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大闹朝堂

辰京。

赵云澜没有在三日后的早朝出现,这是沈巍始料未及的,不过他向来未雨绸缪,早朝上对赵云齐的质问并未受到影响。赵云澜没出现,质问皇帝的人就换成了沈樱。

这件事,是连沈贤都不知道的。

自古后宫女子不得进朝堂,历朝历代都是这个规矩,不过沈樱却带着侍女,堂堂正正地走进了赵云齐的朝堂之上。

赵云齐看到突然出现的沈樱,着实吓了一跳,来不及考虑沈樱的出现到底合不合规矩,而是下意识地起身走下云阶朝她迎了上去。

虽说如今已经改朝换代,但先皇在世时,锦贵妃沈樱的影响力不论在前朝还是后宫都是不可小觑的。当年她在后宫中威仪甚至超过了皇后,而前朝的大臣对这位贵妃娘娘治理后宫的能力也是赞不绝口,令人景仰的程度可想而知。

“樱姨娘怎么来了?”赵云齐惶恐地在沈樱面前停下了脚步。赵云齐从小就唤沈樱为樱姨娘,这也是先皇赵炎琢授意的,一来是显得亲近,二来也是想给当时还没有子嗣的沈樱一份慰藉。

沈樱朝赵云齐微微屈膝见了礼,便对众大臣开口道:“本宫在没有圣上旨意的情况下擅闯腾龙殿,诸位一定觉得本宫不守规矩,不过本宫今日闯这大殿是有原因的。”

沈樱的语气中仍旧透着往日的威仪,此言一出,腾龙殿上的大臣,包括皇帝赵云齐在内,全都没敢吱一声。

沈樱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继续道:“本宫听闻,我和先皇唯一的孩子,昆仑郡王赵云澜在回辰京的路上遭遇到北疆贼寇,殒命在渭州荔淮的一处山崖下。不知在座的各位是否知晓此事?”

没人料到沈樱会有此一问,大臣们面面相觑、措手不及,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沈樱的目光落到赵云齐脸上时,他更是心虚不已,吱吱唔唔道:“朕也只是……听闻此事,并没有得到确切消息说……七弟遇害了,而且山崖下也未寻到七弟的、的……尸身。说不定……”

“这么说,皇帝已经派人去寻过云澜了?敢问陛下,派去的是什么人?几时去的?未寻到云澜的尸身可有继续寻找他的下落?那伙杀人的贼寇抓到了吗?我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为何我这个做母亲的未曾听到任何消息?”

沈樱目光如炬,言辞咄咄逼人,一时间把赵云齐也弄得有些紧张了。他虽是徐太后所生,但到底也是沈樱从小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都向她行礼问安、聆听教诲,也是算得上半个母亲的人,赵云齐在沈樱面前从来都不敢失了分寸。

“樱姨娘息怒,是朕……考虑不周,明日朕就重新下旨,命魏铭多派些禁军前去查探七弟的消息。”

一旁的大臣虽然都是低眉垂首的,但心里不禁生出了不悦之意:堂堂一国之君,对太后唯唯诺诺也就罢了,居然在贵太妃面前也是这般小心谨慎、毫无帝王的风范,实在是……

赵云齐是一番诚恳之言,但沈樱却并不领情,她冷哼一声道:“皇帝日理万机,寻你七弟这种小事自然是顾不上,本宫也不敢劳烦陛下了。”

赵云齐听着这话有些慌,他知道沈樱话里的意思并非真的“不敢劳烦”,只怕是……另有打算。

“来人——!”沈樱突然大喝一声。“把匪寇带上来!”

沈樱的话让腾龙殿上的人大吃一惊,赵云齐的脸色也在这一瞬间难看到了极致。

须臾,便有一名侍卫长和两名带刀侍卫押着一名五花大绑的匪寇踏入了腾龙殿。匪寇被蒙着面,押到殿中央时被两名侍卫摁着跪了下来。

“樱姨娘,这里是腾龙殿。”赵云齐强装镇定地提醒沈樱。

谁知沈樱丝毫不给面子,径直道:“下跪的是何人?干过何事?今日当着圣上和众臣的面交待一二吧!”

