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秦氏别馆的正厅里回荡着麻将牌互相碰撞的声音，一家四口围坐着麻将桌，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严肃，就连吴妈和佣人也是紧张到不行，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谁能想到，气氛会焦灼成这样。
再这样下去，我又要胡牌了！秦可遥焦虑地咬着指尖，偷瞄了一眼秦长林，他一脸冷漠，但眼中却是焦急，再看唐露，假笑面具下是为自己太好的牌而苦恼。
不行！不能胡牌！
秦可遥犹豫再三，拆了对子，打出一张三万，把牌放下的时候，抬眼偷看老妈，秦月华冷冽的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唐露想叫碰牌，但还是忍住了，忍痛也拆了对子。秦月华的眼中还是没有笑意。
吴妈看不下去了，借着倒茶的功夫走了一圈，最后离开的时候，在秦月华背后冲三人做了个口型：一筒。
原来是要一筒！秦可遥看过自己的牌后，赶紧眼神暗示秦长林和唐露，唐露暗自摇头，秦长林有两张，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等到他的回合时，气势满满放出一筒。
“……”
“……”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预料中的那声胡牌，三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大家长。秦月华盯着自己的牌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啊，我胡了！”
太好了！！众人狂喜，这样她就不会闹脾气了。
大家都放松下来，该干活的干活，坐累了的三个各自伸展手脚，捶捶胳膊。
“好了，我们再来一局。”秦月华算好分数，按下按钮，开心的准备再开一局。
气氛忽地又冷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去阻止这个人菜瘾大，输了还要闹脾气，牌品不咋地的大家长。
正犯愁呢，门铃响了，秦可遥第一个反应：“肯定是姐来了，我去开门。”带着唐露光速逃离现场。
“我也去。”秦长林不甘示弱，迈着大长腿跟过去。
秦月华看三个孩子都走远了，让人赶紧把麻将桌撤了，还带着兴奋，让吴妈把东西拿来。
门外确实是沈亦如三人，乖乖地站成一个三角等待开门，沈亦如站在最前头，气定神闲，温斯琪和程冉跟在后面，都有些紧张，程冉还好，温斯琪是脸上写着两个大字“紧张”，左手提着礼物，右手握成拳紧紧贴着裤缝，动也不敢动。
沈亦如看了一眼，有些好笑的抓住她的手，轻轻柔柔地让她松开紧握的拳头，说道：“没必要这么紧张，秦姨很随和的。”
温斯琪点头，做了两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就是控制不住身体的僵硬，“怎么办啊，我还是好紧张，就要见家长了……我要是搞砸了，让秦阿姨讨厌了怎么办？”
沈亦如笑了笑，正要说话，程冉开口说：“大概会甩出五百万，让你离亦如姐远一点。”
“才五百万，姐姐可不止五百万，是无价之宝。”
“你这回答的不对，对方肯定会以为你是贪得无厌，看不上五百万。”
“那我该怎么说？”
“你应该抓紧时间，趁着被赶出去之前，表达出自己对亦如姐的爱，这样才能感动对方，虽然很有可能一点用都没有。”
“你们两个都在想些什么啊！”沈亦如一边一捶，气恼地抱着双臂，瞪着两个捂着脑门不敢再说话的家伙，“听好啦，你们说的这些不可能发生，不要再瞎想，知道了吗？”
“嗯。”
“知道了。”
后面两个人全程低着头，都不敢乱看，来开门的秦可遥有些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温斯琪一声不吭，还以为她转性了。唐露的眼睛在三个人跟上打量了一番，很快就认出了程冉，高兴地在她脸上捏了捏，又挽着手把人拉进来。程冉顶着秦可遥不善的目光，慌张地向两位家长无声求助，无奈两位家长已经被秦长林带进去见大家长了。
秦月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端庄优雅地喝着茶，听见动静只是抬了下眼皮，瞧是要等的人来了，慢悠悠地放下茶杯，从吴妈手里接过东西。
温斯琪被沈亦如牵着来到秦月华面前，看着沙发上端坐的妇人，她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对方冷冷地瞧一眼，她脚趾头都紧张地蜷起来。
