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澜也累坏了,他闭着眼,摸索着找到沈巍的唇,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
沈巍勾着起嘴角笑了笑,把人揽紧了些:“进宫做什么去了?”
“去见了赵云齐和……赵景烜。”
沈巍顿时清醒了些,低头吻了吻爱人的额头,脸上多了一丝疑惑:“见赵云齐可以理解,见赵景烜是做什么?”
“哥哥觉得,赵云齐的几位皇子中,有谁将来堪当重任?”
沈巍惊讶了一下:“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赵云澜:“我要和哥哥在一起,自然是不可能再有子嗣,未来这皇位不还是要传给赵云齐的孩子?”
沈巍顺着赵云澜的话思索了一瞬,觉得不无道理:“你尚未登基,现在考虑皇位承袭,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赵云澜懒洋洋地抱住沈巍的脖子:“我自有打算。”
沈巍知道赵云澜有主意,便不再多言。他在脑子里把赵云齐的几个儿子都考量了一遍,分析道:“五个孩子中,长子赵景渝十五岁,有些木讷,对父母唯命是从,这点像极了赵云齐,将来难当大任。”
“嗯,没错。”赵云澜应了一句。
沈巍:“二子赵景康十二岁,个性顽劣,在宫里也是个惹事的祖宗,身边的宫女太监天天被他捉弄到苦不堪言,毫无帝王之相。”
赵云澜点点头表示认同。
“三子赵景烜……”沈巍顿了顿,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对这孩子的印象:“十岁,聪明、机敏,平时虽然贪玩,但功课一点也没落下。读古圣先贤之书,经常把太傅反问得哑口无言,极是擅于思考,是个不错的孩子。”
赵云澜笑了笑,补充道:“景烜的身体是所有皇子中最好的,极少生病。他还喜欢舞刀弄剑,之前把我的明渊剑要了去,我以为他只是一时新鲜玩几天就扔了,没想到这小家伙天天都跟贴身侍卫学剑,今日进宫见他舞了舞,还有模有样的。”
说起这位三皇子赵景烜,赵云澜对他的喜欢是藏不住的,哪怕是不在宫中,赵云澜也经常会找人问一问这孩子的消息,对他的成长极是关注。
沈巍并不知道赵云澜心中盘算着什么,他还在继续:“至于……四子和五子,一个七岁,一个三岁,都还是娃娃,看不出什么名堂。不过若是等到你打算退位之时,他们都该长大了,所以不必心急,你可以慢慢挑。”
赵云澜亲了亲沈巍的下巴:“知道了,睡吧!”
半个月后,沈巍安排好了一切,赵云澜也做好了登基准备。今日,他们便要让赵云齐在朝堂上向所有人宣布:
天子退位让贤,把皇位传给顺亲王赵云澜。
踏入白虎门后,沈巍和赵云澜下了马。来接他们的是新任禁军统领——楚渊。
“主子,殿下,腾龙殿上都准备好了,文武百官已到齐。”
沈巍点点头,大步走向腾龙殿的方向。
“哥哥。”赵云澜的脚步慢下来,把沈巍叫住。
沈巍转身看他:“怎么了,紧张?”
“马上就要变天了,哥哥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沈巍看着赵云澜的眼睛,他的神情不同于往日。沈巍猜测他是因为马上要登基了觉得紧张,没有多想。
他走近赵云澜,握住了他的手:“有为兄在,不必忧心。如今朝中内外都清理干净了,你继位只是顺应天命而已,没有人敢质疑。”
“对,顺应天命。”
赵云澜觉得这个词不错,他弯了弯嘴角,看着沈巍的眼睛温柔道:“所以我希望哥哥能答应我,顺应天命,不计较其他。”
这一瞬间沈巍觉得赵云澜有些奇怪,不过所有的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不可能再生什么变数了,沈巍也不会担心其他。
“自然。你继位是天命所在,亦是众望所归,除了这个,其他定是没什么好计较的。”
赵云澜回给爱人一个信任的笑容:“不论天命如何,哥哥都是我最在乎的人,只要我们能厮守余生,其他自是没什么好计较的。
沈巍忍不住轻弹赵云澜的脑门:“马上就是一朝天子了,整个西陵天下都是你的,还想计较什么?”