押着匪寇的侍卫随即也跪下叩见皇上,侍卫长道:“禁军防卫营侍卫长韩忌叩见皇上。禀皇上、锦太妃娘娘,皓林军寒铁营三日前在辰京郊的白妄山上抓到一伙匪寇,并交给了禁军防卫营处置。经审问匪首,承认受人指使在渭州荔淮刺杀了昆仑郡王殿下,逼迫他交出随身信物后跳崖。”

韩忌的话刚一说完,朝臣们无不震惊!赵云齐的脸上则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得不行。

沈樱疾言厉色问:“受何人指便?”

两名侍卫手中的刀鞘正抵着匪首的脖子,听到沈樱的话后便往下压了一寸。

“我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他来白妄山找我们时也未以真面目相示,只说出重金,让我们去燕州回辰京的必经之路上伏击昆仑郡王,还说留他全尸,带回他的随身之物就行。”

赵云齐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沈樱继续咄咄逼人:“不知道名字,也没见过相貌,你们杀了人之后如何交差?”

匪首答道:“那人先给了我们十万两银票当定金,说事成之后我们把信物送到十里街的金石当铺,就可以取走剩下的二十万两报酬。”

韩忌:“启禀皇上,天都府的官兵前日已经抓捕了金石当铺的老板和伙计,只要宣天都府尹梁大人,就能知道审问结果。”

别人不知道,但赵云齐比谁都清楚,金石当铺是他设在辰京的耳目,当铺里的老板和伙计只是个摆设,这当铺十天有九天都关着门,几乎从不对外做生意,只因为里面藏着一支十多人的暗卫队,专在夜间出没查探消息。

那老板和伙计也不是什么硬骨头,一旦被官府抓了,几乎都不需要用刑,高压之下定会交待这金石当铺只是个空壳,真正说话算数的人是暗卫队的天罗。而这个天罗是从十多年前就能自由出入皇城的御前金刀卫,是先皇赵炎琢身边的第一暗卫,赵云齐登基后也一直在重用此人,并以天罗为首,组建了赤影卫。

赤影卫表面上是皇帝出巡时的贴身护卫队,实际上是养在宫外的暗卫,专替皇帝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天罗是皇帝的亲信,这件事皇城里几乎无人不知,这让赵云齐怎么敢宣?

沈樱见赵云齐迟迟不开口,便逼迫道:“皇帝,难道不想查出是谁如此大胆,竟敢用三十万两买通匪寇,要取你七弟的性命?”

“樱姨娘,此事……天都府都会查清楚的,腾龙殿上不便妄议,还请樱姨娘先回去稍候,待查明真相后,朕一定亲自向樱姨娘交待。”

赵云齐现在只想拖延时间,只要不在这腾龙殿上闹,他就有办法把这一切都掩盖过去。

谁知沈樱并不吃他这一套,而是冷哼一声,问:“妄议?皇帝……不是怕了吧?怕让大家知道真相?”

“樱姨娘——!”赵云齐终于忍不住大声了起来:“朕是天子,这里是腾龙殿,早朝未退,文武百官都在,您贵为太妃,朕看在先皇的份上不治擅闯之罪已是开恩,若樱姨娘执意要为了七弟的事大闹腾龙殿,朕便不会再仁慈了。”

沈樱冷笑:“怎么,皇帝终于知道着急了?当初下旨要云澜与北疆和亲时,可曾顾及过本宫?”

沈樱丝毫不畏惧地朝赵云齐逼近了一步:“皇帝命天罗去找匪寇取我儿性命时,可曾想起过他是你亲弟弟?”

此言一出,赵云齐大惊失色,在场的朝臣们也惊诧不已,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

沈樱步步紧逼:“皇帝命人买通本宫以前的侍女碧荷,让她诬陷本宫以蛊咒加害太后时,可曾念及先皇的教诲?”

至此,朝臣们才知道,原来传闻锦太妃以蛊咒谋害太后而被禁足一事是被诬陷的。

赵云齐被逼得连连后退,整个人几乎要站不稳。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让赵云齐始料未及,他也完全没有办法应付这种混乱的局面。

更可悲的是,在场的朝臣们有人议论、有人观望、也有人叹息,但就是无人敢站出来替天子说句话。

沈贤站在朝臣的队伍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和他同期的老臣们也全都装作没看见,这些人一个个老奸巨滑,从今天闹的这一出来看,明眼人都知道皇帝的龙椅,赵云齐怕是坐不久了。

看来,赵家的江山易主,只是早晚的事了。

“来人、来人!”赵云齐急得大喊了两声。

眼看着皇帝就要跌坐在云阶上了,萧平赶紧冲下来把人扶住:“陛下、陛下息怒啊!”

