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影一个激灵，脱口道：
“张娘子！”
云长影心想怎么又是这女人，上回见面还是十来号人跟着，这次已经上千，这是从江湖豪侠变成山林匪首了？
钟微策马靠近他一点：“是熟人？能商量么？”
云长影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连这个张娘子是正是邪，拿了什么剧本都判断不出来。
张娘子依然是潇洒自然的态度，策马上前，距离他们三步停下，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云将军这是……赶往秦州勤王？”
“张娘子的消息好灵通！”
“河东各地都在整顿军马，驿道上天天都能遇到加急军报的驿卒，这样都不知道。我们也不用在江湖上行走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次，我们的目的没什么冲突的。”
“张娘子也去秦州？”
张娘子一扬手：“这些都是曾经的秦州百姓，他们的父兄姊妹被敌军包围，我带他们救人去。”
钟微扬声道：“官军在日夜兼程驰援秦州，你们这些百姓还是不要……”
张娘子带来的人一阵喧哗。
“怎么着，看不起我们？”
“我们比划比划，看谁才是上阵去送死！”
张娘子微微抬手，一言不发，这群人倒也安静下来。
这番令行禁止，让云长影又多了几分忌惮。
“皇帝在秦关他有人救。可谁还想得到，秦州三十五县还有还有一个五平在殊死抵挡？我们，是五平县的援军！”
“对——跟随张娘子，杀柔然，救五平！”
“杀柔然，救五平！”
云长影拱拱手：“了不起，那么——义兵先行——”
“云兄——”
“你先回去禀报，就说我信张娘子，让他们先过去就是了。”
钟微虽有些疑虑，还是点了下头。
张娘子放声大笑，指指他：“小郎君会说话了。义兵先行——哈哈哈，我们跟在你们后头，你们才真的不放心吧。”
云长影但笑不语。
“行吧，大家都是去杀柔然，解秦州之难。听着，不要走青草滩，茹县丢了，那里有埋伏。另外，告诉段苍，宋王被困五平。”见他要说话，做了个手势：“别多问，信不信由你！”
张娘子一行人飞驰而去，没和大军交错，走了另一条稍远的道路。
这条路可以避开青草滩。
云长影一直等这群人彻底远去才返回大部队，见到领头的将军把这件事说了一遍。他只是随口一说，压根没指望有人会相信。结果那将军皱眉想了许久，嘴里一直嘀咕着“张娘子，张娘子……”忽然一拍手：“改道！”
他大惊，这就信了，凭什么？
大概是看的出他的疑惑，那人道：“如果我没弄错，这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个人物，明大义知大节。她不会误导去杀敌救民的官军。”
云长影目瞪口呆，倒是钟微忍不住问了句：“这娘子到底是什么人？”
“红拂女，听说过没有？”
两个穿越者是最震撼的。
红拂女，当然听说过。
隔开千年，大家都在《虬髯客传》中围观过大唐稀世名将的恋爱故事。
但是——
这是红拂女？
风尘三友不是独行侠么？
什么时候变成聚啸山林的反王气派了？
大军换了道，主事的将军当然不会真的就对江湖豪侠的话毫不怀疑。探马兵分两路，很快带回来消息“茹县失守。茹县一失守，青草滩出现柔然军队就很正常了。
“快走快走——别偷懒，加一鞭子——跟上——”
将军高声呼喝，后方出现柔然兵马的事刺激了他。他们是去勤王的，可不能秦州都没赶到就和柔然人打成一团。
行到半夜，又遇张娘子一行人。他们没有正规军那么拼命，在平原上宿营。
军队呼啸而过时，张娘子策马道旁，将军们朝她拱拱手，她回以微微欠身。
第四天清晨，两千骑兵进入朔州灵武城。这是河东郡的战略要冲，河东郡守段苍和他的七千河东军精锐已经在此等候他们。
一路近乎无休的赶路，到灵武城他们被迫慢下来了。河东的粮草还没有运抵，按照路程至少还得两天。
从这里向北，柔然军队出现的概率越来越大，辎重不能脱离军队单独行动。
他们抵达灵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休息。领队的将军去见段苍，云长影这些小将自不用跟随，和士兵们一起在城外扎营，然后一头扎进营帐蒙头大睡。
一觉睡醒，已经是当天晚上。将军从段苍那里领命回来，和他们简单说了一下后续安排和当下战况。
秦州三十五县已经沦陷了三十三处，这是路上张娘子就告诉他们的，段苍证实了这个情报。
皇帝毫无疑问在秦关城中，至于五平有皇次子宋王这件事，连段苍都没听说，也不知道张娘子这个江湖豪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秦关城防守的非常勇敢，如今分散的柔然兵马带着各县劫掠过来的财物粮食，在向秦关城靠拢，城外军队各族各部的兵马已接近二十万。
