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影站在洞口举着火把，连连摇头。
这是特别坑人的一个地方，洞口只有不到1米的空地，往下就是——他用火炬一照，嗯~~~目测三层楼，隐约能看到有人趴在那里，估计就是之前来探洞的凤凰寨士卒。
但是，这真的是一个新的“大厅”，从洞顶到最低处超过十五米。
除了洞口几乎没有缓冲外，向着左侧挪动两米就豁然开朗，一道缓坡一直能通到最底下。
他估计扑到在那里的两个人是第一批进来探洞的，挨得太近，一人冒冒失失往洞外一钻，直接摔下去，另外一人想要救，跟着掉了下去。
有了准备，就没什么危险，几人根据他的指引挪到了安全地带。
火把照亮处一根柱子顶天立地的撑在最中央，柱子目测三四人都不能合抱。
连柳熙宁都“哇——”了一下。
他们刚刚过来的洞里传来小心翼翼的喊声：“柳公子，云将军——”
他们应了一声：“可以进来，走慢点，洞口狭窄，防坠崖。”
没多久，又来了两人。
一人是昨天就见过的一个谋士，另一人云长影没见过，相貌英俊，年纪和他差不多——十七八岁。
年轻人见到柳熙宁笑得眉眼弯弯：“柳公子，许久不见了。”
柳熙宁朝他点点头，喊了声：“徐贤弟。”
这年轻人再一抬头，也被眼前的巨大立柱惊住了：“这是什么？龙宫神柱？”
几人顺坡到下面，两个凤凰寨的人在尸体前合掌一下，稍微检查了一下，和云长影的推断一样，都是坠崖死的。
“这是第二波进来的……当时我们在洞外隐隐听到一声惨叫。就不知第一波的几个弟兄去了哪里。”
这两人衣衫完好，显然被冲到水潭的衣物残片不属于他们。
云长影道：“这里暂时没什么危险，等下可以把两位弟兄带出去。”
众人将注意力又集中到面前的石柱上。
火把的光不足以照亮整体，依然能感受到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感染力。
柳熙宁上前小心翼翼的摸了一把：“是石头。”
啪嗒一下，有人喊了一声：“什么东西！”
云长影做了个噤声动作：“轻点，洞内不得高声喧哗。”
被一提醒，几个人的脸都白了一下。
“上面……有东西……”
“没事，就是水。”
一看到这石柱，云长影就——哎呀，太熟悉了吧。
好多溶洞里都有这样的景观，其中九成被命名为定海神针，然后导游会和你讲一个孙悟空西天取经回来得修正果，用不上金箍棒所以留在此地的故事。
现在历史线还走在大隋这一段，疑似玄奘的僧人明法还是个少年人，大齐子民没听过金箍棒的故事。
他也懒得给大家做科学介绍，反正就是一根石头柱子，怎么形成不重要。他郁闷的是，当前的一切都说明一点——这是一个喀斯特溶洞。
所有山洞中地形最为复杂，危险最多的一种。
“云贤弟，还能再往前看看吗？”
“可以。”这里空气流通正常，火把的时间也够。
再往前走时，一名寨子里的人坚持打头——不能让贵宾冒险。
云长影在第二位，不时提醒他要注意什么。
又走了一段路，两旁开始出现岔洞，山壁更加潮湿，仔细看，水呈乳白色。山壁出现石笋，洞顶有钟乳石，地面潮湿，滴水连连。
很快，他们看到了第二个厅。这个厅里石笋，钟乳发育良好，形态各异。
放到后代，加上灯光，放上悠扬的背景音乐，自如瑶琳仙境。可在火把那点光照下，只觉妖气冲天，鬼影彤彤。
“少爷，好像……有什么在动？”
“没事，只是火光不稳而已。”
连柳熙宁的呼吸都有点急促，听了这句话，朝他道：“好胆色！”
云长影笑了笑，心想，并没有，只是科学知识懂得多，纪录片看得多。
这个厅的路更难走，地上十分潮湿，细细流水顺地势蜿蜒，火把照亮的每一处景观都能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爬上攀登下，有人低声道：“呀，前面怎么走？”
过了这个厅，是几条岔路，有的向上，有的向下，大的能直立，小的只能匍匐。
云长影选了一条大一点的，让众人不要跟上，一人往里又走了一会。五分钟退出来对众人道：“今天不能再进去了，里面支路纵横，贸然入内，必会迷路。”
柳熙宁点点头，那徐姓青年有些失望：“这就……算了？”
“今天先回去，把……那两位弟兄带上去。我们要做点准备，过两日再来探。”
听说还能继续，青年眼睛一亮：“好嘞！需要做什么，和我说，我去筹备。”
“还可以往里面走？没有……瘴气危险？”
云长影拉着柳熙宁往他刚刚进去的洞口走了一段，火把向下：“来，看看这是什么？”