“大臣们都等着,走吧!”赵云澜露出浅笑。
腾龙殿上。
等赵云齐入座后,众人三呼万岁,一如往常。
只是这朝堂之上,几乎所有人都清楚,今日会发生些什么。
云阶之下,赵云澜立于文官之首,沈巍位于武官之始,中书令与代丞相分庭而立,腾龙殿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今日早朝,兵部议了漠川南境防卫,户部提了国库赋税之忧,邢部报了两件知州贪腐案的结果,都不是什么大事,赵云齐也就虚应了两声,以示知悉。
早朝结束后,所有人都等着下一步动静,龙椅上的赵云齐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尽管……他早知今日,但未到这最后一刻,赵云齐身为西陵天子总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如今,终于还是到了这最后一刻,赵云齐躲无可躲,避无所避,只能硬着头皮面对这一切。
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赵云齐干咽了一下,他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沈巍,又看向镇定自若的赵云澜……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赵云齐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他轻咳了一声,看向身边的太监总管陆匀。
陆匀会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打开。
“朕……最近身体抱恙,深感不适,已无力操心国政。今日、今日……正式向众卿宣布:立三皇子赵景烜为太子。”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沈巍皱起眉头,出言提醒:“皇上……”
“皇上圣明。”赵云澜及时出声打断了沈巍。
沈巍向赵云澜投去责备的目光:这不对,赵云齐此时宣布的是立太子,而不是退位,他岂敢擅做主张?
赵云澜也看向沈巍,回给他的是一个安心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在说:哥哥放心,一切皆是天命。
“皇上——”沈巍不管不顾再度开口提醒,他精心部署好的一切,岂容生变。
“三皇子天姿聪颖、慧性灵心,定不会辜负一片圣心。”赵云澜再度打断沈巍。他似乎也是铁了心要坚持到底,存心不让沈巍当众逼宫。
赵云齐被沈巍的眼神吓得一激灵,一时间也哑了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除了沈巍,其他大臣也一头雾水,纷纷相顾私语起来,没有人关心太子立了谁,大家都在猜测,皇帝究竟还退不退位?
沈贤一直没说话,他观察了须臾,看了看沈巍,又看看赵云澜,从后者的神情中,沈贤猜出了一二。
澜儿,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沈巍接连两次开口都被赵云澜打断,虽然疑惑,但也没再坚持,只是用质疑的目光看向他爱的人。
赵云澜则从容地看着他的皇兄,目光中皆是鼓励。
终于,疑惑的众人等来了赵云齐再度开口:“朕,即位三年,德行庸蔽,碌碌无为。而今……体疾难愈,需要休养。然……国事之忧不可懈怠,酌……封顺亲王赵云澜为摄政王,即日起代朕理政。”
“定北侯沈巍平定北疆外患、劳苦功高,即日起封定国公,位三公之首,授金印紫绶,享一品太师俸。”
“朕卧病以来,幸得有中书令和代丞相操心国事、亲力亲为,而今太子年幼,尚不能亲政,朕便封沈贤为左相,任太子太傅。”
“李询年事已高,特赦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封中书侍郎杨叙丛为中书令,行右相之责,与沈卿共同辅佐太子直至亲政。”
“上骑都尉沈骏年少有为、战功赫赫,即日起封骁骑将军,统率皓林军。”
赵云齐气息不稳,声音微弱,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但大殿之上静得出奇,他方才说的字字句句,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赵云齐说完看了看陆匀,意思是,接下来就交给他了。陆匀恭敬地弯腰垂首,随后站直,对着手中的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立三皇子赵景烜为太子。封顺亲王赵云澜为摄政王,以代朝政。封定北侯沈巍为定国公,位三公之首,授金印紫绶。封代丞相沈贤为左相,任太子太傅。封中书侍郎杨叙丛为中书令,行右相之责。封上骑都尉沈骏为骁骑将军,即日起统率皓林军……钦此!”
这回没有人再窃窃私语了。赵云齐除了没有正式宣布自己退位,其他该封的都封了,该让的都让了,该给的也都给了。
这个结果无疑是让这大殿上的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就连沈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是该坚持让赵云齐退位让贤,还是接受这个结果?
