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熙宁一声惊呼。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位贵公子瞪大了眼睛，深深吸了两口气才道：“天啊，这本书原来真的存在于世！”
他这一惊一乍，把剩下的几个人都吓着了。
绢本放在桌上，连云长影都没敢伸手去翻。
还是书的原主人，又撩起衣角，擦了擦手，随便翻了几页。
一瞬间，云长影差一点喊出声来要彻底绷不住人设。
这本书类似笔记，半文半图，绘画者技艺高超，寥寥几笔，栩栩如生。
唐双翻到的那一页，上面赫然是一个“飞艇”。
一个纯粹的，属于千年后科技水平的，飞艇。
旁边的文字还写着“球宽十余丈，长三十丈，内盈以气，载人于天，翱翔九州”。
他……完全……懵逼了！
又翻一页，水力风车磨坊。
再一页，好像是某种纺织机。
他很想说，这难道是某个这条世界线的人穿越到了未来然后又回来了么？
看柳熙宁的表情，这玩意好像还挺有名气，有名气到能让柳二郎失态。
这几个人，贺兰雄早看过，完全不懂。柳熙宁震惊，徐绩迷惑，云长影——努力装得和徐绩一样迷惑。
经过昨天《水经注》那件事，关于这个时代的书本知识，他不敢随便开口。原身给他的记忆没有细致到看过多少书，每本书说什么。
他估计这个记忆传输系统的本质还得看原身自己对这件事能记得多少。
甭管他的长随怎么吹，从这个记忆断片就能猜到，原身当年看《水经注》没有那么仔细认真。
柳熙宁整个人还在激动状态，连下人给他端杯水都被要求放的远远的，千万别损伤了书。
“唐兄弟，我家中有此书的一点点残本，只有一页。我自第一次看到就惊为天书，后来一直想一睹真容却始终没有如愿。许多人都认为这本书只是史书中的缪记，从未存在于世。
“说真的，若非家中还有一页，我也不敢相信世上真有人能写出那许多不曾存在于世，又非神妖的东西。”
唐双又抓抓头：“此物在我们家已经传了好几代，每一代都告诫后人，要视若生命。可是，也从来没人看得懂。家父在时，说这是梦话。我少时家中尚好，读此书时被先生看到，还让我要重当下，莫要看这种虚无缥缈的梦言。”
云长影稍微掌握了一点情况，整理一下状态，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表现出迷茫：“柳兄，这是什么？上面的东西……好像看不懂。”
柳熙宁轻轻抚了一下书页：“这是前朝名相秦子盛所著，记录了他的一次梦游——”
此梦游，不是晚上起来乱走，而是“贾宝玉梦游太虚境”那种梦中游历。
秦子盛，这位东汉早期最著名的丞相，某一天晚上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梦中他被天庭上神邀请，进行了一次未来之旅。
这是神话时代结束后，最具有传说色彩并且被很多人相信的一次“梦游”。
记录类似的，被仙人邀请遨游的故事很多，所到的地方，要么是锦绣天宫，要么是深深地府。他们笔下的描写并没有离开那个时代人们对于未知的想象，或者说，就是这些想象的集合。
写到天宫，必是朱门绣户，锦绣宫廷。天上白玉京，楼高不可测。仙人们锦衣华服，踏云而行，仙禽灵兽处处可见。通常总能赴一场仙人宴，亲口尝一下瑶池碧桃。
一日游后必不能空手而归，仙人会让他看一眼自己的未来或者王朝国运，留下几句玄妙至极的谶言。
得到奇遇的人，特别是吃过仙桃喝过琼浆的人，醒来后总是感觉身轻体健，沉疴一扫而空，至此高寿而终。
相反，游览地府的，那就是刀山、火海、油锅，各种恐怖场景轮番开启。当事人必能看到一些过去显赫无比的奸臣、恶贼在地狱中受尽痛苦。最后带着警醒世人的感悟回归人间。
这些故事听起来很有趣，茶余饭后消遣必备，可是绝大多数受过教育的人打从心底里不会相信。
他们很清楚，这些只是写作者的“以梦寄情”，警示世人、感慨王朝变化，借仙神之口对当权者发出谏言。
唯独秦子盛的这一次梦游，当他笔记一出，所有看过的人都只有一个感想“这是真的，秦丞相的确有神异遭遇”。
他笔下的一切，超越了所有人想象的极限。
前看古人，后望来者，都找不到与之相似的蓝本。
秦子盛畅游“未来”的时候已经功成名就，三朝辅佐，位极人臣。史书记录他梦醒之后对人说“一夜行千年，经历之玄奇，胜过此生全部”，因此一定要记录下来，留待他人解读。