参加这次“围猎大齐皇帝”行动的，除了柔然还有与之交好、附属的国家，比如阿速、高车、丁零。
可见永平帝的“万国来朝，四海臣服”纯属他自己的春秋大梦。
如果武力不足以震慑，仅仅用金钱维系的“睦邻友好”只会换来对方更疯狂的觊觎。
至于大齐军队到底有多少能用的上，段苍也没有数。
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各地郡守都在组织兵马准备勤王，但是每个地方来多少人，什么时候能到，谁来统筹……
这个年代又没有电话电报，大家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所能的往秦州赶，等到了秦州再找找同伴，随机应变。
段苍让他们再休息两天，然后两军合并从秦武道直奔秦关，期间路过失陷的地方一概不管，遇到敌军只要对方不来招惹，一概不打。
又一轮行军开始了，这一次要轻松很多，步骑联动，兼程而行。数日后，唐、河东两郡勤王兵马抵达秦关附近。
云长影以前看史书都觉得，大军勤王，这种迫在眉睫的事情，应该一到就摆开阵势开始厮杀。然而大齐军队的做法完全刷新他的理念。
段苍下令扎营，设高墙、投放铁菱、建瞭望塔，摆出长时间固守的阵型。
萧明业第一个提出质疑，面对上司的公子，段苍自然格外有耐心，带着他登上高处——看到没有，那边，乌泱泱的一片，这是围城的柔然大军。
他们有二十多万，我们才几个人？贸然冲锋别说解围，我们想撕开一道口子冲进去都难，更别说带着粮草辎重一起进城。
合理的做法是什么，当然是等，固好自己的营寨等待后续勤王部队的到来，凑到一定人数，比如五万左右，就可以一拼了。
云长影一边蹭着听讲，理解了他的战术思考。
柔然人并不擅长攻城战，抢完就跑，以战养战才是最适合他们的方式。二十万人在秦关已经打了十几天，粮草快速消耗，周边百姓能逃的都逃了，没逃的也被他们搜刮的干干净净。
援兵抵达，旗帜一扬起，对于攻城方就是巨大的心理压力。
首先，他们意识到秦关再也不是孤城困守的局面，整个大齐都已经动员起来，接下来援兵会不断抵达。
而城中的守军，看到援军出现，也将士气大振。
此消彼长，敌人退兵也就是时间问题。
萧明业明显有些不赞同，但他是初上战场，又没有具体军职，不能反驳主将。
从中军帐退出后，这年轻的军人对他们说：“我看柔然人骄傲，而且没有应对援军的心理准备。我们如果一抵达就发动袭击，并不难撕开敌军阵营，届时城内响应，例外夹击，就能救出皇帝了。”
袁祥笑笑：“二郎说的有道理，但是万一城中没有及时响应呢？而且陛下一行众多，未必能……”
萧明业点点头：“你说的对，还是段将军的策略稳妥。”
袁祥这边安抚住萧明业，转过头来又和云长影抱怨。段苍这个人，有能力但是没锐气，打仗但求不死不图建功。
柔然军的确没什么战术思考，看他们能那么轻松抵达就知道了。
发动突袭，冲进城去是做得到的。历经二十天大战，秦关守军折损度肯定很高，他们加入能很好的增加城池的防守能力。
最最重要的，既然是来勤王的，当然要第一个冲到皇帝面前才有意义。
你想想，陛下在秦关城中熬了二十天了，现在看到河东旗帜飘扬，他会怎么想？肯定是等着你们冲锋救人啊。
结果呢，你们就安安稳稳的在离城十来二十里的地方扎营，让皇帝天天看旗帜飘？
解围之后，人人有功，只有河东怕是要受个重罚。
安营扎寨是军队基本功，很快一个坚实的营地就搭建完毕。柔然人果然心大，既没有在来援的路上设伏兵，也没有趁他们立足未稳来骚扰。云长影怀疑他们根本就没发现援军抵达的事。
然后就是等，他寻思按照唐郡和河东的速度，作为主力援军的京师和东都两地的军队还得登上至少十天。
结果，第二天，另一支援军就到了。
还是主力援军，来自东都。
将军的旗帜上是一个“郑”字。
东都勤王军队的先锋，骑兵七千，主将郑孝卿。
三支主力军队里距离秦关最远的那个却几乎和河东军同一个时间抵达了战场。
一到就发起冲锋。
段苍在营帐中得到信息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
哪里来的那么虎的人！
这一刻，段苍的政治敏感度回来了，他立刻下令“全军出发，攻打敌军，准备接应陛下！”
萧明业正在帐中，立刻道：“将军，东都军已经冲锋，我们应该以‘核心大部队’的方式响应。双倍旗帜，来回奔跑，让柔然人恐慌。”
段苍皱眉道：“主意是好……不行，不能只有郑孝卿率部入城。”
“可以派一支精锐部队从西门进攻。郑军在强攻南门，柔然人的部队正在向南门集结，西门本来就是人最少的。”
段苍一拍手：“好，就依你的。”
旋即召集众将立刻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