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丽华这句,程凯先是愤怒后是茫然。
大脑自动对她的贬低攻击起了反应,却又在听到父亲两字时感到不解。
他虚张着嘴,想质问,想反驳,脑袋却乱成一团。
为什么她会说,他和他父亲像?
难道父亲也……?
程凯脸上的愤怒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感。
他像是听到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冷笑话,眼神中满是深深的不解。
“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呢?大白天就说上胡话了,咱们两个的事就不要扯上我爸好吧?而且我爸他待你也不薄,你要是个人,有点良心,就别乱咬人。”
他不了解沈丽华,还能不了解他爸?
从小到大他爸为他殚精竭虑,他走的每一步都有他爸的谋划,他爸是这个家最坚实的后盾。
沈丽华指望用三言两语就挑拨他和他爸的关系,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沈丽华知道他不撞南墙不回头,面无表情地从脚边一个厚重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个文件袋,然后使劲砸到对面程凯的桌子上。
程凯立马侧过身躲避,“你是真疯了!”
沈丽华笑了,“我疯没疯,你看完就知道了。”
程凯不服气的扯开牛皮纸文件袋,里面有着一沓文件和彩色照片。
他抽出最上面那张纸,是张美国公民出生纸的复印件。
孩子名字Oscar Cheng,母亲名字是Vivian Lee。
这两个名字对他而言都很陌生。
但父亲那栏的名字,却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了。
Dean Cheng。
程凯呼吸一滞。
他手指颤抖,几乎是慌乱地抓起下面的照片。
白发苍苍的程德安搂着一个年轻亚裔女性的肩膀,在日光下笑得无比温和。
而一个看起来五六岁年纪的小男孩,正骑在程德安脖子上开怀大笑。
甚至还有一家三口一同去迪士尼乐园的度假照片。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程凯似是被烫到般立即甩开这些照片,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照片,完全不可置信。
他下意识地找着借口,“伪造的!这都是你伪造的!沈丽华,你为了钱,什么下作手段都能使出来!”
看见他这幅濒临崩溃的模样,沈丽华心里痛快极了,“伪造?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领伪造这些。倒是该像你的父亲取取经,像他学习怎么隐瞒重婚私生子的,顺便还能从怨种儿子那边给最喜欢的小儿子薅点财产。”
“程凯,用你那自以为很聪明的脑袋好好想想,你不承认转移境外资产的话,那些股份就在你父亲名下,最后会由谁继承?”
“人到中年还能养上同父异母的便宜弟弟,恭喜你啊。”
她走到对面,捡起地上小男孩的照片,举到他眼前。
“你说他会感激你这位好哥哥吗?将美国所有的股份都对他拱手相让?”
“好好算笔账,程凯。”沈丽华抬眉,“如果你承认是财产转移的话,起码美国的股份你还保有一半,分到我手里的一半我也会给我们的女儿。”
“但你若是坚持这是你父亲的股份,以后你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碰到这些股份了。”
程凯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尽管程凯和他重金聘请的律师团队费尽周章,但在朝珠伞准备充分铁证如山的攻势下,他们所有的挣扎都显得无比柔弱。
港城法庭最终支持了沈丽华的大部分诉求。
不仅判决准予离婚,程美琪的抚养权归沈丽华,程凯每年需要支付高额的抚养费。
更重要的是,即使双方签订过婚前协议,但由于是婚前二十四小时签订,并且存在欺/诈和失实陈述,这份协议被判失效。
而程凯必须向沈丽华分割其名下包括公司股权在内的一半财产。
这几乎动摇了他在公司的根基。
判决后他没有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颓废而又失败的离开港城。
程家,崔金香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地等着儿子的消息。
开庭的日子早就过去了,程凯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无论她怎么联系也联系不上。
比起最后的结果,她现在更担心儿子的人身安全。
沈丽华这人,不会因为败诉对小凯做什么过激行为吧。
就在崔金香悬着一颗心的时候,程凯风尘碌碌地回来了,她几乎扑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怎么样?没事吧?”
程凯却对崔金香的连声追问充耳不闻。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程德安。
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他走到程德安面前,神情癫狂,用尽全力挤出那个一直绕在他脑中,将他折磨得快崩溃的问题。
“爸,你在美国……是不是还有一个家?!”
“你和那个Vivian Lee还生了个五岁的儿子?”
“你现在,告诉我!告诉我实话!”
