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珠伞却摇头，“你是内地户籍，而儿子是港城户籍，程凯也有港城永居身份。所以你们的离婚诉讼，既可以在向海，也可以在港城。”
“内地法律属于大陆法系，而港城采用的是判例法，法官可以根据他的看法推定判决。”
“更重要的是，在向海，程凯即使提供模糊伪造的证据，后果也只是不被法庭采纳，承担诉讼费用罚金。但在港城做伪证和虚假陈述的后果十分严重，会面临刑事处罚。”
“同一离婚诉讼，在不同司法辖区同时审理，结果也可能会大相径庭。”
沈丽华顿时明白，“那就在港城提起诉讼。”
关于离婚的一切，都敲定的无比顺利。
只有一项，沈丽华至今还在犹豫，那就是如何告诉程美琪离婚这件事。
事到如今，她不能让女儿再蒙在鼓里，成为最后知道的人。
而且女儿也有知情权和选择权。
可一想到选择，沈丽华就有些抗拒，她不敢笃定女儿一定会选择自己。
她，一个全职主妇，离婚后前途未卜，或许只能给女儿一个很拮据的成长环境。
但程凯家大业大，能给女儿提供最优渥的物质生活和教育资源，锦衣玉食，永远的千金大小姐。
若不是程凯是个没底线，只想满脑子嫁女儿联姻的人。
可能沈丽华不会争夺女儿的抚养权。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一没资源，二没人脉，如何托举女儿给她更好的出路？
但见识到程凯真正的嘴脸后，沈丽华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女儿的抚养权。
程凯打心眼里就瞧不上女儿，说不定以后就为丁点大的利益将女儿嫁给哪个渣男。
把女儿留给他，她不放心。
沈丽华轻轻推开程美琪卧室的房门，程美琪正翻着杂志，但明显心思不在繁杂的书页之间。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那双酷似程凯的眼眸里，带着青涩的担忧。
“妈妈？”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疑问。
沈丽华走到她身边，目光复杂，伸手将女儿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十分温柔。
“美琪，”沈丽华开口，声音有些许哑，“妈妈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谈谈。”
程美琪放下手中的杂志，身体不自觉地向她身边靠，那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是预感到了什么。
沈丽华深呼吸后，才说，“妈妈决定，要和你爸爸离婚。”
程美琪脸上并没有沈丽华预想出的震惊，她只是微微睁大眼，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这种反应，让沈丽华心都揪起来了。
也是，大人间的龌龊，孩子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家庭的破碎，对孩子而言不是朝夕间的倾覆，而是长悬头顶，许久不落的利刃。
沈丽华压下心头的酸楚，说起对她最不想碰触的话题，“依照法律，法院在决定抚养权归属的时候，会尊重你的真实意愿，所以你需要选择以后要跟谁一起生活。这关系到你未来的生活条件，教育资源，还有很多很多……”
她停顿片刻，目光回避开女儿的视线，“所以，妈妈现在想问问你，美琪，你是想要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
她凝神屏气，等待着女儿的回答。
而程美琪的回答，来得比沈丽华想象中要快得多，也坚定得多。
她没有丝毫的迟疑，紧紧抓住了沈丽华的手。
“我当然跟妈妈。”她声音清脆，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的毫不犹豫却让沈丽华迟疑了，“美琪，这不是小事，你要想清楚。”
“离婚后，妈妈的经济条件可能会变得特别差，不能供你读国际学校，也不能给你买那些名牌奢侈品，你可能要跟妈妈过苦日子的……”
“妈，这些我都知道。”程美琪提高了声量，“我知道跟着爸爸可以让我继续享受富家生活，但那有怎么样呢？”
“我不缺那些漂亮裙子，即使我不读国际学校，我也比那些竞争者厉害。”
“我更不想因为对他事业有帮助这个理由以后被他随便嫁出去。”
“一时穷苦也不算什么，我会更加努力学习，以后赚钱养你。我们不要爸爸，我们就两个人过！”
沈丽华感动得说不出话。
她一直以为女儿还小，需要她精心为她规划好未来。
可此刻她才明白，女儿早已不知不觉的长大了，甚至还想要为她遮风挡雨，当她的一片天。
她紧紧抱住女儿，眼眶湿润，“好……妈妈知道了，妈妈都知道了，妈妈也只要你，我们一起好好的。”
*
椭圆形红木餐桌上摆着无数佳肴。
只是席上众人都没把心思放在美食上，各怀鬼胎地注视着刚落座的夏沉雪。
夏沉雪穿着剪裁优雅的青绿缎裙，颈间佩戴着宝诗龙的钻石高珠，妆容精致得体。
