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满禾从阴影中走出来，垂眸对平琦笑了笑。
“平琦姐。”
望着逐渐走近的陈满禾，平琦有些愣神，眼前的他依旧是一贯的柔弱少年模样。
刚刚的感觉一扫而空。
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平琦姐，如果没有什么发现，我这里或许有一个线索。”
听这话的意思，他在暗处站了许久，已将她们的行为尽收眼底了。
平琦收回视线，看向深坑：“什么线索？”
然而陈满禾却话锋一转，说起另一件事。
“平琦姐，我与你的初识，是我请你帮我杀妖。”
平琦一愣，看向陈满禾，他依旧笑着，眼底却仿佛沉着千斤，暗暗的看不见一点光。
“那个妖虽不是什么厉害的大妖，行踪却极隐秘，你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它的踪迹。”
“但你一直都没有放弃，后来，你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找到它，杀了它。”
垂耳愕然道：“已经死了？”
陈满禾垂下眼睛，“那只虽然被平琦姐杀了，但是，”他抬起眼睛，“平琦姐后来提过，它似乎属于妖族中的一个团伙组织，专抓小妖。这个团伙中的每一只妖，都修了一种秘术，可躲避追踪。”
他看向平琦，眼睫微颤，似乎在经历极强的心理斗争。
“不管是除妖师的罗盘，还是妖族的妖力探查，都找不到它们的踪迹。”
如此，平兰和垂耳都没有发现附近有妖族，此地除妖师也称近两年都没有妖，便合理了。
平琦掏出册子，一边翻看，一边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四年前。”
平琦手一顿，惊愕地抬头，“四年？你不是说……”
平琦顿了顿。
陈满禾却没有半分心虚地道：“是，我告诉过你，我跟了你两年。”
“那是因为，这件事两年后，你便赶走了我，我一直在找你。直到两年后，我打听到你在庐阳城受伤的消息，赶过去，你却再次赶走我，我再追上时，你就……”
陈满禾的面色平静，语调都没有半分起伏，平琦却从他紧绷的声线中，听出了他平静外表下，隐藏的万分委屈。
她没有记忆，并不知他说的这些，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按她目前所知的信息和心中偶尔莫名出现的感觉来看，她应该是为了陈满禾的安全，才会一次次赶走他。
平兰说自己两年前给她传信说自己发现了人妖两族的秘密，而自己也在两年前赶走陈满禾，陈满禾又是人妖混血……
这些事情之间，一定存在什么联系。
平琦脑中似乎有什么念头要冒出来，却被不知名的东西死死按住了。
然而无论是什么理由，对陈满禾来说，都是伤害。
于是平琦咳了一声，继续翻册子，含糊道：“这事……以后再说，不过，即是四年前，此地怎么会两年前才没有妖族痕迹。”
不待陈满禾说话，她又恍然一般，“也许是这两年，它们将此地不属于它们一伙的妖都抓完了。”
她看向垂耳，“不过妖族抓妖做什么？壮大势力？这也不必抓吧？”
垂耳被迫听了一个八卦，见平琦一脸尴尬地东拉西扯，眼神乱飘，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没听说过。”
他看向陈满禾，“你们既然找到了那妖，怎么不把团伙一起除了，哦——”
垂耳拉长声音，瞟了一眼平琦，讥笑道：“是因为它们抓妖？也是，这对你们人族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陈满禾脸色难看了一瞬，张嘴似要辩驳。
然而紧接着，垂耳似乎发现其中的问题，目露怀疑，打断陈满禾，“不对啊，既然它们也是捉妖，你一个人族，为什么让平琦替你抓它？”
陈满禾别过眼睛，板着脸道：“这与找小芽无关，我……”
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不想说。”
平琦从平兰那里知道了陈满禾母亲是妖，正猜想或许是那个团伙抓了陈满禾母亲，见此连忙上前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些妖的踪迹，救出小芽。”
垂耳收回视线，“既然是妖，你们就不必插手了，只需告诉我，怎么破秘术？”
平琦一愣，垂耳却避过她的眼神，直直看向陈满禾。
陈满禾缓缓摇头。
垂耳的脸色沉下来，“怎么？不肯告诉我？”
陈满禾再次摇头。
垂耳暴躁道：“你光摇头是个什么意思，说话！”
陈满禾顿了顿，看向他，语气平静道：“破不了。”