腾龙殿外的御前金刀卫听到皇帝的呼喊正准备上殿拿人,转瞬便被几名身穿铠甲的士兵按住,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腰间的佩刀就被人夺走了。

金刀卫看到面前的人,盔甲上有明晃晃的银牌,上面是个显眼夺目的“皓”字。这些人手中的刀泛着寒光,脸上挂着的是没有丝毫温度铁面具……瞬间便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皓林军-寒铁营。

这里是皇城,是腾龙殿,这些寒铁营的人是怎么进来的?为何没人发觉?

也是到了这一刻,金刀卫们才知道传说中的皓林军个个都有通天的本事,原来是真的。

一时间,金刀卫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他们虽是御前侍卫,但到底也只干过些跟踪、偷听之类不入流的事。这些年皇城内祥和太平,既无远虑也无近忧,这些御前金刀卫连刺客都没遇到过,平时的操练虽未松懈,但要跟保家卫国、上阵杀敌无数的皓林军相比,仍是有着天壤之别。

很快,裴翊便领着天都府府尹梁崇进了腾龙殿。

梁崇下跪向赵云齐行了礼,也立马道明了来意:“臣查办金石当铺时得到老板和伙计的口供,证实金石当铺只是个虚壳,此处实际是赤影卫天罗等人的容身之所。臣带来了画了押的口供证词,请皇上过目。”

梁崇从袖中拿出一份书折双手呈上,口中继续交待:“据老板交待,约一月前,有一名脸上有刀疤的男子带着四名手下来了金石当铺,把一枚麒麟腰佩交予了伙计。老板之前得过天罗的授意,若是见到此物便进内室交给他。之后,天罗便让老板和伙计回避,自己去外间见了此人,之后发生了什么,老板便不得而知了。”

沈樱立刻接话道:“各位大人,麒麟佩是先皇命人取番邦进贡的东陵玉所造,并御赐给了七皇子赵云澜,赵家皇室中独此一物,这足以证明,买通匪寇要取我儿性命的不是别人,正是赤影卫天罗等人。”

说罢,沈樱转身看向赵云齐,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只是不知,天罗是受何人指使?各位大人以为呢?”

沈樱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人猜不到了。天罗是皇帝的亲信,又是赤影卫之首,若无皇帝的授意,他哪来的胆子花三十万两指使匪寇谋害昆仑郡王?

沈樱话音刚落,已经吓得浑身冷汗直冒的赵云齐再也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跌坐在了云阶上。

“皇上……”萧平蹲在赵云齐身边,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个孩子。在萧平眼中,赵云齐确实还只是个孩子,一个被他的父皇过度保护的孩子,也是一个羽翼未丰、难以担起国之重任的孩子。

看着腾龙殿上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替这孩子说句话,萧平心中酸涩不已。他只是一个太监,资历虽老,也得皇帝信任,但到底不是朝中大臣,没有资格在这大殿上多说一句话。

“本宫听说,皇帝还要治定北侯的抗旨之罪?”沈樱继续质问了赵云齐一句,而后又转向众臣:“皇帝派人去燕州传旨,命定北侯以西陵国礼送我儿与北疆鹰王和亲,还同意割让燕州作为嫁妆。此等荒妙绝伦的旨意,若不是定北侯抗旨不遵,本宫只怕此生都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皇帝,若是你的孩子要被送去异域和亲,你舍得吗?”沈樱走到云阶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云齐。

沈樱随后又继续面向众臣道:“谁都知道北疆来犯多年,为的就是侵占西陵的国土。难道仅仅用和一个郡王和一个燕州,就能换来所谓的和平吗?”

“西陵历朝天子,从未应允过北疆如此荒谬的要求。皓林军的将士们誓死守卫的国土说让就让,岂非儿戏?”

