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煜一口气吼完,整个人因为过度的激动而耳中嗡鸣,脸颊通红,大口喘着气。
顾君也眼神惊愕,完全没有意料到局面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们维持简单的关系不好吗?你做你的顾总,我做我的设计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维持各自的体面不好吗?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提到什么喜欢我,追求我,我就会想到那天我被你扔出去的那天,够了吧,看在这么多年的情份上,你羞辱我也羞辱够了吧!你别再说你喜欢我了,喜欢你的人千千万,我不喜欢你行不行?你找别人行不行!你不要再管我行不行!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行不行!
因为你一出现,我就好像退回到了十五岁,变成了一个幼稚的,蛮不讲理的,可笑的,最终落了个狼狈下场的童煜!
十五岁时被抛下的恐惧,十八岁时被扔出去的羞辱,仿佛又一次重新回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身体里。
更可怕的是,只要你露出一点点的温柔,一点点的关心,一点点的爱意,那个平时被他压在心底最深处,几乎看不见的小童煜,就仿佛得到了巨大的能量一样直接想要爬出来,想要占据他的思绪,操控他的身体。
回应他,依赖他,拥抱他。
为什么那么不要脸!为什么在他面前一点自尊都没有?
他恨那个自己!
特别是今天,当他看到罗烬看顾君也发亮的眼神时,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想像十五岁面对沈轻舟一样,把顾君也拉到身后,冲着罗烬那只狡猾的不怀好意的狐狸龇牙嘶吼:
滚开!别痴心妄想!他是我的!
可顾君也不是他的。
两人之间瞬间静默了下来,只剩下童煜粗重急促的喘气声,连风过树梢时的沙沙声似乎都远到无法入耳了。
童煜的呼吸终于慢慢地平复下来,一直烧的滚热沸腾的思绪也终于渐渐冷却下来,他看着顾君也由惊愕慢慢转为平静的神色,眉眼间的温柔和无奈也随着惊愕慢慢消失,但一种暗淡的,掩藏不住的失落和忧郁却像是藤蔓缠绕大树一样地缠绕在他周身,挥散不去。
那是他从未见过,也不应该会出现在顾君也身上的情绪。
冷静下来的童煜开始回忆刚才自己对顾君也吼出来的那些话。
过份吗?
不,一点也不过份!
比起他抛下自己独自出国,把自己打抱扔出去这种行为,这几句话算什么!
童煜倔强地紧抿着唇,僵硬着身体不让自己后悔。
他以为顾君也会说点什么,或者说不再理他直接就走的时候,顾君也却顶着一张像是再寻常不过的神色,语气甚至更温和了:“我送你回去。”
然后,那些失落,忧郁,甚至黯然都被他收了回去,像是被阳光晒干蒸发了,又或者被风吹走了。
他很快地,又恢复到了童煜最常看到的那个顾君也。
冷静,镇定,稳重,在他面前会更多温和的顾君也。
好像那些柔软脆弱的情绪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身上一样。
童煜感觉自己好像撬开了一颗坚果的一点裂缝,马上他就会看到碎裂的壳,瞧清里面可能甜美可能苦涩的果肉,但那颗坚果好像在习惯的碎裂中进化出了自我愈合的本能,那丝裂缝像再寻常不过的伤痕,很快就自愈不见了。
他有点后悔,但又有点庆幸。
顾君也怎么会是一颗会被人敲碎的坚果,应该是一块谁都伤不了的钢铁,他有什么好心疼好后悔的,刚才那些脆弱的情绪就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我……”顾君也虽然被童煜吼的有一瞬间的愣怔,眼中有明显的伤心,但他毕竟年长他许多,又在商海打拼多年,还是先放下自己内心的情绪,想安抚他:“对不起,都是我错,当时我……”
当时什么呢?
顾君也却突然卡住了。
童煜是激动之下把心里话吼出来了,对于顾君也突然的表白,他其实是不太相信的,毕竟他曾经用那么方式对顾君也告白过,那种献上自己的方式,每一次想起来他都要被羞耻淹没,完全想像不到自己当时到底哪来的勇气。
如果顾君也真的喜欢他,为什么那个时候不接受他?朝夕相处没有爱上,却非要等他们分开三年后才又对他一见钟情吗?
他心里有当年被抛下的委屈,有被拒绝和羞辱的不甘,但是却无法否认,顾君也向他表白让他非常地欣喜。
可是他无法就这么允许自己稀里糊涂地认下,他也是有自尊的!
