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
《整蛊环游记》第二期拍摄结束的欢呼声划破现场，工作人员快速收拾着器材，导演组已围成密不透风的圆圈进行复核。
五月的雨丝如烟似雾，为南京浸入了一丝凉意。
蓝栎独自站在冰冷的泳池中央，水珠从他锋利的锁骨滑落，又顺着胸口蜿蜒而下。
他单手撑岸跃出水面，随手抓起皱巴巴的浴巾搭在身上，遮住了湿透背心勾勒出的腰腹线条，水痕在浅色毛巾上洇出印记。
一旁偷看的工作人员“啧”了一声，满脸遗憾，随后顺着声源，向不远处看去。
蓝栎也顺着众人突然凝滞的视线转头，下一秒，瞳孔骤然紧缩。
这人怎么来了？
原来是经纪人郭涛突然出现。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三个月前。
雨丝渐密，寒意渗进肌肤。蓝栎盯着那道背影，暗忖他的来意。
——今年是在克拉梅的第十年，以往公司任我自生自灭，现在解约在即，郭涛怎么会亲自来找我？
不合常理。
郭涛径直走向总导演曾达，声音不高不低，却让赶来的蓝栎听了个清楚。
“这两期拍摄是单独合约。既然没有签满一季，那接下来蓝栎将退出拍摄，公司另有安排……”
蓝栎心猛地一沉，他太熟悉这种节奏——先斩后奏，断人后路。几年前雪藏是这样，现在临解约又来这招？
“蓝栎……”曾导欲言又止。
蓝栎扯出个笑，鞠躬时水珠砸在地上：“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随后强颜欢笑地跟工作人员鞠躬告别。
去机场的路上，他试图跟郭涛打听发生了什么，在换来了一句“自求多福”后，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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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梅北京总部总裁办公室的冷气嘶嘶作响。
“肖总。”
蓝栎向真皮转椅上的女人打着招呼。
肖云先送了蓝栎一记白眼，鲜红的指甲敲着桌面，继续打着电话：“小尚啊，胃药我让助理放你保姆车抽屉里了……”
蓝栎听她亲热地称对方为“小尚”，甜腻的尾音在空气里拉出丝来，知道这是在跟克拉梅“一哥”尚熙聊天呢。
他略带几分自嘲扯了下嘴角，想起以前自己高烧赶通告时，收到的可是“别死台上就行”的语音。
通话结束后，肖云依依不舍放下手机，圆润的下巴一抬，给蓝栎“赐座”，然后通知他公司拟了新合约，再签就是十五年。
“你人既然在这了，那等下就直接签了吧。”
蓝栎没动，落地窗外，CBD高楼玻璃的反光刺得他眼眶发酸。
他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表示自己不想续约：“肖总，我二十岁就来了克拉梅，一晃眼我也三十了，想重新规划下自己的……”
“白眼狼！”肖云声音尖锐，“你算过这十年公司在你身上的投入吗！公司培养你让你出道，你给公司赚了几个钱？怎么，现在有了点小活，就不把公司放眼里了？……”
谩骂像开闸的污水倾泻而下，蓝栎垂着眼，习惯性地默不作声。
刚出道的时候，他也会在委屈时为自己辩驳，会在被侮辱时挺直腰板表示自己需要被尊重。可当他明白自己签的是堪比“卖身契”的合约后，那一个个无法反抗的不平等条款，压垮了他的脊梁。
此刻蓝栎胸腔里烧着的不是委屈，是冰凉的决绝。为了避免被公司针对，他忍到现在，铁了心要解约——被坑了十年，不敢再赌十五年了。
郭涛拿着合同进来：“既然你要解约，那公司就跟你算下赔偿金。”
“到期自然解约，怎么还有违约金！”蓝栎猛地抬头，话又被打断。
“听好——”肖云指着蓝栎，眼漏凶光，“——是赔、偿、金。”
“连本带利，一共一百七十万，作为你在签约期间不服从公司安排、擅自参与其他工作给公司造成的损失赔偿。掏钱！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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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蓝栎赶走后，肖云撒气般将合同撇到地上。
郭涛关上门，弯腰一张张捡起，暗中观察肖云的态度。
“当我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肖云拿起手机，锁屏亮起她的艺术照。
快速一划，屏幕显示着和尚熙的聊天界面。
看着自己之前发了几条语音，对方只是冷漠回一个“嗯”，肖云心里烧起一股邪火，声音扬起：“你确定尚熙也想解约？”
“他没直说，但我感觉是这个意思。肖总，会不会是因为徐佳要给他铺路，所以他才敢……”
肖云嗤笑一声：“你觉得以徐佳现在的身份地位，会为一个小明星花那么多心思？”她将手机扣下，继续道，“我看尚熙这两年是过得太舒服了。翅膀硬了想走，也得掂量下后果……前几天你不是从私生那买了条视频吗？明天发出去。”
郭涛明白了肖云的意思。
每当克拉梅察觉艺人有二心时，就会通过自家养的团队发一些黑稿去威胁、打压艺人——毕竟多数艺人都有点黑料，而公司最清楚他们的死穴。这法子用上几次，就能让艺人在孤立无援、备受折磨的情况下服软，甘愿当听话的赚钱傀儡。
如果没有黑料，那就找软肋。
毕竟是人，不可能无懈可击。
但尚熙的情况略有不同，他背后可是有一个不好惹的金主，于是郭涛小心提醒：“万一徐佳那边怪罪……”