沈樱的声音不断在腾龙殿中回响,字字句句都如刀子一般割在赵云齐身上,令他无地自容。

赵云齐低着头不敢出声,悔恨的泪水已挂了满脸。他先前明明叫了殿外的侍卫,却迟迟没有人进来,赵云齐便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了。

他以为是从丞相柳全倒台之后才造就了今天这一切,殊不知竟是从那道和亲的圣旨开始的。

“事到如今,皇帝还要治定北侯的罪吗?是打算削爵流放,还是打算永绝后患?”

“若皇帝执意要杀定北侯,便是给了北疆最好的机会侵略我西陵,若此举换来国土被践踏,百姓被残杀,皇帝要如何向先皇、向列祖列宗交待?”沈樱不打算给赵云齐喘息的时间,继续又逼问了一句。

“皇上,沈家世代忠心护国,驻守边疆迎战外敌数十年,若无定北侯,何来我西陵的长治久安啊?”赵云齐还未来得及开口,朝臣的队伍中已有人发声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中书令李询。已经七十二岁的李询早已过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却还在坚持处理中书省的各类事务。前丞相柳全的所做所为把李询气病了多次,如今好不容易休养好身子,又坚持上朝了。

“皇上,定北侯纵然有错也是功大于过,如若要治他的罪,数十万皓林军群龙无首,如何保我边疆安定啊?”见自己的恩师都开口了,中书侍郎杨叙从自然也要站出来说话,更何况,沈巍还是恩公的后人。

“皇上,定北侯是臣的亲弟弟,家父早亡,臣这个长兄管教无方。皇上若要治定北侯的罪,就请先罢了臣的官吧!” 沈贤见时机一到,立马站了出来。

沈贤这么多年一直挑着礼部的大梁,他承担了多少,朝中上下无人不知。若是罢了沈贤的官,这些老臣全都不会答应。

“皇上,也请罢了臣的官吧!”户部尚书宋之延也站了出来。

“皇上,请罢了臣的官。”

“皇上……”

越来越多的大臣挺身而出,齐齐跪倒在地,全都与沈贤一样请求皇帝先罢了自己的官。他们确实是有提前串通过,只要沈贤带头,就全都站出来说一样的话,就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迫赵云齐,不能让他下旨治沈巍的罪。

“你、你们……”赵云齐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跪下的众臣,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赵云齐从小就在赵炎琢和徐太后的呵护下长大,何曾遭遇过今天这样的状况。哪怕是像萧平这种伺候过两代帝王的人也不曾见过这种场面,也只能跟着叹息连连而束手无策。

赵云齐出声后,大殿上便寂静一片了,也不知是静了多久,最终还是赵云齐妥协了。他抹了一把脸,撑着自己虚脱无力的身子勉强站了起来,缓缓走回龙椅上坐下,又整了整衣服和头冠。

“众卿……都起来吧!”赵云齐的声音有些嘶哑,强行吞咽了几下后,他才继续道:“传朕口喻:念定北侯护国有功,此番……朕便赦免他抗旨不遵和大不敬之罪,罚奉三年以示训诫。”

云阶下的沈樱和沈贤都长舒了一口气,众臣也迅速响应,齐声大喝:“皇上圣明。”

赵云齐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朕累了,退朝吧!”

除了沈樱外,殿上所有人跪下恭送皇帝,赵云齐也在萧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腾龙殿。

看着赵云齐离去的背影,沈樱多少生出了些不忍之意,她毕意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如今将他逼至如此地步,实非所愿。不过沈樱知道,自己不论如何也要走出这一步,就算不为了自己儿子,也是为了保全赵云齐这一生。

或许……做个安枕无忧的王爷,也比他强行在这龙椅上苦心竭力地撑着要好得多。

赵云齐走后,朝臣们也都起了身,道别后各自离去了。

赵云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寢宫的,他整个人都是魂不守舍的,脚步也是跌跌撞撞,好几次都差一点摔倒。

他心里清楚,经过今天腾龙殿上这一闹,所有朝臣都知道了他是一个多么愚蠢和无用的帝王。

割让国土、刺杀胞弟、陷害太妃、降罪功臣……

如果他的父皇知道儿子干了这么多蠢事,只怕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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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月 【巍澜】同人
连载中曦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