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确定吗？”檀楚煜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本能地问道。
“我确定。”林赫炎却像是思考无数遍后才与他提到这件事，“和秦玄奕在一起的时候，我或许会觉得开心，但那都是暂时的。而且他对我太好了，我不知道怎么回报他，也不了解他。”
檀楚煜静静地听他继续讲述理由，却发现他没法从任何角度反驳。
“他太优秀了，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和他说话，满足他的要求，很怕惹怒他。”林赫炎猛地凑近，毫无遮掩的五官极具冲击，令他不由得愣神。
林赫炎说的都是对的，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他和秦玄奕之间完全是是异常的情侣关系。
一个人永远掌控着另一个人的一切，哪怕名义都是为你好。
重活一世，竟然还是让过去的自己点醒，他多少感到一丝荒谬。
可是上辈子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他深受精神疾病的困扰，根本无力思考这些。
现在不一样，因为他的介入，种种微小的举动彻底改变那个自己。
林赫炎继续说道：“但是我离不开他。我们不止是普通的情侣，更是家族合作的牺牲品，哪怕关系再畸形，我都没法和他解除婚约。”
檀楚煜久久凝视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不仅有全部的他，更有无尽的悲凉。
从本质上看，他们又没有改变。
“如果秦玄奕做了突破底线的事，是不是就可以解除婚约？”他下意识问道。
“是上次老师受伤的事吗？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不，不止，可能还有更多。”
“什么？还有更多？”林赫炎的语气听不出惊讶，反而莫名带着一种我就知道的怪异感。
说到这里，檀楚煜忽然打住：“没有，你就当我在瞎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就当我上次和他结仇，故意泼他脏水。”檀楚煜转而继续向前走。
他简直疯了，再说下去会把林赫炎牵扯进来。他只想这个人这辈拥有幸福的人生，所有麻烦和痛苦交由他就好。
林赫炎似乎没懂他的良苦用心，继续在他的心窝子上扎针。
“那我该怎么做？我想离开他，但为了家族我只能继续配合。”那双眼睛里似有泪水打转，“我好难受。”
如同最后致命的一刀，檀楚煜怔怔地回身望着他，不知如何回答。
两头都是死路，无论怎么选他们都被困在了名为秦玄奕的怪圈中。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去安慰林赫炎，对方却先露出了笑容。
“这都没什么，老师也别难过了。”林赫炎忽然再次凑近，缩小他们之间的距离。
檀楚煜下意识屏住呼吸向后靠了靠，只听见心脏不断跳动的声音，刚才的伤感顿时烟消云散。
那一刻，他居然觉得林赫炎要过来吻他。
“你说……会有人觉得我们长得很像吗？”说话间呼出的气体犹如实质，融化落在两人之间的雪花。
“……”檀楚煜没有回答，他不敢回答。
心里有种诡异的预感，林赫炎猜出什么了。
“开玩笑的，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相同的人存在。”林赫炎低下身接过他手中的袋子，再起身时，脸上的阴霾一扫而过。
“嗯，我认同你的说法。”
“先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你看我们聊这么久都到学校了。”
檀楚煜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刚才短暂停下的雪又开始下，纷纷扬扬的在空中飘散，远处的校碑都显得有些模糊。
尤其是开头那个“秦”字。
莫名有种被盯上的错觉，脊背一阵发凉。
“是不是有点冷了？”林赫炎带着他越过校碑，“雪下大了，赶紧回去吧，手上东西还挺重的。”
檀楚煜点了点头，将发丝上的雪花抖落些许：“今天出门急，只穿了两件。”
“那我……”
“不用你的外套，你自己也没穿多少。”他加快脚步，逃也似的去往宿舍的方向。
直觉告诉他，今天不能再说下去，可站在宿舍楼下时，他又一次降低了自己的底线。
回头看去，那个人还傻兮兮地站在雪中目送他离开，似乎不等到他回宿舍不罢休。
手上沉甸甸的重物还在提醒他：林赫炎帮他提了一路重物，他怎么好意思直接让人回去的。
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甚至都是他用林赫炎的钱买的，虽然某位傻大个儿到现在还没意识到。
只是他现在的身份是老师，老师可以带学生回宿舍吗？
一般来说，只是过来蹭个饭而已，又不会怎么样。更何况他们还是同一个人，自己还能对自己做什么不成，他在心虚什么？
穿越层层雪雾，林赫炎的身影愈发清晰，那双原本灰黯的眼眸逐渐点亮光芒，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射在他的身上，像是点火般令他浑身躁动。