就在垂耳忍不住磨牙时，他报了垂耳刚刚讥笑平琦的仇，才慢悠悠道：“但我可以做诱饵，诱那些妖出来。”
垂耳的面色停滞了一瞬，“什么？”
不是只抓妖吗？他一个人，怎么做诱饵？
平琦在册子中没有翻到任何记录，心中正奇怪，闻言嘴比脑子快地皱眉道：“不行，既然那妖善隐匿，若是中间跟丢了……”
话说一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应该是不知道陈满禾的背景的，那么他提出做诱饵，自己首先应该考虑的不是风险，而是这事根本不成立。
陈满禾似乎并没注意到这个问题，闻言摇头道：“平琦姐，当初你都没跟丢，今日也不会的。”
他的语气笃定，分明就是对平琦极其信任。
平琦心中那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听这意思，当初为了找那妖，她也拿陈满禾做了诱饵？
平琦觉得自己并不会做这样的事，何况按时间算，那时陈满禾才十四岁。
她不可能拿一个孩子冒险。
可她脑中并无过往，只得将这感觉暂时压了下去。
她看向垂耳：“我与你都是妖，却只有小芽出事了。或许是因为她落了单……”
“我来做诱饵。你妖力强，又会遁地，追踪会便利许多。”
“不行！”垂耳和陈满禾异口同声道。
垂耳瞟了一眼陈满禾，对平琦嗤笑道：“我说了，既然与妖有关，就不用你们插手了。”
“而且，若小芽真在它们手中，我跟他们走，不就找到小芽了，何必还要人跟在后面？万一被发现了，反而找不到小芽。”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只是……
“如果你到了这伙妖的老巢，找到小芽，却出不来呢？”
“笑话！”垂耳冷笑一声，“还有妖能困住本……兔妖？！”
“行了，”他一脸不耐烦地挥手，“就这么定了，你们走远些。”
说完，他立即后腿发力，猛地一蹬，蹿出很远，几个起跃后，便消失了踪迹。
“咳咳咳……”平琦和陈满禾挥手，将被垂耳激起的满地灰尘挥开。
两人无言了半晌。
陈满禾望着垂耳消失的方向，突然道：“他是怕你会趁机杀了那些妖。”
平琦不在意地笑了笑，她也看出来了。
若那些妖不止抓妖，还为祸百姓，她自然要杀的。
不过……妖，抓妖做什么？
平琦看向陈满禾，欲言又止，他知道吗？
陈满禾回以疑惑的眼神。
平琦顿了顿，并没问出口。
算了，待找到那些妖也能知道，何必再戳陈满禾的痛处，让他再次想起他母亲呢。
“我们走吧。”
陈满禾愣了一下，“去哪儿？”
平琦奇怪道：“自然是找小芽。”
“但我们不知道……”
平琦耸耸肩，“小芽的踪迹探不到了，垂耳的踪迹能找到啊。走，跟上他！”
陈满禾愣了一下，神色微动，立即点点头。
错身而过时，平琦听见他极轻的说了一句，“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让我一起走。”
平琦的身影顿了顿，装作没听见，追着垂耳留下的妖气而去。
近正午时分。
离此地三十多里的地方。
垂耳已经停下脚步，盘腿坐在地上佯装修炼，等着那伙妖上门。
平琦担心被垂耳发现，便在一个距离大概三里的高处停下，远远望着，此刻正和陈满禾坐在一块大石头的阴影处休息。
就在这当口，平琦收到了平兰的第九封信，信中说因为此地无妖一事已经远近闻名，所以很少有外地除妖师前来，城门的记录中，近一年都没有任何除妖师来往的记录了。
也就是说，小芽被除妖师捉走的可能微乎其微。
只是在信的最后，平兰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抹去了，只残留了些墨迹，问她在哪。
是发现了什么但不好在信上说吗？
平琦想了想，回信告知了先前发生的事，并附上地址。
信刚送出去，平琦身子一僵，猛地抬头，视线与恰好回过头的陈满禾对上。
他一脸惊骇，指着垂耳的方向，张了张嘴。
平琦立即向那边赶去。
片刻后，她赶到那里，方才还盘坐着垂耳的地方多了一个小坑。
人已经不见了。
他残留的妖气也迅速消弭，不过一个瞬息，就毫无踪迹了。
陈满禾追赶上来，指着那个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平琦姐，他……他好像是被什么拽下去的。”
平琦跳进坑中，这个坑没有小芽那个坑大，坑壁摸起来有些潮湿粘手，坑底很结实，不像有什么藏在下面的样子。
她直起腰，四处张望。
陈满禾一脸紧张地看着她，见此忙捡来一根木棍，递给平琦。
平琦接过，使劲向下插。
手中的巨大反震告诉她，下面是实地，并无空间。
那么垂耳，是怎么被拉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