“…………是，夜明砂？”
“对，这说明后面的洞穴内生活有蝙蝠。我们进来的那个洞口藤曼封闭，也没有人说过看到蝙蝠出入。刚刚过来一段，地上也看不到蝙蝠。
“可见，继续往里走，不会有瘴气危险，而且，还有其他的足够蝙蝠群出入的洞口存在，能够保证通风。”
柳熙宁连连点头。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那徐姓青年道：“没想到云郎将如此博学。”
他的一个从人嘿嘿笑着：“那还用说，我们老将军常说——善用兵，必须要懂地理。我们公子从小就喜欢听人给他说山川地利。对了，家里还抄了一本《水经注》，公子小时候可喜欢看！”
柳熙宁：“扑哧！”
为了进一步探洞，云长影开始指挥大家准备物资，很快写了一条长长的清单。那徐姓青年说话算话，拿着单子就去安排。
他年纪不大，在凤凰寨的地位却不低，所到之处人人行礼，喊得都是“徐统领。”
“这个徐统领什么来头？”
柳熙宁微笑：“他啊，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他叫徐绩，山东道历城人。”
云长影：我的妈呀……让我缓缓。
继李靖之后，他又遇到了“本色出演”的另一个人。
大唐初年最出色的两位军事人才都保留了他们本身的名字。
上一次在山东道和何成月打交道的时候，柳熙宁就认识了徐绩。和大部分“落草”的人不同，徐绩祖上显赫、家境良好，从徐父开始就是历城豪富。
父子两代都生性豪爽，对穷困百姓有同情之心。徐父平素经常做点施粥、济贫、修桥、铺路的大善事，在历城一代被称做“徐大善人”“徐菩萨”。
徐绩自幼文武双修，但是更好习武。家里有钱，请了不少师父，将他教导得马上步下无一不精，还读过一点兵法。十三岁就以任侠闻名，一个千金公子，经常一人一剑一弓，驰行乡里，打抱不平。
两年前，不愿参加第二次平东之战的何成月在历城揭竿而起，很快聚集了数千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徐绩这个十六岁的富二代小公子跑来投奔。
何成月虽然想不通他图什么，但是徐家在历城的名声实在太好，他也没有拒绝。
当时稍微有点野心，开端还比较顺利的绿林豪杰们，首选的都是在自己熟悉的地盘打一些守备不严的县城，抢粮、抢钱。然后游荡各地，劫掠当地富户地主等等。
何成月一开始走的也是这条路，在历城一带游走。
徐绩一到就和他说：“我们和下面这些跟随您的弟兄都是历城人，走到哪里都是同乡，劫掠他们实在不忍心。您看这样好不好，宋、函两州临近承天河，另有两条运河，商旅众多，我们去那里找营生。”
何成月真的接受了他的意见，跑去函州，专门在运河一带劫掠商队，遇到人数不多的官军运输队也不放过。
如此这般，不到半年就积累起足够的原始资本，投奔者数以万计。
这时候，何成月膨胀了一把，想要占据州县。然后就连吃了几场败仗，部众散了一半，最困难的时候带着徐绩等不过百余人躲上了天玄山，投奔其中一股势力之下。
然而何成月野心勃勃，双方很快闹翻，他和徐绩等人离开天玄山，继续游走地方，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劫掠了柳熙宁。
柳熙宁听过何成月的发家史后，对徐绩最初的几个战略构思赞不绝口。他甚至对何成月说：“如果你听他的，现在力量还能翻几倍。”
何成月也后悔啊，可是地盘这玩意，你放弃了就有别人占走。
他们几个月间在运河边吃的砰满钵满，这种经验马上在绿林中传开。此时函州一带已经有三四股力量，官军也增强了对这个区域的剿匪，已经不适合回去。
柳熙宁给了他一个“不要图州县，找险要山林拒守待时”的建议。这个建议，和徐绩的想法不谋而合。
当时，何成月也招揽过柳熙宁，后者对他说“你身边已经有徐绩，多听听他的意见就行了。至于我，一届读书人，军务兵法都是纸上谈兵。”
何成月最最出名的“来去自由”也是徐绩的方略。
说到这里，柳熙宁深深叹了口气：“虽寄身草莽，若机遇得当，他当以稀世名将的身份长留青史。”
云长影表面上“哦哦哦，好厉害”，内心里拼命点头“您说得太对了，‘初唐名将，首推英卫’，我们那条历史线上，他的的确确光彩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