她歉意赔罪，“真是抱歉，刚才公司有个会才结束，来迟了，我的错，等下我自罚三杯。”
在座的李天河一摆手，“怎么能是夏总监的错呢！明明是我们临时把你叫出来，是我们考虑不周。”
话是那么说，但夏沉雪也不当真，现在这几位对她这么客气不过是为了探听她的口风。
不意味她真是个角了。
夏沉雪落落大方倒三杯酒，一饮而尽。
李天河领头叫了一声好，另外几位投资人心照不宣的交换视线，催促着他赶紧下一步。
李天河轻咳一声清了下嗓，“夏总监，咱们都是自己人，听说思宇最近这摊水可有点浑啊，你可得好好给我们讲道讲道。”
夏沉雪叹了口气，故作推心置腹地诚恳道：“想必各位最近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程总的婚姻，确实出现了些不可调和的矛盾。”
她刻意停顿，观察着他们的神色。
在座各位都是人精，很快就意识到思宇科技很可能会有一场股权纠纷。
“而且，”夏沉雪声音柔和，“程总的夫人沈丽华女士，已经在港城提起了离婚诉讼。”
“港城？！”一位西装革履的投资人下意识地重复问道，眉头紧锁，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其他几人也立马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们是知道港城与内地司法体系的不同，所以也更明白其中的复杂性。
看样子，程太太找的律师不是泛泛之辈。
夏沉雪点点头，似是在好心提醒，“是啊，听说港城那边诉讼离婚特别讲证据的真实性，任何虚构交易、制造虚假债务的证据都会被认为是刑事犯罪呢。我想程太太也是出于这一点，才会选择在港城起诉。”
“我知道各位和程总都是过命的交情，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避免签订一些借款合同、担保协议，避免程太太那方拿这些文件举证说是伪造夫妻共同债务。”
“其中牵扯到的人，很有可能会被卷进刑事调查，波及到自身。”
这番话一落下，彻底让在场的人有了决断。
其中曾经帮程凯签过夫妻共同借款合同的投资人心里简直是悔不当初，当初怎么就答应程凯帮他那点小忙了。
原来他愿意帮，只因为这是程凯专门用来吓唬程太太的。
毕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灰色操作嘛，你帮我我帮你的，圈子里许多老总都这么干，这有什么的。
但涉及到港城这种会刑事追责的情况，那点所谓的朋友义气和潜在利益瞬间就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愚蠢至极。
他可不想为了程凯的离婚关系，让自己有身陷囹圄的风险。
一想到这件事，他就背后发凉，等下他一定要联系程凯，赶紧把那虚假的破借款合同撕了。
而其他人，则是想得更深更远。
如今程凯这段婚姻很难善终，对方选在港城起诉，看起来有备而来，程凯怎么也要被分出小半身家。
思宇科技的股权结构肯定会因此剧烈动荡。
在巨大的不确定性面前，原本板上钉钉的融资支持，此刻间他们拥有无声的默契。
那就是撤退和观望。
可以不挣，但绝对不能被引火烧身。
不过面子工程还是要做上一做的，大家还是要表演一番，互相给个台阶下的。
李天河砸吧嘴，感叹了句，“特意选的港城，看来程太太是想动真格的咯。”
有人附和，“程总他能力是绝对有的，但就是这家里头……唉，太不省心了。”
一声叹息，道尽他此刻的失望和疏离。
有人心有戚戚地点头，“可不是嘛！咱们这个年纪，这个位置，求的是什么？不就是个稳字吗？眼看着公司一步步走到今天，上市临门一脚了，结果后院起火，这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有人感叹道，“咱们几个，说起来，也算是看着程总起来的。不过平时喝喝酒，称兄道弟，没问题。但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
大家沉默地点点头，酒肉兄弟，不过如此。
因利相交，利尽则散。
李天河看了眼几位投资人，很是可惜的说道，“不过这思宇科技，在芯片上确实颇有建树。眼看着上市这股劲要被离婚官司冲散了也怪可惜的，我也不想看这么好一个公司从此走下坡路。”
他装成突发奇想的模样，“不过这思宇有些业务，和我公司还算得上重合，不如我直接把思宇给收购了吧？”
各位投资人顿时心里盘算起小九九。
夏沉雪将他们席间的谋算尽收眼底，但却一言不发，只扮演着美丽花瓶。
现在的思宇科技被沈丽华撕开了个血口子。
而这些鲨鱼们嗅到了血腥味，个个兴奋地想着要怎么将思宇科技撕吞入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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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利尽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