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尽管失望不能和最喜欢的小姑姑一起去乐园玩,在父母的陪同下悦悦依然度过了愉快的一天,留下许多美好的记忆。
此行两大目标顺利完成,第三天上午四人离开香江。
飞机顺利在天河机场落地,文襄安排来接机的人已经等在外面。文槿全程和小孩一个待遇,被嫂嫂和侄女围在中间,绝不多走一步路。坐上接人的商务车后,悄悄松了口气。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直奔灵台县而去。
灵台县是鄂省下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因被一片低山包围地形酷似莲台而得名。
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几分地名的佛性,这儿与鄂省处处内卷的大环境不同,生活节奏较慢幸福值很高。
改革开放后,越来越多的人在物质需求得到满足后开始追求精神上的满足,旅游变得越来越常见。
文家所在的风荷镇因为毗邻风光绝美的听雨湖且有一批保存良好的古民居,被政府开发成旅游景点。
早年多是些就近过来放松的上班族或者有钱有闲的退休老人,听听戏,钓钓鱼,赏赏山川湖泊自然美景。
随着国潮复兴,游客中年轻人的比例逐年上升,镇上的戏剧院常有年轻人出没,还有越来越多网红、国风圈的人来景区拍照打卡。
游客增多是好处,也给当地居民带来些不便。家里的老院子不是变成观光地点就是改建成特色民宿,耐不住吵闹的村民都搬到附近的山上住了。
说是山,相对高度也就百米出头,用丘陵形容更为恰当。因为坡度不大,建房难度低,空气还好,住起来倒比山下还舒服。
黑色商务车驶入风荷镇范围,绕开人多的景区走沿湖公路上山。
空气中的湿度增加了。
文槿耸耸鼻子,嗅到一丝湖水特有的腥味,夹杂着浅淡的莲香。
“到听雨湖了吗?王莲是不是开了,我闻到香味了?”
文襄正要回答,被女儿抢了话头,“是啊是啊,小姑姑。花花开了,我们也马上到家了。我想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大爷爷大奶奶……”
小嘴巴拉巴拉,一个不落的把家里人数了个遍。
“小马屁精~”亲妈状似嫌弃的撇嘴,给出锐评。
文槿乐不可支,摸摸侄女的小脸蛋,“有多想?会在见面的时候拥抱亲吻他们吗?”
“那也没有。”小家伙为难得脸都皱巴起来,凑到文槿耳边悄声道:“我是小仙女,所以只能亲仙女。”
文槿:“比如……”
“妈妈和小姑姑!”
答案脱口而出,掷地有声,让车上两个女性长辈乐得合不拢嘴。
文襄默默抬头挺胸——瞧他女儿多有本事多会哄人啊,长大了指定有出息。
从沿湖路出来,汽车开上山。萦绕在鼻尖的水腥味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草木的清新。苦涩和芬芳夹杂,是自然的馈赠。
杉树,柏树,桦树,枫树,梧桐,银杏……
有些味道微乎其微极其雷同,文槿却能瞬间精准分辨它们的种类,并且乐此不疲。
熟悉的环境和味道带给她极大的安全感,不再像出门在外那般小心翼翼。在这儿,她可以毫不费力地生活。
三五分钟后,汽车在一栋二层小楼前停下。
“诶,回来了~回来了~”等在门口的中年夫妇迎上来,一个开车门扶文槿下车,一个开后备厢拿行李。
“累不累?饿不饿?”
面对妈妈的嘘寒问暖,文槿除了老实作答别无他法。
“不累也不饿。妈妈,我好得很,一点事没有。”
文襄从车窗探头出来,两指并拢俏皮地朝他们行礼,“小叔,小婶,任务圆满完成,槿槿给你们完好无损地送回来啦。”
“哎呀,辛苦襄襄和曼云了,晚上来家吃饭,我菜都买好了。”
“还有我、还有我!小奶奶,我也照顾姑姑了。”悦悦举起小手,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文妈妈一视同仁,摸摸她的头夸道:“诶,悦悦也辛苦了。晚上来小奶奶家吃饭好不好?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好!我想吃可乐鸡翅,粉蒸排骨,醋溜藕片……”
“好好好,有,都有。”文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半点不觉得麻烦。
说笑间,院子里跑出来一只拉布拉多犬,绕着文槿疯狂摇尾巴。在她俯身摸自己的时候,热情的给她洗了个脸。
“哎哟!好乐乐,知道你想我,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吗?”
