衣垂在下方，将后背纤细的轮廓完整地勾勒出来，突出的颈椎骨在深色衣服和黑发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白皙，几乎令他移不开眼。
如果从背后看，他也会是同样的效果吗？
“老师，我腿快蹲麻了——”
“哦，抱歉，我走神了。”
檀楚煜将莫名奇妙的想法抛开，伸手效仿林赫炎的动作，将琥珀项链摘下。
两根项链分列在酒杯与蛋糕两侧，可是享受它们的人却不在这里。
“哥哥，新年快乐。”林赫炎双手合十放在唇边，轻轻祝福。
新年快乐。
檀楚煜在心中祝福。
他现在是个和哥哥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希望哥哥不要介意。
林赫炎继续说道：“我现在过得很好，哥哥不用担心我。”
过得好……吗？
檀楚煜想了想，可能也没那么好。
“我会调查出真相，哥哥在天堂保佑我们吧。”
嗯，他们绝对会调查出真相。
“好了，不伤感了，今天是难得开心的时刻。”林赫炎重新戴上笑容，拿起项链作势要替檀楚煜重新戴上。
“不用了。”檀楚煜拿过项链，低下头没再看林赫炎的脸，“我自己戴就好了。”
林赫炎眨了眨眼，没再强求，自己也戴回项链。
等他起身时，檀楚煜已经来到厨房，对着水池里的餐具愣神。
将蛋糕放在一旁，他接过餐盘，顺势将檀楚煜挤到一边。
“我来洗碗就好，你的手还伤着呢。”
“嗯……好。”檀楚煜挣扎半天，最终选择放弃。
窗外雪花飘飞，室内灯光照耀，将一切都染得充满暖意，水流的声音连绵不绝，檀楚煜头一次觉得水声是那样动听。
好像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活过一回。
碗筷发出清脆的响声，所有厨具收拾完毕，他们听见电视节目隐隐约约的声音。
“在这举家团圆的快乐时刻，让我们一起倒计时，庆祝新年的到来！”
林赫炎忽然将窗户打开，一阵寒风吹了进来。
“三……”
檀楚煜被瞬间的冷意吹得打了个冷颤，走过去想要关门。
“二……”
林赫炎继而转过身，两人之间仅有几寸距离。
“一……”
檀楚煜停住脚步，奇怪地看向他。
“零！”
霎时间，所有的烟花一齐炸响，璀璨的光芒瞬间点亮整个天际，将面前人的眼瞳照耀得绚烂。
窗外烟火独有的硝烟味裹挟纷纷扬扬的雪花席卷而来，零星的几片落在檀楚煜的眼镜上，令他的视野蒙上一层面纱。
“老师，我……”
“什么？”
声音太大，他只看见林赫炎的嘴唇翕动，连唇语都难以解读。
“没什么。”林赫炎将他的眼镜摘下，“眼镜脏了，我替你去洗一下。”
下意识闭上眼睛又睁开，檀楚煜看见一张令人动容的笑颜，于是他也忍不住笑了。
又一阵冷风刮过，发丝飞扬，两相面对，是一样的脸庞相同的笑容。
“新年快乐。”
这回他听清了对方的话语。
“新年快乐。”他回应。
而后林赫炎带着他的眼镜离开，他则走到窗口重新将窗户关上，顺便将多余的厨具收拾完毕。
已经过了零点，他是时候送林赫炎回去。
“收拾收拾，我送你回……”
然而待他回到客厅，映入眼帘的是林赫炎趴在桌上，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
浓厚的酒香瞬间溢满房屋，桌上已然有一瓶见底的酒瓶子。
怎么就这一会儿功夫偷喝这么多？！
檀楚煜赶紧走过去，将另一瓶已经开封的酒瓶拿走，气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别喝了，这么多对身体不好。”
林赫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嘴里全都是胡话。
“我喜欢……”
“嗯嗯嗯，知道你喜欢喝了。”他走到某个小醉鬼身边，矮下身准备将人扛起来。
下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林赫炎直接靠倒在他的身上，沉得让他不得不站直身子稳住重心。
“起来！”他怒斥道。
可林赫炎完全听不懂他说话，顺手抄起桌上的酒瓶，直接将瓶口放在他的嘴边。
“陪我……嗯……一起喝……”
“喝什么，唔……”
为了躲开戳到嘴唇的酒瓶，他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抓住瓶子，恰好被林赫炎抓住空隙，推着他靠在椅背上，令他无路可退。
椅背的高度不偏不倚，恰好顶在后腰处，与此同时，另一只不安分的手掐着他的侧腰，力度逐渐增大。檀楚煜浑身一阵发麻，却不得不分神把酒瓶子反手放回桌面。
这一动作恰好给林赫炎抓住空隙，将酒瓶一把夺过，直接对着他的嘴倒下。
檀楚煜躲闪不及，与酒水相接触的这一刹那，对烈酒的渴望竟然超过对水流的恐惧，条件反射般将之全部咽下。
喉结滚动，多余的酒水顺着颈侧绷紧的肌肉淌下，将两人的衣服全部浸湿，黏糊糊得仿佛粘在一起后永远也无法分开。
他们醉得疯狂。
室内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他们呼吸交缠，心跳加速。林赫炎趁着酒劲紧紧纠缠面前的人，将脸深深地埋在潮湿的颈侧，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开。
“砰！”
酒瓶被林赫炎随手摔在地面，玻璃碎裂的声音再响，让檀楚煜瞬间清醒过来。
两人紧贴在一起，身体的反应根本骗不过人。
这是他绝对无法越过的红线。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他扭动身体，试图挣开林赫炎的束缚。
林赫炎也不知是醉得厉害，还是别的原因，眼看他又向后退却，竟是直接欺身而上，整个人带着全身的重量压了过来。
“砰！”
这一回酒瓶没有碎裂，坏的是他们身后的座椅。
其实某个人很心机的，一直在问喜欢不喜欢吗？
实际上就是想听檀楚煜说喜欢，然后厚脸皮地假装问的问题不是这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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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