程德安本泰然自若的脸此刻却受激般慌乱,他蓦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怒目圆睁,“你怎么和父亲说话的?”
崔金香也懵了,“小凯,你这说什么胡话呢?”
程凯一看到程德安吃惊的样子,知道这事八成是真的了,更崩溃地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袋,塞到崔金香怀里。
“妈,你自己看吧,爸早在外面有人了!”
“不仅有人,还结婚生儿子,之前劝我把美国的资产都转给他,我还心里想着爸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为我着想的。结果爸是想让那个小杂种来继承我美国那些资产!”
“要不是沈丽华和我闹离婚把这些查出来,咱们恐怕要一直被他蒙在鼓里!直到他死后,那贱/人和杂种过来争遗产我们才能知道!”
崔金香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拆开文件袋,映入眼帘地便是程德安和Vivian的亲密照,他们的小儿子在两人中间无忧无虑地笑着。
真是甜蜜的一家三口啊。
崔金香整个人都僵了,手一抖,文件夹坠落在地,照片们如天女散花般洋洋撒落。
她想起程德安近些年来,越来越频繁去美国参加学术会议,每次都动辄一两个月。
一开始,她还有些疑惑。
程德安却说她跟不上时代,现在科技发展迅速,他得保持先进性,多参加会议不仅有利于他的学术地位,还能帮小凯看看前沿方向。
她就信了,还暗自埋怨自己什么都不懂,就少操心这些吧。
结果,原来他这么热衷去美国,是在那有妻有子乐不思蜀了!
她看向程德安,希望程德安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哪怕是一个像样的谎言骗骗她也好。
可程德安只是别过了眼。
几十年的夫妻,当他不占理时,总是这样想要冷处理的。
崔金香彻底绝望,失声痛哭,“程德安——!!!”
她几近嘶吼,声音中满是怨恨,“你个老畜生!!杀千刀的王八蛋!!你竟然在外面养野种,还骗了我们所有人!”
她扑向程德安,挥动着手臂拧打他的脸,指甲快要抠进他的皮里,“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小凯吗?!你竟然还想霸占小凯的钱给那个野种!”
她想要左右开弓,但力气终究不如程德安的大,被他硬生生地掰开手腕,整个人都被他推倒在地。
崔金香痛哭着,她从没想过,她会沦落到和沈丽华一样的境地。
她和程德安是少年夫妻,白手起家啊!
不对,她为什么会想到是沦落……
原来,其实她知道,沈丽华的日子不好过。
只是她一直选择性忽视罢了。
向来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看到小辈的苦难。
更不会对她感同身受。
但崔金香压根没想到,她本质上和沈丽华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比沈丽华的境遇更加可悲。
这些年她又何尝不是仰仗着程德安的鼻息过活?
可程德安藏得更狠,做得更绝。
她忽然就理解了,沈丽华离开程家时是怎样的心情。
是将真心错喂给狗的恶心与绝望!
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油然而生,难道她要粉饰太平像以前那样忍忍就过去了?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程德安把他和儿子的资产一点点转移到美国,落到那个娇妻和幼子手里?
让自己晚年沦为成一无所有,被人耻笑的老弃妇?
不!绝不!
沈丽华敢做的,她为什么不敢?
沈丽华能争的,她为什么不能争?
她眼眶中的悲愤渐渐化为浓重的不甘心,她不再看程德安,只是带着近乎刻骨的恨意,重重地说着,“程德安,听着。”
“这日子,我没法和你过了!”
“你把我当傻子,骗我算计我,在外面弄出个野种来。”
“我崔金香,不伺候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呼出,仿佛要将在这个家里所遭受的晦气全都吐出去。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掷地有声道:“离婚!”
“我也要起诉离婚!我会请最好的律师!属于我的那一份,你程德安休想少我一分一毫!你想把什么都留给你那个野种?做梦!”
程凯呆滞地看着母亲,看着这个一向以丈夫为天,以家族为重的传统女人,此刻竟然也喊着离婚儿子,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这个世界疯了。
崔金香却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自在,那种被束缚着的唯唯诺诺感,被这声离婚重重砸开。
曾经只懂得婆媳争斗,在外炫耀富贵的老人,在遭遇了背叛后,终于被逼着睁开了眼,认清了这个世界最残酷的规则。
攀附男人,只要不将资产抓牢在自己手中,得到的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
今日,他可以将眼前的胡萝卜,像逗牛逗马那样轻易给你。
明日,他也可以转头给别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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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