“我……”
他还没开口，林赫炎主动将他手上的袋子全部拿走，一脸兴奋地望着他。
“老师，我猜你买这么多东西也吃不完，不如我帮你一起解决了。”
檀楚煜终究还是笑了：“跟我上来吧。”
雪越下越大，他们明明都没穿多少，却丝毫没觉得冷。
这是林赫炎第一次来到檀楚煜的教师宿舍，和学生的双人间不同，这里更像是出租屋，一室一厅设备完善。
“衣服挂这里就好。”
檀楚煜直接替他将外衣脱下，带走身上的寒意。
两人十分默契地穿着黑色毛衣，脱了衣服后瞬间小了一大圈，将身材衬托得更加修长，活像是即将出门走秀的模特。
“随便坐，把这里当你家就好。”
眼看檀楚煜走向卧室，林赫炎也没客气，穿上室内拖鞋就开始在房间里参观。
整个房间格外整洁，几乎找不出一点灰尘存在的迹象，尤其是洗手间，更是干净得欠了几年水费似的，连水垢都几乎没有。
这些姑且算在他的意料之中，反倒是洗手池前的镜子令他颇为在意。
镜子右侧靠中间的位置有一道裂纹，裂口间似有隐约的黑点，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人打过一拳，伤口留下的血迹没有清理干净，还躲在缝隙里无声地向他诉说。
轻轻伸手按在裂纹上，林赫炎看着里面的自己。
而后视线未动，缓缓将手下移，来到放置刷牙杯的位置，精准无比地握住杯把。
没有一点偏移，和他的习惯完全相同。
“在臭美什么？”檀楚煜走过来，靠在门边兴味盎然地看着他。
“没什么，我借用下厕所。”林赫炎注意到檀楚煜将眼镜戴回去了。
“没问题，回来记得帮我把食材放冰箱，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等林赫炎整理完食材来到厨房时，看到的正是檀楚煜对着水龙头愣神的模样。
“我来吧，我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说完林赫炎接过他的位置，开始接水切菜处理肉类，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很多遍。
檀楚煜离水源远了些，却控制不住看他做菜的好奇心。
“这么熟练，跟谁学的？”
“没跟谁学，看教材自学的。”
“哦……”檀楚煜有些失望，潜意识让他觉得林赫炎这是为了给秦玄奕做饭吃特地学的。
“想什么呢？”林赫炎放下菜刀向他走来，抬头替他捻去挂在发丝边缘的一滴水珠，“你上次让我自己学做饭来着，我当然是听你的话学做给你吃的。”
“是吗……”檀楚煜下意识摸了摸发尾，没琢磨出什么时候沾上的水滴，只觉得他们之间似乎越来越亲密了。
至少比对别人亲密要好，他没再多想，走过去帮忙一起切菜。
“打算做什么？”他问道。
林赫炎转过头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再一次缩小，嘴角微微勾起，薄唇在室内热气的包裹下愈发红润：“火锅，喜欢吗？”
“喜欢……”
话音落下，窗外烟花炸响，像是熄火似的只有短促而尖锐的一声。而后世界归于宁静，心跳鼓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面前这张脸深深刻印在他的脑中，竟是让他从未如此悸动。
他喜欢吗？
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嘶……”
一阵刺痛骤然传来，他低头看去，菜刀不偏不倚地切到了他的手指。
伤口不深，但整个贯穿指尖，涌出了不少血，活生生快要流血致死的夸张模样。
旧伤未愈，心伤又来，他这是和自己的手杠上了。
“别动！”
尚未反应过来，林赫炎直接从他身后绕了过去，眨眼间便带来全新的医疗用品。
而后拉着呆愣在原地的檀楚煜去水池边将伤口渗出的血液全部冲洗干净，拿出碘伏在伤口上涂抹均匀，最后用纱布包扎完好，看不出一点瑕疵。
整套流程完美到极致，倘若换作是普通的情侣，或许还会因为第一次到对方的家里惊慌到手足无措，可好就好在他们的习惯完全相同，就连纱布藏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好了没事了。”林赫炎长舒一口气，看上去比自己被砍了一刀还害怕。
“你……谢谢。”檀楚煜不觉好笑，想说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但看到对方一脸忧心的样子，他不舍得再说什么，就连刚才被水冲刷的恶心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去边上吧，这里我来就好。”林赫炎将多余的纱布收起来，火急火燎地跑出厨房。
回来时，檀楚煜已经把刀尖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虽然人还离水池远远的。
林赫炎赶忙过去想要接过菜刀，不料檀楚煜问出他令他后背发凉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纱布在我房间的床头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