“臣弟领旨。愿为陛下分忧,定不负所托。”赵云澜没有思考,直接就跪下接旨了。
赵云澜自然是接受这个结果,因为这就是他一手策划安排的。原本这些人的官职都该是在他登基后来封的,不过既然结果一样,谁来封还重要吗?
有了赵云澜带头,其他人就算再疑惑也知道已成定局了,便不再坚持。沈贤、李询、杨叙丛都跪了下来领旨谢恩。
唯独沈巍还站着。
沈巍看出来今日这道圣旨这并不是赵云齐的意思,应该是云澜教他的。也是到了此时沈巍才明白,方才进腾龙殿之前,云澜为何要他答应“顺应天命、不计较”了,原来这才是赵云澜想要的结局,是他回辰京后,多日悉心策划的一切。
他不要让沈巍成为逼宫谋逆的乱臣。
他不愿看着赵云齐毫无尊严地退位。
他不想坐上这九五之尊的皇位后,成为江山社稷的傀儡,身不由已地去做本不愿意却不得不做的事。
可他也不愿意辜负沈巍,他的爱人。
沈巍不惜以生命为代价,费心为他谋划的这一切……不止是为了一个皇位,而是希望成就西陵一代明君,能令国泰民安、民利百倍……
赵云澜思前想后,反复平衡,最终决定了今天圣旨上的这一切。他几次只身进宫面见赵云齐,就是为了今日的安排。
如今,“钦此”二字后,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朝臣散去之后,赵云齐也被陆匀搀扶着去休息了,原本热闹的腾龙殿转瞬便安静了下来。
赵云澜走近沈巍,从他脸上还看到了些许的不甘。赵云澜握住沈巍的手,卖萌笑道:“哥哥知不知道这皇城里,何处能看到最美的风景?”
沈巍原本以为这小子会跟自己解释解释他今日的所做所为,哪想到他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才不关心风景!他关心的是这皇位!
赵云澜似乎知道沈巍在想什么,便牵着他的手走到皇位上,当着沈巍的面坐上了那个位置。
他挪了挪、靠了靠,最后轻拂衣摆站了起来。直接吐槽道:
“不过是把椅子,还不如我家的那把好坐。不舒服。”
沈巍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哥哥,我们还是去看风景吧!”赵云澜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沈巍最看重、最珍视,也是为之神魂颠倒的光。
沈巍拗不过,只能被赵云澜牵着去了。
那是云舒殿的一处高阁,是赵云澜曾经住过的地方,也是他最喜欢呆的地方。
沈巍还是头一次来这里,自然也是头一次从这里俯瞰整个辰京。
“怎样?风景美得没话说吧?”赵云澜一脸得意。
沈巍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未答话。
他们在这里坐了一天,没聊几句话。沈巍带着气不想多说,赵云澜也识时务,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哄人,索性也不说话,就静静地陪沈巍坐着。
一直到了晚膳时,云舒殿的下人们送来了饭菜,他们就默默地吃了一些。赵云澜会给沈巍夹菜,倒酒,会温柔地叫他多吃点。
后来,沈巍肚子里的气一点一点慢慢消了,也没再冷着一张脸了。
直到四周渐渐被黑夜笼罩,站在这高阁上能看见皇城里华灯初上,辰京百姓万家灯火之时……
“云澜,为兄只想知道……为何?为何你不肯要那皇位?”沈巍轻声问。
赵云澜站在护栏边,抬头,伸手指向夜空里的月亮:“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沈巍走到赵云澜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去看:“月亮。”
“是啊,月亮。这就是哥哥要的答案。”赵云澜淡淡应道。
沈巍疑惑:“为兄记得很早之前问过你一些事,每次你都指月亮,但就是不说为何。如今又是一样,为兄愚钝,实在不知这月亮为何是答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赵云澜没回答沈巍,而是念念完这首诗后问沈巍:“哥哥可知这是谁的诗?”
“六祖惠能禅师。”
赵云澜:“那哥哥可曾听过惠能禅师的指月公案?”