“难道你要让她知道是我们做的吗？”肖云剜了他一眼。
郭涛讪讪一笑：“那蓝栎呢？他确实没啥黑料。”
“拿不出钱，就往死里耗他。我倒要看看他这个硬骨头，到底会不会低头！”肖云似是想起什么，话锋一转，“柳杨的男主定了吗？”
“还没。”郭涛谨慎开口：“不过谈得还可以。明天帮您约了和地平线陆总会面，到时我们趁机再推一把。”
“地平线这两年倒是有不少好项目。你跟那个陆总熟吗？人怎么样？”
“我一直在和地平线的副总程安琪对接，跟陆总还不认识。不过，上午我在上海的行业大会远远瞧见了她，人看着特别年轻。”
“是吗？年纪轻轻做到这个规模，倒有些本事。”
见肖云语气平缓下来，郭涛顺势掏出手机，点开行业大会的官方平台，输入了入会密码，进入内部直播。
幕后频道，正在进行一场采访。
郭涛立马将手机捧到肖云眼前，两人一起看向屏幕。
身着一字领黑色裙装的女人端坐在沙发上。
她脸型小巧，鼻唇清秀，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英气，脑后整齐精致的盘发让她更显干练。
虽不是一眼惊艳的长相，但身上冷静从容的气质格外抓眼。
屏幕一侧提示——地平线传媒总裁，陆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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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总，年初《危险关系》以远低业内的投资成本，达到了爆款剧的破圈效果。对此您有什么样的心得或经验能跟我们分享吗？”
“很感谢观众和业内人士对《危险关系》的认可。我觉得，项目的成功离不开创作团队对新内容的不断探索……”
陆墨文眼神坚定而明亮，声音轻柔，将项目开发的过程娓娓道来，又在主持人引导下，向年轻人分享着入行从业的建议。
“我相信大家都是因为热爱才选择踏入这个行业。不过在保持热爱和激情的同时，也建议大家擦亮眼睛，注意分辨项目的真伪，提防合同中的陷阱，以免在追梦的第一步就跌了跟头……我一直希望能为大学生朋友们提供些帮助，所以跟母校联合发起了扶持计划，向所有青年创作者开放报名。扶持计划不仅会邀请业内团队提供专业建议，还会配备法律顾问为大家保驾护航……”
半小时后，采访结束。
陆墨文起身由工作人员为自己取麦，同时单手轻按腰部，缓解久坐后的不适。
主持人上前，轻声道：“陆总，没想到您竟是我学姐，方便加个微信吗？”
“没问题。”陆墨文笑着应下，朝导播那边看去。
见助理陶西在那，她招手叫人过来。
接过陶西递来的手机，陆墨文和主持人加了微信，还没等跟人聊几句，便听见有人喊自己。
“刚才我看您助理往这走，猜您肯定在这呢。”
制片人直接将主持人推开，上前要跟陆墨文握手。
陆墨文礼貌伸手，反应几秒，才想起眼前的男制片人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她不动声色地给陶西使了个眼神——怎么回事？
陶西一脸紧张，在男人身后用口型提醒——他偷偷找来的。
陆墨文先对主持人歉意一笑：“学妹，下次到北京有机会一起吃饭。”
随后带制片人离开了采播室。
制片人喜形于色，之前他为手头的项目苦寻投资方，但屡屡被拒，于是想办法混进了行业大会，企图跟影视公司的老板直接沟通拉投资，而陆墨文正在他的计划名单上。
现在终于跟人搭上话，他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陆墨文听制片人滔滔不绝地介绍着项目，面上笑意不深不浅。
朝外走的过程中，时不时也会看到熟人，主动朝她打着招呼。
不知这制片人是没眼色还是故意为之，在其他人想要跟陆墨文寒暄时，仍紧跟身侧，找机会讲着自己的项目。
陆墨文耐心地听完了全部，多年经验让她迅速反应过来，这人嘴里说的大制作、高回报，不过是给一个价值两元的烂果子加了唬人的包装，企图通过溢价拉来十元的投资，要在没开机前自己先赚八元。
——这样的骗子，她见多了。
陆墨文忍着高跟鞋里前掌的灼烧感，笑容依然和煦：“好，我知道了。不过这里不适合谈事。”
“那我加您微信，过几天回北京约？”
一旁的陶西闻言，大步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我加您，有什么事，您跟我对接也是一样的。”
陆墨文点头示意，随后朝着前方的熟人走去。
等陆墨文跟熟人寒暄完，陶西也已将那位大忽悠劝走。
她接过陶西递来的保温杯，连喝好几口热水，明显是渴了。
同时左右脚交替换着重心，对抗着身体的疲惫。
陶西还在解释：“姐，我没想到他会偷偷跟着我……”
“没事。”陆墨文咽下最后一口，整个人舒服了很多，又道：“我不反感这种方式，只是讨厌别人拿我当傻子。”
将杯子交给陶西，她刷起微信里近百条消息，问：“等下什么安排？”
“哦，五点半跟关导约了饭，八点半左右去机场……”陶西说着后面的行程，察觉陆墨文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她不悦。
想问怎么了，却被她抬手打断。
陆墨文凝视着屏幕，随后动作迅速地回拨了电话。
在对方接通的那刻，她虽神色淡淡，语气却带了丝笑意：“不好意思啊曾导，下午一直在忙，刚看到消息。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对面的曾导说了什么，陆墨文的表情愈发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