跟着沈亦如喊了一声秦姨，正要自我介绍一下，却看到一张支票被放到茶几上，紧接着是不急不缓，带着威严的声音：“支票的金额空着，你随便写，拿了就赶紧离开亦如。”
空气突然安静，温斯琪大脑宕机，她没想到在有生之年会有电视剧里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对方甚至没有给她一个自我介绍的机会，就迫不及待得要把她赶出去。
温斯琪想起在门口，程冉说的，得赶在自己被赶出去之前，表达出自己对沈亦如的爱才行，说不定能感动恶婆婆。
她紧握住沈亦如的手，“秦阿姨，我……”
“妈。”秦长林无奈的声音响起，拿起那张支票还给秦月华，“你好歹把名字签了，这张支票才能用啊。”
“哎呀你不要打断我的戏！”秦月华严肃的神情忽地消失，抢回支票，把挡在中间的秦长林推开，对上温斯琪不知所措的神情，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你不要怪我啊，小温。我好不容易有机会甩支票，唐露那会儿都不给我这个机会呢，我可算是在你这圆梦了！”
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因为这一下变故，都卡在喉咙里，温斯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沈亦如奇怪地问：“什么梦？”
唐露轻笑着：“母亲有一个当恶婆婆的梦。”
秦月华摆摆手，“不对不对，我是要体验一回当有钱人撒钞票，扔支票的感觉。”
程冉默默的想：有钱人果然都有这种癖好，看来电视剧诚不欺我。
“等将来大哥带人回来的时候，母亲您还可以体验一回。”唐露瞥了一眼秦长林，故意把节奏带到他身上。
秦长林突然慌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妹媳推出来，面对母亲“你有喜欢的人”的拷问，只能把话题再度引到空白支票上，但秦月华不依，看他这样子，更是笃定他在外头有人了。
“大宝，你跟我说实话，是哪家的女孩儿？”
“妈，你可别听唐露瞎说，我在公司忙成什么样，您又不是不知道，哪有空余的时间去找喜欢的人啊。”
“那确实。”说到这儿，秦月华还觉得有些对不起儿子，自己把儿子扔到公司，然后回集团当董事长养老去了，结果让他到现在都没时间交个女朋友，他姐姐和妹妹都接连结婚了，他还是光棍一条。
“妈，您这支票……”
“哦，对。”秦月华终于想起支票和温斯琪她们了，在上面填上金额签了字，再次交到沈亦如和温斯琪面前，“拿去吧。”
难道还是要赶她走？！温斯琪不敢相信，这支票上的数字居然正正好是五百万。
“秦阿姨……”
“就当是你们的压岁钱和礼金了。”
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又一次卡在喉咙里。
沈亦如欣然接受，“谢谢秦姨。不过这是不是太多了？就算加上婚礼的礼金也还是多了，更何况我们婚礼都还没办呢。”
“这哪里算多，到时候你们婚礼上我还要再包一个红包。”
“这就够了啦，秦姨，你给的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沈亦如无奈地笑了笑，看向温斯琪，杵了杵她的腰眼，示意她赶紧道谢，别像个木桩子一样站着。温斯琪回过神，赶紧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喊得响亮：“谢谢秦姨！您放心把亦如交给我吧，我会让她幸福的，绝对不辜负她！”
秦月华笑出了声，“亦如平时跟我说你的时候，总是把你夸得天花乱坠，怎么我这会儿看你，只觉得傻里傻气的。”
秦可遥指着她说：“她本来也不聪明，只是姐姐情人眼里出西施，才会觉得她不傻。”
温斯琪本能的想要反驳，瞪秦可遥一眼，但碍于在对方家里，面前又是大家长，这才没有发作，只是委屈得冲沈亦如撅撅嘴。
沈亦如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耳朵，“你不傻，你可聪明了。”指了指她手上的东西，“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东西没有送出去啊，温大聪明？”
温斯琪这才想起来给秦月华带的礼物，刚才那么一打岔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赶紧恭恭敬敬的给秦月华双手奉上，肢体语言夸张得让秦月华止不住地笑。
程冉听着毫不收敛的笑声，心里那个电视剧里有钱人和现实有钱人的等号，忽然变得不太明确。
正打算继续暗中观察的程冉，被温斯琪拉了出来，沈亦如介绍说：“秦姨，这就是我跟您说的程冉。”
