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寨刚刚得了惠丰仓，手头宽裕的很，一顿饭有肉有菜，主食管饱。
大块羊肉用盐稍微腌了一下，就在大帐当中挖了口地锅，架了口大锅咕咚咕咚煮着。众人围炉而坐，随意夹取，论风味有点象后代的水盆羊肉。
不谈正事，话题就朝着绿林群雄喜欢的逞强斗狠上转了，云长影与程岩那场比试新鲜出炉，最好的下酒话题。
程岩来的时间不长，已经打遍凤凰寨头领，他天生神力，虽是农家子，没受过武术训练，但是一力降十会，在凤凰寨赫赫有名。
加之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人称“铁塔”。
“云小将军，你刚刚怎么打赢了铁塔，我看你轻轻巧巧的，可是法术？”
立刻有人应和：“对对，是法术吧？都说你是能大战妖魔的人，法术一定了得！”
云长影：！！这食脑怪的梗真的过不去了哈！
柳熙宁也笑：“请云郎将解惑。”
“当然不是法术，只是技巧。柔然人和西域一些部族喜欢的娱乐，里面有些技巧特别适合近身搏斗，我少时练过一阵。”
众人：哦哦，云老将军门下豪杰众多，我们懂的。
云长影：感谢大家的脑补能力。
他也不自珍，当场说了几个技巧，怎么观察对手，怎么保持重心，怎么借力打力。
能在这个地锅周围坐下的都是寨中头面人物，他们可以大字不识一个，但一定能打架，这种武术方面的知识，一听就懂。当下就有人自顾自比划起来。
气氛融洽之时，柳熙宁向何成月提起借道之事。
从河蒲县出发的所有正常道路都在凤凰寨的控制范围内，柳熙宁说：“借寨主一道文书，我和云郎将可回家过年。”
程岩和云长影坐的近，一直在向他讨教“摔跤”的奥义，听了柳熙宁的话，先嚷嚷起来：“不忙走，不忙走，既然到了山上，总得住上十天半个月，让我等好好招待一下。过年还早，你们都有好马，费不了几天。”
抬头看看何成月，咧嘴笑道：“等寨主一句话，我老程把你们送出去。要什么文书，前头的弟兄有几个识字的？俺们寨中都是传口信。”
柳熙宁几乎绷不住表情。
何成月抚了一下额。
云长影立刻道：“柳兄，多住几天是不妨的。赶上过年就成。”
何成月朝他看了一眼。
柳熙宁也点头：“何寨主不嫌我等叨扰就行。”
何成月本想趁着人多再邀他们入伙，哪想到程铁塔一个愣子，直接把话说成了“随意来去”。
他还不好发火，因为“来去随缘，不逼入伙”正是凤凰寨的特点。
要加入凤凰寨，只要有头领判断你是安全的，不是朝廷探子、官军间谍就可以。至于怎么判断是不是，完全唯心。
比如云长影，和程铁塔打了一场，就被视作“好朋友，自己人，爽气”，哪怕他明摆着的折冲军郎将身份也没关系。
众头领看他就是：“和其他官军不一样”。
在凤凰寨入伙，不用砍鸡头发毒誓，也不用下山杀几个平民当投名状。
同样的，想离开，也只要打个招呼，不需要三刀六洞，大家好聚好散，根据你给山寨的贡献，还会给一笔路费。
这都是何成月上了凤凰山之后立下的规矩。
在何成月之前，凤凰山上已经有三股势力，大家的做法都差不多，下山劫道，见面对砍，今朝有酒今朝醉，官军一来就进山。
那时候的凤凰山，三个老大性格各异，做法却差不多。想入伙，先发个毒誓，生是山寨人，死是山寨鬼。然后跟着头领下去干一票，看看胆子够不够，是不是官军密探。
如果带了家人一起来入伙，那更好了，兄弟得打散了分配，有年轻姑娘，嘿嘿，让老大看看中不中意。
什么，要带老娘一起来？
山寨不养闲人，跑都跑不快的，下次官军围剿能跟着我们攀岩去？
要脱离，那就只能看你偷偷跑的本事了，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条。
好好谈下山，别做梦了，肯定是官军探子，砍了砍了。
何成月上山，一开始受到其中一股势力的欢迎，不到一个月，就因为理念不同翻脸了。双方很绿林的对砍一场，何成月获胜，占绝了对方的地盘。
然后，他就做了很不绿林的一件事——宣布原势力的手下，去留随意，走的发路费。
有几个胆大的站出来说要走，果然拿到银子，一路下山，没有人中途拦截。其中有两人过了一个月又跑回来了，除了绿林他们也没地方可去。
这一下，何成月的名声做出来了。
来去自由，进出随缘。