狗狗不语,只是叼起牵引绳殷切的往文槿手里塞。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话虽然糙了点,理是这么个理。
自十年前失明后,文槿超过一半的时间都在这栋山间小别墅度过,剩下一半分给山下的景区和工作。
哪怕看不见,她也能毫不费力地去到家里任何一个地方,找到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
进院门,正前方二十七步可以进里屋,左前方十四步是葡萄架和吊椅,再往正右方走六步是爸爸的最爱——刻有象棋盘的石桌……
诸如此类,像是标注好的3D模型烙刻在文槿心中,令她无比安心。
当晚,躺在温暖的被窝,嗅到熟悉的皂角香味,文槿睡得格外香甜。哪怕半夜因为头疼醒过来,心情依然很好。
山上的夜晚很静很静,但如果听力足够好又足够耐心,你会发现一个截然相反的热闹的世界。
簌簌秋风卷过树梢,枝叶哗啦啦笑开,让人想起午后一页页吹开的书本。落到地上,或许会悄然无声地零落成泥,或许会有调皮的孩子跑过,挣扎着发出最后的抗议。
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低声鸣叫,此起彼伏宛若乐章。
间或谁家传出一星半点咳嗽,三两句不甚清晰的梦话,晚归路过的脚步,以及床脚犬类带着热气的呼噜,和着檐下铜风铃的声响,营造一场前所未有的绮梦。
文槿弯弯唇,再次睡去,梦中奏起一首瑰丽的乐章。
隔天醒来,音符从她心里落到纸上,等待一个有缘人。
十一月后,灵台县一天比一天冷,文槿出门的时候更少了。气温变化特别大的时候,还会病上几天。
元旦接到傅承颐打来的电话,说拍摄地附近的水源结冰,哪怕休息也没地方钓鱼,羡慕她能去听雨湖钓鱼。
“没结冰但我不能去,这样想心里会不会平衡一些?”
男人在电话那头叫屈,严正声明自己不是见不得朋友好的人,浮夸的演技逗得文槿直乐。
这一年的春节依然是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过,在山脚爷爷奶奶的院子。
文爸爸兄弟四个,他是最小的,跟最上头的大哥相差十几岁。伯伯们各有两个孩子,只有文槿是独生女。作为幺房幺女,最大的堂哥的孩子跟她几乎差了辈儿。
每次到爷爷家过年,乌央央一堆人,得开好几桌。大侄儿能坐长辈那桌,她这个姑姑却只能混迹小孩圈,还是被小孩照顾的那个。
悦悦这个小机灵鬼,第一时间占据文槿旁边的位置。一会儿帮她倒饮料,一会儿给她夹菜盛汤,忙得不亦乐乎,成功把文槿喂撑了,冲她直摆手。
长辈的形象没有,但该给的压岁钱一个都不能少。作为有钱未婚颜值高的小姑姑,文槿尤其受欢迎,丰厚的红包让她总能得到孩子们发自内心的祝福和喜爱。
烟花爆竹禁令止于城市,小镇的春节总是热闹的,少不了它们的点缀。
“噼里啪啦——”
“咻!咻!咻!”
烟花的声音很大很吵,硝烟的味道很刺鼻很难闻,这次文槿没有躲进屋内,任由爸妈拉着她的手,直到一切归于寂静。
“新年快乐,爸爸妈妈。”文槿眉眼弯弯,像只狡黠的猫咪,“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文爸爸文妈妈相视一笑,两个厚厚的红包一起压进她手心,“新年快乐,槿槿。”
春节过后,时间进入二月。就在月底,权至龙时隔多年发布新专辑《?bermensch》。
文槿第一时间购买数字专辑,循环很多天后,竟然收到他从韩国寄来的实体专辑。和专辑一起来的还有演唱会邀请,说六月份来澳门,给她留位置最好的票。
这份意外之喜,让文槿从不间断的头疼中振作——做事总该有始有终。
“小哥,暂停一切工作邀请,手上这些我会尽快完成。”
“……我知道了。”
尽管如此,把手头的事忙完已经是五月。傅承颐从剧组杀青,过来看望文槿。从山上找到山脚,最后在听雨湖畔逮住人。
她瘦了很多,缩在椅子里小小一团。阳光落在脸上不复从前莹润,只剩病态的苍白。
水中的浮标动了又动,始终不见人提线。傅承颐深吸一口气,几步过去提起鱼钩。
果不其然,钩上空空如也。没有鱼,也没有鱼饵。
文槿动动耳朵,朝他看过去,“来了。”
风中多出一丝兼具草木和果香的浅淡香气,无声将来人的身份告知。
“过来坐,承颐。”她放下手中的书,拍拍身下的椅子。
下一秒,温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不疾不徐一如其人,“读什么这么入迷,鱼儿咬钩了都不知道?”
“赫尔曼·黑塞,《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最近总听到这个名字,闲来无事看看。”
“讲的什么?”
“讲了……”
“嗡——”
巨大的轰鸣在文槿脑海炸响,身体晃了晃。短暂的失神后,她习以为常地晃晃头,又轻轻敲了敲。
傅承颐倏地站起身:“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承颐!”文槿反手拉住他,“我没事。真的,相信我。”
无声地对峙后,傅承颐被迫接受她的说法,只是心里气不过,背对着她不说话。
“放轻松,小伙子。”文槿拍拍他的背,“来,肩膀借姐姐靠会儿。”
傅承颐拿她一点办法没有,乖乖照做。
靠近之后,他身上的香味更明显了。有草木的苦涩清新,也有花果的香甜。
“你用的什么香水?很好闻,很适合你。”
“……我从来不用香水。”
“骗人,我都闻到了。”
疼痛一**袭来,连绵不绝,文槿脑子都迷糊了。
“……承颐……”
“嗯?”
“……对不起。”
我是个胆小鬼,最怕成为别人的负担。
“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