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琦还没说话，兔妖又已经将自己说服了，“但人类有句话也挺对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杀杀虎妖，得了捉妖师名头这个虎子，也不错。”
浑然不管自己用得对不对，他又凑到小芽身边。
“好吃吧，我就说人做的东西好吃，你还不信，就是不肯出来玩。这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家。”
小芽吃得额头冒汗，闻言连连点头，又大塞了一口。
老板将刚煮好的馄饨放到平琦面前，“好了，您慢用~”
眼前馄饨辣椒并不多，想是老板确实怕平琦吃不了辣，几缕红油浮在汤面上，与葱花一起轻轻旋转，几个大而滚圆的馄饨在汤中起伏，滚烫的蒸汽升腾，濡湿了平琦的面具。
老板在锅后偷偷望着这边，期待平琦取下面具，面具后也是如小芽一般美貌的容颜，这样，两位仙人一样的美人在他铺子吃过馄饨，他的铺子就可以改名了。
老板美滋滋地畅享名声打出去后人流如潮的馄饨铺。
然而平琦并没有如他期待的那样取下面具，而是将馄饨向小芽方向推了一下，道。
“以后叫我琦玉吧。”
顿了一顿，平琦又加了一句，“在外人面前。”
兔妖和小芽不明白平琦为什么突然要换一个名字，兔妖担心是不是平琦是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面上露出一点忧色，脑中开始规划逃跑路线。
可惜还有个病弱的人类有些难办，不然她们几个倒是好逃。
幸好他以前发现过不用出城门就可以溜出城的地方。
就是得盘算盘算……
吃完馄饨，几妖在老板遗憾的目光中离去。
眼见拐角便到了灵药馆门口，平琦转身，正欲说馆内有几个捉妖师，突然瞥见一幕有些奇怪的场景。
小巷中，穿着朴素的像是母女的两位妇人相互搀扶，鬼鬼祟祟地躲进了她们背来的竹篓里，神情仓皇，脸上泪痕未干，竹篓正对着灵药馆的左侧侧门。
不需要问，她们的来意已经被充满悲痛的脸庞暴露。
平琦突然意识到，灵药馆中还有数十人在生死之间挣扎，自己却迷失在已成定局的身份里。
她立即转向兔妖和小芽，问道：“你们知道什么妖可以让人先起红疹，三日昏迷，两日死亡吗？”
兔妖脑中的逃跑路线已经规划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说出自己的计划，突然听到三日两日的，还以为平琦是在考虑逃跑时间，于是道：“还等什么，当然是越快越好。”
平琦侧头看向兔妖，什么越快越好？
兔妖反应过来平琦跟他说的不是一回事，而小芽一直没有离开过林中湖泊，对妖族同类也了解不多，于是摇摇头，也看向兔妖。
兔妖被两人一盯，顿时紧张起来，脑中疯狂搜索自己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时有没有听过类似的传闻。
过了一会，他摇头，“……没……没听说过啊，妖杀人，不需要用这样的手段吧，还起红疹？听起来像是生病。”
平琦收回视线，想了想，道：“他们身上还会有腐臭气息……算了，我将馆中的捉妖师引开，你去看一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什么？！”兔妖惊叫，随即左右看看，压下自己骤然拔高的嗓音，“灵药馆里有捉妖师？！”
然后他回过味来，“你刚刚问这个，不会是因为有人被妖害了，你想除妖救人吧。”
平琦沉默。
兔妖勃然大怒，嗓音顿时高起来，“你……”幸好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事情不能大声，又强压下嗓音，愤愤不平道：“当捉妖师是权宜之计，你可不要当上瘾了，你是妖！”
平琦并未想好要如何面对这件事，对兔妖的脑补也有些无语，便转而对小芽道：“如果你能发现什么线索的话，我会让陈满禾将死而复生之法告诉你。”
兔妖更生气了。
“你……”
这个套路她还要用多少遍，然而小芽骤然亮起的眼睛告诉他，无论多少遍，这个套路对小芽都是管用的。
兔妖赌气道：“反正我不管。”
小芽上前道：“我跟你进去。”
平琦摇摇头，虽然她想让同为妖族的小芽和兔妖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捉妖师难以发现的线索，但也不意味着她会将小芽和兔妖置于危险中，至少目前来说，她们虽然是妖，却一直在帮助她。
平琦道：“我先进去，将那些捉妖师引开。”
小芽指了指平琦的手指，一枝柳芽顿时缠绕在她食指指根，“你点点它，我就进来。”
平琦点点头，从灵药馆侧门入内。
左侧依旧由木板帷幕隔开，平琦径直进去。
却发现那些除妖师已经不在此地了，她拉住过路的医馆学徒问道：“那些道师呢？”