当时听这个话的有他的家属，也有门生、属下，所有人都觉得大丞相要给出谶言了，而且是一夜千年，这谶言跨度超过当时流行的所有先贤给过的版本。
秦子盛没有用当时依然常用的竹简，而是全部使用上好的绢布，等他一落笔，画出来的第一样东西就看愣了所有等着谶言的人。
不是王朝走向，不是个人命运。
是一艘航天飞船。
这一页被史官以文字的方式记录在了正史上，《后汉书.秦子盛传》白纸黑字的写着。
就那么一段话，从《后汉书》作者本身，到后代阅读此书的人，都是一个感慨“理解不了这是什么，正常人想不出来，所以秦相的经历很可信”。
东汉到大齐的人，当然没法理解为什么“一根头尖的长柱子，树立在一个铁架子上，最后尾巴喷火”就能带着人飞出天外，翱翔宇宙。
《后汉书》作者自己的评价是“真仙人法器，非我等能想象”。
然而云长影一看就明白——火箭发射塔，航天飞船。
这群人后面的时间全部耗在这本书上，除了贺兰雄早早跑回去睡觉，其他人都彻夜未眠。
柳熙宁等三人都是看一页，惊叹许久，通常是从“这是什么？看不懂，好奇妙”开始。然后已经研究了很多年的唐双给出他的理解，有些对，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最典型的一个，里面描述了他看到某一个时代，人人都有一种小镜面，可以看到千里以外的人，可以说话。
唐双的说法是“这好像是人人都会了法术，随意拿一个东西施法，就可以产生水月镜花的效果，让人拥有千里眼顺风耳的能力”。
云长影简直想要打滚，心里几百只小猫一起挠墙，不停的在喊：“不是的不是的，这是手机啊手机，现代人丢了什么都不能丢的手机。在上面戳两下不是画符，是在按键盘操作！”
徐绩指指另外一段话：“好像不是这个意思。这里是他和仙人的对话，问他们这是什么仙法。仙人说……是遍布天下的法器的作用。”
柳熙宁道：“对，他还画了这个法器。就这个，这根……杆子。”
云长影内心更抓狂：这是移动信号塔啊、信号塔。
这一页反而是这些古人接受最无障碍的，让他们接受不了的倒是类似于电灯、汽车这种相对“低端”一点的科技。
因为作者没给出类似“法器”的解释。
纵使柳熙宁也发出了：“真是神仙境界。秦相说这是‘将来’，千年之后，天下便是如此。不敢想象，这真的是我等凡人能做到的么？”
徐绩笑道：“秦相看到的，怕是天宫的千年之后吧。”
这本绢帛做的“书”还挺厚，能有上百页。每一页在这两个受过很好教育的古人眼中都是一个玄奇绚烂的新世界。眼看已经五更，才草草翻过一小半。
唐双翻了一页，有点害羞的看看云长影和柳熙宁：“我和贺兰大哥的打铁尝试，就是从这里来的灵感。”
这一页算是整本书里面很不“玄奇”的部分，他的千年旅程才刚刚起步，看到后代兵刃铠甲的工艺，惊叹一个普通士兵手上的刀其锋利坚韧宛如上古大师神作。
仙人和他说这个很简单，稍微改一点点工艺就行。
这里记录了折叠钢、覆土烧刃等工艺的原理——对，这就是这本书坑爹的地方，里面很多东西，作者给出的是一个大概的原理，而不是方法。
他算是明白这本书为什么会几乎失传的原因了，这种写法，别人读了只能不明觉厉的赞叹“神仙境遇，真厉害”，其他用处基本没有。
在这个基础科学教育等于零的时代，象唐双这样，根据几句“原理”就去死磕工艺的人，万中无一。
等到五更，所有人纵然精神还是高度兴奋，也知道一鼓作气看完这本书有点熬不下来。柳熙宁几乎是星星眼的看着唐双：“我能不能抄录一本？”
唐双笑道：“柳公子，我既然拿出来了，就是希望这本奇书能流传下去。毕竟……”他苦笑了一下：“那日村子遭劫掠，事后我越想越怕。如果那时候我死了，这本书可能就被人彻底遗忘了。如果当时一把火……”
他用力甩了下头：“莫说抄录一本，就是人人都抄一本都行。抄录越多，流传后世的机会就越多，是不是？”
徐绩：“我也要抄一本。”
云长影：“我也来！”
唐双忽然扑哧一下，又翻了一页：“要是真有这么个东西多好，不用抄那么累。”
云长影定睛一看——复印机。
他这时候很想白这位几百年前的秦相一眼：“你给他们写什么复印机呢？跳的太快了！你踏踏实实地写一个活字印刷术不好吗？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