这下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投奔的人都没了顾虑。
终生雇佣制虽然不担心失业，可也很容易陷入“男怕入错行”的窘境。双向自由选择能成为后代用工主流是有必然性的。
何成月的势力一下子膨胀起来，很多过不下去的青壮年百姓，也会想“去何寨主那里看看，要是不行，偷偷再回来就是了。”
很快，何成月又做了第二件“很不绿林”的事情——允许带家眷投靠，家属不用打打杀杀，可以继续男耕女织过寻常生活。
何成月在“经营”他的领地，开挖梯田、放羊养鸡，跟着投奔来的非战斗人员就从事这些后勤工作。和他们在故乡一样，种田织布，成果当然直接归山寨，相应的，寨子供你吃饱穿暖。
这进一步吸引了青壮年来投奔。
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太多了，可为什么不被逼到家破人亡不会落草。
人人都有牵挂。
自己一走了之很潇洒，留下老娘老爹怎么办？老婆孩子谁来养？
自己雪夜投山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留下老爹老娘的尸体被挂在城门口示众？还是老婆孩子绝望的挣扎在地里还得把你那份赋税补上？
一起投奔何成月，还能一家子过上一阵子好日子。虽然绿林生活朝不保夕，可这年头当个良民就能安稳？鬼知道永平帝什么时候又要修宫殿、打东辽，圣旨一下，分分钟客死他乡。
凤凰山上剩下两股势力很快维持不住了，寨中的弟兄们成群结队投奔凤凰寨。没多久，一支被灭，另外一支整体入伙。
何成月终于成了凤凰山上最大的势力，自此改名“凤凰寨”，自称“都天大将军”，属下各军都称“都天军”。就是不管是他们自己，还是其他人，都简单粗暴地称他们为“凤凰军”。
讲真，乍一听有一点象是女将军在统帅。
何成月在凤凰山上的第三个改变是——固定据点，遇到官军围剿，主动出击，正面杠。
一开始，没人相信他们能成。
直到河南招讨军在凤凰山下烟消云散。
在何成月经营凤凰寨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并不在河南招讨军的注意范围内。
他们安分的躲在凤凰山上，偶然打劫一下富商，更多时间专心修堡垒，开梯田。河南招讨军更关注的是那些天天在官道上流窜，动不动去围县城，劫州府的人。
直到凤凰寨的势力越来越大，开始向着惠丰仓前进。
河南招讨大使接到地方急报，前来剿灭。
久经沙场的名将也犯了轻敌的毛病。
最终以官军累累尸骨铸就何成月绿林魁首。
程岩等人邀请他们“住上十天半月再说”，何成月也顺着这个意思挽留。他更是不遗余力地吹嘘柳熙宁，又提了当初一次指点，让他彻底改变策略的故事。
此时，寨中的几个谋士也来了。他们自然明白何成月的意思，顺着一起吹。
大家先怀怀古，当年柳相何等厉害，卫高皇帝得他等于得天下。柳公子我们也都知道，年方弱冠已闻名隐林。
某某隐林高士评价过：“柳公子，有柳林之风。”
柳林什么样的人？
王佐之才。
“柳公子贵胄之后，却不肯出仕，想来是看透了当今世道崩坏，不愿给狗皇帝卖力。不如来我们凤凰寨，大家共襄盛举，还天下一个清平盛世。”
此时，揭竿而起的百姓不少，绿林豪杰四现，但是堂堂正正摆出——问鼎天下，改天换地的，加上何成月也只有三人，另外两个坟头草已经半米高。
云长影啃着羊肉，看着柳熙宁被“围攻”。明明他才是正儿八经的本朝勋贵，还有官身，但这个时候好像彻底隐身了。
哪怕他们两个同时被何寨主招纳，他也属于充话费送的那个。
柳熙宁呢，笑语嫣然，对答如流。
入伙？
这个话题pass，下一个。
穿越到后代，轻松可以当上大公司发言人的那一类人才。
有寨中士卒跑进来，对着何成月行了个礼：“大将军，那个声音又出来了！”
何成月眼珠子一转，忽然重重叹了口气：“两位小兄弟，我这里最近遇到一件异事，十分烦恼，想请两位出出主意。”
那士卒进来之后，大帐里的气氛就有点凝重，连程岩都在那里叹气。听了此话，众人眼前一亮，有人就道：“对啊，云小将军擅长诛邪！”
云长影——你们不要随便给我加人设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