学徒道：“听说是青云观包师兄叫他们回去，说今夜要在城中设什么阵法，将城中所有的妖都逼出来。对了，”学徒将一面白色的旗幡交给平琦，“包师兄请琦玉道师镇守此地，并将旗幡在乾位设下，避免妖族逃窜到这里。”
是了，既然搜查不到妖族，便将它们都逼出来，这倒也是个好办法。
但……平琦接过旗幡，这包小七居然这么信任她？
他与她就一面之缘啊。
而且……这东西，怎么用？
那学徒将旗幡交给平琦后，便向着药房去了，神色平静地仿佛这是常事。
算了，大不了她守在此处，不让妖族侵入便是，不过小芽和兔妖得尽快离开了。
平琦收好旗幡，轻轻敲了一下手指上的柳枝，等了片刻，却不见人进来，心中起疑，正待出门查看，兔妖和小芽一齐进来了。
兔妖神色有些别扭，似乎有些不适应，小芽见到平琦，立即向她招手，手中还握着什么东西。
小芽展开手心，是一枚带着红色流苏的珠绳，像是感受到平琦的疑惑，小芽主动解释道：“刚刚我与小兔兔要进来时，突然有个老婆婆问我们是不是要进灵药馆，拜托我们将这个带给她的孙女。”
平琦拿起珠绳，红绳编织精美，如玉一般的珠子大小一致，连流苏都有银线夹杂编织，看起来精美异常。
小芽继续道：“她说她丈夫没了，儿子死了，孙子也没了，现在就孙女还活着，这珠绳是孩子以前想要的，当时她心疼钱，没买，现在孩子要走了，让我们将这个给小女孩带上，去了地下，好让她爷爷爹爹哥哥能认出来，护着她。”
一直住在深山中，只接触过兔妖的小芽并不太理解自己话中的含义，只一板一眼地复述出来。
空灵的声音中并没有半分情绪。
平琦却觉得自己那并不存在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兔妖神情不自然补充道：“她家的人都是因为这个死的，她孙女是两天前昏迷的，说是今夜会被送出城去，但因为会传染，她们又是家人，之前接触过，所以灵药馆的人不让她们见她，刚刚看见你与我们是一起的，便托我们把东西带进来。”
平琦接过小芽手心的珠绳，掌心骤然沉重起来。
小芽道：“那孩子六岁，双丸子头，鼻头有一点疤，说是小时候摔倒留下的。”
平琦点头，握紧珠绳，对小芽道：“待会看了之后不论有没有线索，你们都先出城吧，”平琦迟疑了一下，并未说出今夜城中要设阵逼妖一事，“城中搜查不到，或许这妖藏在城外。”
兔妖问道：“最初发病的是谁？”
平琦见兔妖突然发问，神情也有些严肃，粗黑的眉毛拧在一起，似乎有些生气。
“老丁头，说是……”
平琦话还没说完，兔妖突然惊叫，“是城南卖油饼的那个老丁头？”
平琦纳闷地点点头。
兔妖顿时跺足道：“他家油饼特好吃，而且他每次上山砍柴都会给我带一块。”
像是感觉到平琦和小芽奇怪的眼神，他的眼睛眨了眨，解释道：“他以为是在喂兔子。”
他摸了摸鼻子，一般正常人是不会拿油饼喂兔子的，但他第一次遇见老丁头时，他正在砍柴，腰间的油纸散发了极其诱人的香味，他就没忍住……
后来却发现老丁头每次进山砍柴的时候都会给他带一张油饼。
兔妖小心问平琦，“他……”
平琦扭头看向身后，仿佛透过油毡纸看到了里面。
兔妖沉默了，他磨了磨牙，立即就往里走。
刚一掀开毛毡帐，一股浓烈的腐臭味便迅速涌出来，兔妖立即屏住呼吸，平琦和小芽也跟了进去。
屋子左侧摆着十多张床，每张床上都有人。
有的无声地挠着自己身上的红疹，裸露的肌肤上已经有了血痕。
有的侧头看着屋子右侧，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人，眼中满是恐惧痛苦。
还有的安静仰面躺着，眼神空洞，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们多是中年人，有男有女，有富有贫，外表并无相似，然而在面对死亡的这一刻，他们又是如此的相似。
突然进来三个人，除了两个学徒，没有任何一个人投来视线。
平琦告诉学徒身份后，便看见了昏迷的小女孩，在她的身侧，还有二十多个同样陷入昏迷的人。
他们看起来要更年轻一点，此刻都安静地睡着，面色苍白，红疹鲜艳似血，像是魔鬼的爪印。
屋子里并没有浓郁腐臭带给人的恐怖想象。
却压抑，绝望，没有生气。
平琦走到小女孩身边，将手中珠绳缠绕到她的丸子头上，小女孩就像睡着了一样，面色平静，肉嘟嘟的脸蛋上有几颗红疹，鼻头的伤疤处也覆盖了一颗。
就像渗出的鲜红血珠，正在汩汩向外流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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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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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