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小飞，特别会吃，每次一放粮就冲过来抢着吃。这只是小呆，呆头呆脑，也不会去抢，总是这么呆呆地看着鱼食被小飞吃光。”
白皙的手指在玻璃缸外面敲了敲，里面悠闲的两条金鱼没有理会，只是换了个方向游荡。
“这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知道我是怎么在吃饭以外的时间区分它们的吗？看这里，它们的鳍。鱼鳍一直在动的是小飞，偶尔动一下的是小呆。就和我认人一样，我会通过走路姿势，衣着服装或是发色来分辨你是谁。”
她揉了一下盖在对方头上的毛巾，“干了没啊？再擦擦。”
程冉微微蹙眉，僵着身子任由她摆布。
“你今天有点难认，不过好在我认出你的声音了。”
今天不是穿西装的大叔，而是一个穿西装的姐姐，正在打电话，不放心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夫人，小秦总的电话。”穿西装的姐姐走上前，将手机交给唐露。
“小宝，怎么了？”她欢喜地接过手机，通过蓝牙连接到助听器，手上还在程冉头上动作，“嗯……是啊，今天早上从公园里捡回来的。安心，不是可疑人士，我和她认识很久。什么时候？你当然不知道，你从来没陪我去过公园，不认识很正常。”
趁着她在说话，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下来，程冉动了动脑袋，想躲开她的手。
“别动。”淡淡地一声却莫名带着压力，程冉吓得一时不敢乱动，那双手又开始隔着毛巾给她擦头发，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头发不擦干容易感冒，小雨，你要乖一点。”
“我没有在怪你，小宝。我怎么会怪你，我不可能生你的气，你那么好。”
头顶的动作又停了，程冉偷偷瞄了眼，她的神情温柔，似是在回忆那些美好。
“没关系，我理解你，毕竟工作很重要。你忙去吧，我不打扰你。”挂断通话，断了蓝牙连接，她把手机还给西装姐姐，“你出去吧。”
她不放心的看了眼程冉，“可是夫人……”
“放心，她不是外人。”唐露拿掉毛巾，用手指梳理着程冉有些杂乱的湿发，一手搭在她肩上，笑眯眯地说，“她现在是我家的孩子。”
“没有人来接你对吧？”——程冉想起在公园里，这个人笑眯眯地看着被突然的雨淋成落汤鸡的自己，脸上是欣喜，“你被家人抛弃了？那正好，这样你就有理由来当我家的孩子了。从现在起，你就叫……叫什么好呢？”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看着窗子上雨滴的痕迹，唐露有些恍惚，“小雨，就叫这个吧，简简单单又好听，和雨滴打在窗户上的节奏一样，很好听。”
小雨……嘴里咀嚼着平仄，她的心思似乎飞到了其他事上。
程冉坐在落地窗前，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外面的雨。
她被抛弃了？也可以这样说吧，因为她确实是被亲生母亲抛弃的，小姑姑……也应该不会想要她了吧。
“我也被抛弃了，就昨天。”唐露撒了一把鱼食，看着小飞挤开小呆，饿死鬼投胎似的，几口把鱼食都吞了。
程冉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漂亮姐姐怎么看也不像是被抛弃的样子。
唐露走到她身边坐下，看向窗外的雨，缓缓说道：“我经常被抛弃。小宝很爱我，我也很爱她，但是她经常抛弃我，像个渣女。”
原来“小宝”是个女的，程冉在心里应了声，继续看雨。
“也不是经常吧。”她数了数，伸出两只手，“还是能数的过来的。”
看着她的笑脸，程冉终于出声了：“为什么被抛弃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因为我知道她还会回来。你呢？抛弃你的人还会来找你吗？”
“……”
“看起来不会。”
程冉难过得把脸埋进臂弯。
到了夜晚，程冉被安排进客房，躺在陌生的床上，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抛弃。
她爬起来，轻手轻脚地离开客房，想去客厅的落地窗前坐着，想看看夜空的星星，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颗小小的温斯琪卫星。
客厅的灯亮着，程冉愣了愣，缓缓走到大理石的吧台，瞧见唐露坐在高脚凳上，手边摆着一瓶酒和一个小酒杯，手上拿着铅笔对着素描本发呆。
她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又喝了多少酒。
看向程冉时，她眼中有着悲痛和茫然，但很快便清醒过来，第一时间合上素描本，冲程冉微微一笑，“怎么了，睡不着吗？”
程冉点头，愣了愣，问她：“你一直没有回房间吗？”
她想起来自己被送进客房的时候，唐露坐在客厅一动不动，之后直到入夜，也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或是开门声。
唐露没有回应，只是笑了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小宝今晚没有回来。”似是在喃喃自语，又像在和她诉说，程冉不知道该不该回话，干脆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聆听接下来的呢喃，“她又夜不归宿。”
声音里满是失落。
想起她曾经说过，除了小宝她谁也不在意，程冉明白了，她早上说得无所谓，说着自己被一直抛弃，其实心里在意得不得了，不然也不会一直守在这里，盼望着心爱的人回家。
“有多少次了？”
“嗯……每一次她抛弃我的时候，我都会等她，今天不太一样，女儿陪着我一起。”
女儿？程冉觉得有些古怪，这里也没有别人了。再看向唐露，她淡淡的笑着，手掌无意识轻抚着素描本，眼中却有些难过。
程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唐露又说道：“你知道她长什么样吗？”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程冉摸摸脑袋，想了想，“你女儿……应该和你很像。”
唐露一愣，随后笑出声：“对啊，我的女儿，当然和我很像。我女儿可好看了，她……她会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眼珠子黑溜溜的，像那……奶油蛋糕上的葡萄。”
奶油蛋糕上的葡萄……程冉在脑海中稍作想象。
“她的脸肉嘟嘟的，摸起来很有弹性，可舒服了。”忽地看向程冉，伸手在她脸上摸一把，“我一定会喜欢揉她的小脸蛋，软软滑滑的。”
程冉后退了一步，躲开第二次攻击，摸摸脸，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还有啊，她的头发要和小宝的一样细软，摸起来很舒服，不要像我，头发太浓密了也不好。细软的话，给她梳头的时候就不会打结，我想给她梳好多好看的辫子。”声音一顿，“可惜没有机会。”
程冉脱口而出：“为什么？”说完就后悔了，唐露连她女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肯定是因为某些原因见不到。
唐露看向她，眨了眨眼睛，“小雨要让我给你梳头吗？”
“不要。”程冉连连后退，不明白唐露怎么会说到自己身上。
程冉走到落地窗前坐着，抬头看着夜空，用肉眼寻找着星星，可是看来看去，都是一无所获，果然还是需要工具辅助。
唐露心里有了底，终于能在本子上勾勒出那个小小的身影，这还是第一次，她对女儿有了具体的想象。
忽地，唐露看向那个稍显落寞的身影，又想到平日里孤身等待的自己，说道：“我们这样算什么？”
程冉的视线从夜空转到吧台后的女人身上，“什么？”
“被抛弃联盟吗？”
“……”
“哈哈，我们果然很投缘，小雨。”
“……”
“‘被抛弃联盟’，这名字不错。”
程冉觉得，她的脑子可能坏得更厉害了。
虽然她并没有说错，她们确实是被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