沈巍闻言后摇了摇头。他是武将,虽然也读过不少古圣先贤的书,但与禅宗有关的故事还是知道得极少。
赵云澜便娓娓道来:“惠能禅师在弘法时曾遇到过一个向他求学的比丘尼,她叫无尽藏。她想让惠能为他解答自己学习《涅槃经》的一些疑惑,惠能禅师自然是乐于为她解答困惑,但是因为他并不识字,于是要无尽藏把不明白的地方读给他听。当时无尽藏就觉得好笑,她问惠能:‘你能字都不识,如何为我解惑?’惠能禅师回答说:‘真理与文字不是一回事,真理有如天空的明月,文字只是指月的手指。手指能指向明月的所有,但手指并不是明月,看月也不一定非用手指不可。’”
说到这里,赵云澜就没再往下说了。不过沈巍也依稀想了起来,自己小时候常在佛堂陪着母亲,她也曾给自己讲过这个故事。
当时无尽藏听完惠能禅师的话后觉得有道理,便把自己读经时的疑惑一句一句念给惠能听,惠能也为无尽藏一一解释,使她大受启迪。沈巍当时也就当成一个佛家故事来听了,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赵云澜道:“指月公案里,月亮代表着智慧和真理,手指则是寻求真理的途径。方才我指着月亮问哥哥是什么,哥哥说是月亮,既然我们找到了真理,又何必执着于指月的手指?”
“第一次指月时,我还是小海,哥哥当时问我‘为何想留在你身边’?我指月就是为了告诉哥哥:你,沈巍,就是赵云澜的真理。我自然是到哪儿都要追随着你。”
“第二次指月是哥哥拒绝我,说我们要顾忌的人和事太多,此生注定是不能相伴的。当时我指着月亮对哥哥说:‘哥哥若信我,云澜定会想出办法做到这一切。’沈巍,云澜当时要说的是:此生一定能做到既不辜负天下苍生,亦不舍弃心中所爱。就如今日。”
赵云澜顿了顿,又继续道:“第三次指月便是刚刚了。哥哥不满今日我自作主张的安排,但哥哥能否认,这些安排不好吗?我不登基,但依然代摄国政;景烜为太子,西陵天下未来有托;沈巍位列三公之首,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需要踏战场;远风哥哥封左相,任太子太傅,骏儿接任皓林军主帅……这些难道不是哥哥想让我做的?”
沈巍哑口无言,除了第一件之外,其他这些确实是他心中所想,只是……沈巍希望下这道圣旨的人是新帝赵云澜。
赵云澜追问沈巍:“既然哥哥想要的这些都有了,又何必执着下圣旨的人是谁?”
沈巍确实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感叹: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赵云澜突然一改先前的神色,撒娇地依进沈巍怀里抱住了他的腰:“若我为帝,身上背负着西陵天下、百姓苍生、血脉繁衍。朝里朝外那么多人看着,我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否则他们会说:赵云澜当了皇帝,也只是如此而已。”
“那如今呢,又有什么不一样?”沈巍宠溺地把人拥紧,声音柔软地问了一句。
“当然不一样啊!我只是摄政王,该我做的我做,朝臣没理由把目光都放在我身上。我不需要立后、选妃,不需要为赵家繁衍皇室血脉,每天处理完国政,我可以日日和哥哥腻在一起,不需要背负那些我不想背负的东西。”
赵云澜认真地看着沈巍:“那皇位再好,终究如同牢笼枷锁一般,困住了赵家太多年,也夺去了赵家人原本的真情与良知。云澜不愿做处心积虑的君主,哥哥懂我吗?”
沈巍笑着亲吻赵云澜的额头。
就算以前不懂,现在也懂了。
“原来我问过哥哥,为了云澜,敢不敢与天下为敌?如今云澜做到了,哥哥不需要与天下为敌,我们也能厮守一生。”
沈巍轻叹一声,仿佛身体里所有的不踏实都被放了下来,他轻松道:“是啊,能与你厮守一生,共享这西陵天下,沈巍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既是天命,依着便是,不计较了。
赵云澜,你就是沈巍的天命。我会好好爱你一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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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奖竞猜:小澜澜在追夫这条路上要栽多少坑才能抱得清冷美人归?
沈巍每次见到赵云澜时的心里活动:
这人怎么这么无聊,他天天缠人简直有病!
赵云澜每次见到沈巍时的心里活动:
这人长得这么好看,但怎么就是油盐不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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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大结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