程冉学着温斯琪鞠了九十度的躬，琢磨着辈分，有些紧张地说：“秦奶奶新年好，今天打扰您了。”
“新年嘛，人多才热闹，怎么会是打扰。”秦月华招招手，“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程冉不敢动，看向温斯琪，对方点点头，手搭在她背上轻轻推了一下，程冉这才慢慢走到秦月华跟前，被拉着坐了下来，问了一些家常，最后又被捏了脸。
“小冉可真乖啊，比我家这让人操心的女儿好了不知道多少。来，这是给你的压岁钱。”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来，“这卡里有五十万，你随便花，不够了找这个叔叔要。”指向喝水的秦长林。
秦长林一口水差点呛到，本想说叫哥哥就好了，可是按辈分，叫哥哥也古怪，只好先应下，拿出一张卡来给她，“随便刷，不够了找我或者这个阿姨。”
在秦可遥拿出另一张卡之前，沈亦如制止了她，“够了够了，你们不要再给了，瞧把孩子给吓得！”
程冉颤颤巍巍地拿着两张卡，她这辈子都没收到过这么多的压岁钱，感动得都要哭了。
温斯琪把卡还回去，“秦姨，你们这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她一个小孩哪里用得着啊。”
“怎么用不着，吃穿不都要用钱。我给孩子一点压岁钱怎么了，拿着！”秦月华把两张卡又塞到程冉的口袋里，把拉链一拉，不让她拿出来，“只管拿着，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女孩子就要对自己好一点。”
为了不让程冉有机会再把卡退回来，秦月华让吴妈赶紧把饺子做起来，一家子已经到齐了。
几个人挤到厨房里一起包饺子，只有秦长林和沈亦如被排斥在外，刚到厨房外边就被告知里面已经满员了，让他们陪着秦月华说说话。两人看着明显还能容纳四五个人的厨房，对视一眼，只能无奈走开。
唐露被秦可遥拉着进了厨房，脸色不太好的环顾了一圈，肉馅都剁好了，剁陷的菜刀都被收了起来，这会儿厨房里没有任何闪着寒光的利器。她松了口气，这才放松下来，和秦可遥一起包饺子。
秦可遥一边包饺子，一边还要观察着温斯琪的动静。自从上次被唐露说了“会做饭的女人有魅力”之后，她就开始用空闲的时间钻研厨艺，一本《家常菜谱1000例》背着唐露翻了好几遍，就是还没学全里面的菜。
一想到唐露曾经用赞赏的目光把温斯琪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秦可遥就觉得不爽，论做菜，她也是很行的，不比任何人（尤其是温斯琪）差！
总觉得身边有个醋缸打翻了，察觉到视线的温斯琪放慢了手上的动作，悄悄往边上挪，因着新年，有在别人家里，温斯琪实在不想和秦可遥起争执。那边秦可遥看她手上动作慢了，趁机多包了几个饺子，数量赶超，得意地笑了笑，还冲她挑衅。
温斯琪：这有什么好比较？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小雨，你这怎么包的，和我们的方法不一样诶，教教我。”唐露挤到程冉边上。
“这个我会，露露我教你。”秦可遥把唐露拉回来，圈在怀里，手把手的教，不让她有机会跑到别的人身边，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程冉，温斯琪挡在程冉面前，给她瞪回去。
“看什么看！”
“你看什么！”
“是你先看过来的！”
“我哪里有空看你，是你恶人先告状！”
“分明是你先瞪我们家小孩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你、”
肚子忽地被捅了一下，秦可遥低下头，对上唐露不悦的眼神，心里有些委屈，但没有再和温斯琪呛声，安安静静地包饺子。
外头听见声响的沈亦如过来看了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温斯琪笑说：“没事，我们就为了该用哪种手法包饺子，起了点小争执，现在已经谈好了。”
包个饺子还有手法？沈亦如不懂，懵懂地点点头，进来看了看成品，“嚯，都包了这么多了，中午可得吃撑了。”
又待了一会儿，沈亦如跃跃欲试，却屡次被拦住，被秦月华叫回去后闷闷不乐。
温斯琪看了一眼秦可遥，偷偷和程冉耳语：“你以后躲着点这家伙，她是个不好相处的。”
程冉连连点头，她早看出来了，自己就没少被瞪过。
中午大家坐在一起吃了饺子，但包得实在太多，只能留到晚上，要还是吃不完，那就得所有佣人一起吃了。
程冉吃得多了，想出去走动走动，消消食，秦长林告诉她后院地方大，风景也好，还有个秋千可以玩。在得到家长同意后，就在佣人的指引下往后院去了，秋千很显眼，是个双人座的，程冉一眼就瞧见了，当然，也看见了秋千上的两个人。