但是,只要顾君也给他一个解释,只要顾君也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
童煜望着张口欲言的顾君也,心跳的很快,有还未平复下来的激动和焦躁,有被罗烬刺激出来的嫉妒,占有欲,也但更多的是期待。
他不知道他想从顾君也嘴里听到什么,但他依然想要听顾君也说。
听他解释。
就像小时候两人闹了别扭之后,只要顾君也给一个理由,不管什么理由。
可顾君也却卡住了。
他张着嘴,望着童煜,眉头隐忍地皱了一下,眼睛快速地闭上然后又睁开。
然后,他看到顾君也闭上了嘴,就像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似的。
他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不解释?
童煜不知道,但巨大的失望瞬间像巨大的海浪一样涌了过来,淹没了他。
他固执地盯着顾君也,两道目光像锋利的剑一样,想割开他的嘴巴,从他嘴里撬出一句话来。
可顾君也仍然什么都没说。
童煜再也忍不住了,在眼泪掉下来的一瞬间,扭开了头,维护了他最后的自尊。
他转身就走。
“童童。”
童煜没有理会,像是听不到一样,重新回到刚才走歪的了砖石小路上。
“童童。”
眼泪一旦开始落,就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止不住了,他不想被顾君也看见,于是走越越快,像是背后有什么恶鬼在追一样。
“童童。”
“滚!”
这应该是顾君也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就连小时候的童煜,再放肆也没敢对他说过这个字。
但顾君也还是跟在他身后。
“我送你回去。”
“滚开!”
第二次了。
顾君也像没有了尊严一样,甚至已经有点低声下气了:“童童,我送你回去就走!”
他越是这样,童煜就越难受。
失望,委屈,屈辱,痛苦像是一根根乱缠的丝线紧紧地绞着他的喉咙,他甚至有一种窒息感,而这种憋闷和窒息又让他的的眼泪完全克制不住地,几乎是因为太痛苦而生理性地往外流。
他完全控制不住,又不想被顾君也看到,直到因为过度的压抑,喉咙开始绷紧,他开始无法克制地抽噎,甚至打嗝。
顾君也听到了,他立刻大步跨上去,直接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到童煜完全无法挣扎就被他直接推着撞到了旁边的一颗树上。
他们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庆幸的是此时四周没有人。
童煜此时满脸都是泪,嘴唇都被他自己咬破了,甚至还沾着血珠。
他从没见过童煜哭成这样过。
小时候,他把他的宝贝呵护在手心里,掉一点泪珠子他都要心疼地哄,分别之后只在电话里听到过他的哭声,后来他回来,童煜长大了,也就更不可能在他面前哭。
这一下血混着泪,像是一把把刀子似的直扎到他心里。
顾君也慌张而心疼,他拿手去给他擦眼泪,可手才一碰上去就被童煜挥开。
“顾君也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让你滚!你滚啊!”
比蛮力童煜不可能是顾君也的对手,那眼泪像是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样往外涌,顾君也心脏疼的厉害,顾不上他的拳打脚踢的推拒直接将人搂进了怀里。
“对不起,是我不好,别哭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有没有……自尊,我让你滚,你听到没有,顾君也!我不喜欢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你……你只会羞辱我,只会骗我,你……丢下我一走了之,你既然走了,你为什么还要……还要回来,还要……还要羞辱我!骗我好玩吗……骗我好玩吗?!”
因为哭声,控诉断断续续,憋了太久,不止是今天,而是三年来那些没有被看见,被释放过的委屈像是开闸的洪水,全都一股脑儿的宣泄出来,童煜最后完全变成了嘶吼,甚至语气都不连贯,也没什么逻辑了,字不成字,句不成句,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着叫着。
“说什么……什么喜欢我,我答应了吗?允许了吗?你真的喜欢我,为什么不……三年前要那样对我?非要……等,这个时候?你就是戏弄我,顾君也……你他妈……你就是个混蛋!满口谎言的混蛋!混蛋!”
童煜连脏话都开始骂了,但因为从小的教养,他骂也骂不出什么来,最严重的也只有混蛋反复在骂,因为刚才憋的太厉害,又一下哭的太厉害,中间甚至开始打隔,伤心之余又莫名有点好笑。
他在顾君也怀里不断挣扎,一开始的拳打脚踢到最后完全没了力气,被顾君也抱在怀里支撑,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一开始还能蹦跶,最后只能张嘴喘气,一双眼睛都因为情绪过度的宣泄而无神了。
顾君也一直抱着他,道着歉,他说什么都认,他怎么都由着他,直到童煜完全宣泄完,像被抽开了所有力气一样抽噎着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