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母亲去医院查体,父亲早早出门,她坐在楼下的餐厅里,烤面包机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空气里浮着淡淡的黄油味。
沈昼的职位正式解除是在一周前。她没有问为什么,父亲只说了一句:
“该保护的都保护过了。接下来,你要靠你自己了。”
她点了头,没有问更多。
那些年,她学会了沉默、服从、假装顺从。
但那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电脑,开始递交国外艺术类项目的申请——没有人逼她、没有人引导她。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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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母亲一开始不同意。
“你就高三了,为什么不高考?”
“你都没好好考虑。”
“你在国内也能读很好的学校。”
夏烟看着她,没有争执,只说了一句:“我不想在这里被定义。”
那句“被定义”,让她母亲沉默了。
一整晚家里都没再有人提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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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高中,像一段必须完成的任务。
从前学分排名、竞赛成绩、家族资源——一切都有轨道。她不需要选择,她只要按照“夏家大小姐”的身份走好每一步。
但当沈昼不再跟着她、江野的未婚夫身份也因他情绪波动而变得尴尬之后,那个身份也开始松动。
她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不可以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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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请文书她写了整整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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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节课上,她收了书包。
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提前请假补课,没人知道她不会再回来。
江野没有送别她,沈昼更早消失。她不想留遗憾,也没时间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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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冷,但她没有穿外套。
她觉得那样,风吹过来时,她能更清楚地知道:
自己正往哪里走。
飞机降落时是夜里十点半。
一场雨刚停,气压还低得让人耳鸣。落地窗外的机场塔台灯在雾中闪了一下,像隔着三层玻璃被人打了个照面。
夏烟拖着行李箱走出安检口。她穿着一件没有图案的黑色长风衣,系着细腰带,背影比她的年龄更安静。
她自己申请的项目、自己订的机票,也自己决定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开启一切。
她在地图上标出三处备选住宿点,最终选了距离城市艺术学院较近的一栋老公寓。
那地方旧得像被时间遗忘,楼道里有裂纹,厨房管道响得像在说梦话。
但她喜欢那里。
尤其喜欢,窗外能听见风的那种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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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的门,是姜望开的。
那个女孩有一头被风吹起又落下的半长发,戴着线耳机,眼睛清亮,脸却有点松弛懒意。
“你是新来的?”她问。
夏烟点头。
姜望没再问别的,只侧身让她进门。
那天晚上,宿舍很安静。姜望在一张旧木书桌前做作业,耳机里隐约漏出细碎的钢琴音,夏烟在收拾自己的床铺,动作慢,却利落。
她们一句话都没再说。
但从此以后,她们就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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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夏烟出门找咖啡店。
城市的街道潮湿、石砖带苔,电车像缓慢的时间机,在雾里滑行。她沿着一条斜坡巷道走到一间只有外卖窗口的小店,点了一杯黑咖啡。
转身那一刻,她看到一个人从对面街角走出来。
黑色风衣、棕灰围巾、深发色,眉眼极深,鼻梁高挺。他走路带风,但步伐极稳,每一步都踩在石砖交界处。
那种安静是冷感的,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他的目光扫过她,没有停顿。
夏烟却在原地站了两秒。
直到他走过去十米后,她才低头,重新把咖啡杯拿好,转身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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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在厨房碰到姜望,正在切柠檬。
她顺口问:“你知道对面街角那个咖啡店附近,有一栋住家楼吗?”
姜望头也不抬:“你说的是那个不讲德语的男生?”
夏烟一顿:“他不讲?”
“他听得懂,但不回应任何德语问题。”姜望说,“有人猜他不是本地人。”
“那他干嘛住这?”
姜望顿了顿,语气淡淡:“据说……逃出来的。”
夏烟没问逃什么。
但她知道,自己对那个名字都还未知道的男生,产生了一种危险又熟悉的情绪。
像一块石子落进湖水。
没有声音,但一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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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本还没看完的书。
她坐在床上,靠着窗台读到一半,忽然有一句话撞进心口:
“人不是因为想靠近谁才孤独,
是因为没有力量靠近,才越来越像一座岛。”
她忽然明白,过去那么多年,自己只是一直在等一个出口。
不是为了谁,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