唐露和秦可遥挨着坐在一起，唐露怀里拿着素描本在画，秦可遥看的认真，时而和唐露低语几句，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程冉想起温斯琪说的，一见是秦可遥转身就想走，可唐露已经看到她了，出声叫住她。
已经可以想到秦可遥的表情了，程冉有些害怕的缓缓回头，果然就看到秦可遥一脸不善，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程冉这会儿已经身中数十（眼）刀，当场毙命了。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谁会想破坏一对爱侣甜蜜蜜呢，可被叫住了，也不能撒丫子就跑吧，多没礼貌。程冉硬着头皮应了声，希望唐露能感觉到她老婆对自己的不喜，可惜唐露在这点上真的是比温斯琪还迟钝，直接就让程冉过来了。
不要啊！不要叫我过去！
“小、小姑姑在叫我……”
“有吗？我没听见。小雨，你先过来。”
这……程冉偷摸看了一眼秦可遥，脸都黑了，可唐露还在叫她。
向前走了两步，没有靠太近。
“怎么了，小雨？还跟我生分了。”
“不是……”
“嗯？”
犹豫着，秦可遥开口了：“我姐叫你呢，你快去吧。”
唐露看向她，又看向后院通往前厅的门，那里没有人，“我没听见啊。”
“可能是距离远了，所以你没听见。”话音刚落，秦可遥顿了顿，似乎有些懊恼，唐露只淡淡应了声，低着头捧着素描本不再言语，长发因为她的动作，从肩上滑至身前，挡住左耳的助听器。
很明显，秦可遥说错话了，气氛一时有些凝固，程冉没有再留，借着秦可遥刚才的借口跑了，只是回去之前，遥遥地看了一眼两人，有些放心不下，也后悔自己怎么就偏偏和她们撞上，明明只是出来消个食。
“对不起，露露。”秦可遥抱着唐露，蹭着浓密乌黑的秀发，把脸埋在颈间，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
“嗯？为什么道歉？”唐露似是毫不在意，在最新一页的素描上添了几笔，拿起来给秦可遥欣赏，“怎么样？”
画上是一家三口，唐露和秦可遥，还有唐露五六岁的女儿，扎着羊角辫和两人一起包饺子，右下角写着今天的日期和一行小字“和小雨一起过年”。
“很好，和小雨一起过年，很开心。”秦可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环在唐露腰间的双臂又紧了些。
“又完成了一个。”说着，唐露合上素描本，拍拍身下的秋千，“下次，和小雨一起荡秋千，小雨坐在上面，我们在后面给她荡。”
“好。”秦可遥有些难过，在唐露背上蹭了蹭。
秦可遥始终对程冉喜欢不起来，不止是因为唐露在她身上有太多关注，而是她的出现带动了“小雨”的出现。原本被遗忘的“小雨”，开始不断出现在对话里，出现在画本上，占据了唐露太多的心思。
最开始，秦可遥为了不让唐露时刻铭记孩子的死亡，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中，让医生催眠唐露，让她忘记了“小雨”的存在，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唐露却开始叫程冉“小雨”，甚至开始在画本上，以自己的童年为蓝本，描绘着小雨的样貌。
秦可遥害怕，她害怕唐露想起了“小雨”，又会想起那些可怕的事情，又会想起被伤害的过往，又会变得神经兮兮，又会把她推得远远的。
晚上，趁着唐露去洗澡，秦可遥翻看着“小雨”的素描，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小雨”已经进入到了她们的生活。在唐露的画本中，她们的日常生活中到处都是“小雨”的影子，做饭的时候，工作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唐露甚至会带着“小雨”去公园，一起捡石子，采小花……
秦可遥的动作顿了顿，那是一张婴儿待在保温箱里的图画，婴儿和只占了半个身子的大人相比，非常的小，像只刚出生的小猫咪，用双手可以轻松把她捧住。
右下角只有一串日期，上面一行是小雨的出生日期，下面一行是一个星期后，小雨停止呼吸的日子和时间。
“我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声音忽地出现在耳边，秦可遥心里一怔，手中的画本被拿走。
唐露还湿着头发，毛巾挂在颈间，任由水滴从发尾低落，湿了睡衣的领子。秦可遥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在镜子前坐好，拿起毛巾给她轻轻擦拭。
“我以前有段时间一直在想，到底孙维德从我这里夺走了什么？后来我想起来了，不是他，是你把小雨夺走了。”唐露轻轻抚摸着画中的小婴儿，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秦可遥一愣，她没有想到唐露会是这么认为，难不成在唐露这里，她居然连孙维德那个人渣都不如，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惶恐。
唐露抬起头，和镜子里的秦可遥对上视线，微微蹙眉：“你在怕什么？你是觉得我在恨你？那我这些日子和你分享这些，你觉得我是在做什么，让你内疚吗？”唐露拿着画本，难得有些恼火——为秦可遥跑偏了的思绪。
“对不起。”秦可遥不禁脱口而出一句道歉，很快又想起来唐露没戴助听器，根本听不见。
唐露只看到秦可遥动了动嘴巴，幅度太小，她也分辨不出说了什么，擦了擦头发，戴上助听器，翻看着画本，一页一页都是她们一家三口。
“我好心给你分享我们女儿的日常，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唐露瞪了她一眼，“你就这么想我恨你？”
“对不、嗯？”秦可遥回过神来，低着头，和瞪着一双美目的唐露对视着，茫然地眨眨眼，直到被拍了下手背才反应过来，又是欣喜又是感动，一把抱住老婆。
原来她没有被老婆记恨，太好了！
“你给我撒手，我不恨你，但我在生你的气！”
“对不起，露露。”
秦可遥百般讨好，哄着她，给她擦干头发，坐到床上抱着她。
“你刚才那样说，我真的以为你在恨我。”秦可遥从背后抱住唐露，在她肩背上蹭了蹭。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唐露想了想，推翻了自己的言论，“确实不太对。”
“真要说的话，是孙维德夺走了小雨，是他害我早产，害的小雨只有七个月就出生了，只在这个世界待了一星期，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看妈妈。”想起小小的女儿被放在保温箱里的模样，唐露情绪有些低落，但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她又戳戳秦可遥的手，“你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让我忘了小雨，你这是变相的把小雨夺走，让我二次失去她！”
“对不起，露露！对不起！”秦可遥一叠声的道歉，她知道唐露不是在恨她，是在生她的气，非常生气。
“你怎么可以让我忘了她，忘了这么久……”
唐露在想起来的那一刻觉得自己不可饶恕，她作为母亲居然把孩子忘得一干二净，惊恐之下，她拿起画笔想把孩子画下来，却发现无从下笔。
女儿没有来得及长大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唐露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留住她，可是程冉一句话给了她思路，既然是她的女儿，那一定和她很像。
水灵灵的眼睛，眼珠子黑溜溜的，像奶油蛋糕上的葡萄；小脸肉嘟嘟的，摸起来很有弹性；头发柔黑细软，软塌塌的……
她按照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又加了点自己的期许，才拼凑出了这个女儿未来的模样。女儿没有办法长大，至少她想让女儿在自己的世界，在自己笔下，一点点长大。
“从今往后，我和你一起记着她。”秦可遥看着画本上的女儿，默默将她的五官记下，果然和小时候的唐露很像。
险些变成大危机的事件终于过去，可是秦可遥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露露，为什么要把‘小雨’的名字给了程冉呢？”
靠在她怀里，唐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声说着：“你知道吗？我是在雨天发觉我怀孕了，又在雨天生下了小雨，捡到她的那天也在下雨。”
在雨幕的遮挡下，她始终没法确认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熟识的人，凑近看了半天才认出来，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回家的时候，她抬起手慢慢抓住了唐露的手指，就像小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忽然奇迹般地抬手，抓住妈妈的小指。
“小雨……这个名字，她很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