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如这个名字，程冉听过很多遍，全是从温斯琪那里听到的。
据她自己说九岁时在见到沈亦如的那一刻就沦陷了，而那一直被细心保存的头绳——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地摊便宜货——就是两人的定情信物。
在温斯琪的洗脑下，尚未见过沈亦如的程冉已经对沈亦如产生了兴趣。
出道后的温斯琪越来越繁忙，但每周一通电话绝不会落下，陪身处异国他乡的程冉说说话，聊聊日常，那是程冉每周最期待的时间。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她们的通话中必然会出现沈亦如这个名字。温斯琪第一次见到偶像的那天，和程冉就着越洋电话聊了几个小时，内容全是沈亦如。
程冉没有觉得厌烦，反而替她高兴。
电脑上是明天要交的论文，只写了一半，程冉听着另一端的人的亢奋，决定通宵。
每次程冉的生日和温斯琪的生日，不是温斯琪飞过来和她庆祝，就是程冉回国庆祝，早一天或晚一天都没关系，会和其他人的庆祝错开，这是自程冉回家后就一直延续的，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传统，直到温斯琪24岁。
生日的前几天，温斯琪给她打了电话，破天荒的表示今年生日不去了，临时有别的计划。
程冉以为是工作安排就没多说，生日当天看了微博才知道，她是和圈内的朋友们一起过了生日，不过程冉看了照片就明白了，温斯琪其实只是为了和身边那个女人——沈亦如在一起。
程冉没有太多情绪，只是有些失落。第二年，又是一样的情况，她还是没太在意，因为她们还可以在毕业典礼上见面。
毕业典礼之后是毕业晚会，程冉让温斯琪陪她，温斯琪也答应了，可是在打过一通时长不足一分钟的电话后，程冉看着握住手机傻乐的温斯琪，突然觉得，这个晚会可能要泡汤。
如她所料，温斯琪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心思早就飞走了，只是因为先答应了程冉而不好开口罢了。最后还是程冉给了台阶，让温斯琪能有借口离开。
虽然没有说清楚，但程冉知道，肯定又是沈亦如。
那是第一次，程冉感觉小姑姑对自己的爱和关注减少了。
跟在Chris身边的那一年，程冉一度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电话从每周变成隔周，微信的联络也少了，就算特意回国一两天也很难见面，虽然能从其他途径得到温斯琪的消息，也理解她的繁忙，可心里就是难过。
温斯琪26岁的生日给她打过电话，小心翼翼地问她要不要回国，到工作室去，想让她留在国内，而且有个人想介绍给她认识。
提到那个人时，语气里是满满的幸福。
是沈亦如。
程冉下意识搪塞过去，以想要跟着Chris多学习的理由拒绝了。温斯琪的失落她不是没有感觉到，但是心里就是不愿意去见沈亦如，总觉得如果去了，就会更直观的了解到小姑姑对她的爱已经大半给了这个叫沈亦如的女人。
后来程冉回国加入温斯琪工作室，温斯琪不止一次提过要带她去见那个人，但都被程冉躲过去了。直到她生日的时候，温斯琪又说了同样的话。
这次程冉同意了。
她想过，不论自己怎么躲都是躲不过的，倒不如直接一点，见了面才能知道沈亦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次她去了，沈亦如却没来，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取消，被滞留在另一座城市过不来，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程冉一直紧绷的心态放松了。
就在不久后，温斯琪向她公开了自己的情感状况——她和沈亦如交往快一年了。
程冉不觉得意外，这是她一早就预见的结果，可是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将自己丢下的背影，程冉心里越发的难受。
她不喜欢这种被温斯琪抛弃的感觉。她越来越没有办法用平常心去对待沈亦如。
“Amber讨厌我吗？”
问出这句话的沈亦如并不期望程冉回答自己，因为在她的眼睛里已经看到了答案。
程冉沉默着和沈亦如对视，那双黑色的眼眸透着专注，仿佛要看进她的内心。下意识地，她移开视线，不愿让自己的情绪被看见。扭过脸埋进温斯琪的怀里，不想听到她们说自己幼稚，不懂事。
沈亦如将杯子放置一旁，柔声说道：“你是觉得因为我的出现，小姑姑不再爱你了。”
程冉不说话。
温斯琪听了反而觉得无法理解，她爱沈亦如，可这怎么会影响到她对程冉的感情？亲情和爱情，这两个是没有矛盾的。
看着她茫然的神情，沈亦如就知道她根本没有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无奈地叹道：“你不觉得自己这几天忽视了Amber吗？”
温斯琪在脑中快速回忆了一下，坚定地摇头，“我很关心她和你的关系进行到哪一步，这是我最在意的。”
“所以你总是把她往我身边推，然后自己走掉。”
“如果我在的话她根本不会跟你说话，那就没有意义了。”
“你到底有没有问过Amber对我的看法？”
“她能有什么看法？”
沈亦如有些恼火，温斯琪虽然是个很好的爱人，有时候很敏锐，但更多的时候，在观察他人情绪这一点上是真的不行。有时真的要沈亦如发火她才能反应过来，火速道歉然后弱弱地问一句自己哪里又错了。
温斯琪在程冉的事情上太过**，什么都是她自己说了算，决定了之后再去通知程冉。似乎在她的心里，程冉一直都是一个需要她在前方牵引指路，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的孩子，却忘了这样下去，程冉就会变成没有思考能力的一个提线木偶。程冉又偏偏是个闷葫芦，要不是这会儿喝醉了，怕是温斯琪一辈子都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小姑姑是笨蛋，她不会懂的。”程冉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她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很早很早以前就想说了。
温斯琪瞪着眼睛，“说谁呢，我怎么笨了！”她好歹也被称为天才儿童的好吧。
“你确实很笨，对吧。”虽然是天才儿童，但在情绪的感知方面就很差劲了。沈亦如附和着，看向程冉，和她一起发泄着对同一个目标的不满和抱怨。
“毕业的时候不陪我，生日也不来，我真的很难过，很生气！小姑姑都没发现。”
“我还看到过有人当众对她告白呢，我都快气死了，她都没看出来，还真以为我胃病犯了，要送我去医院。”
“真好。”程冉闪闪发光的眼睛里流露出羡慕，“小姑姑好关心你啊，我生病的时候她都不在，打电话不接，想见她也不来……”
听着小姑娘软软的哭腔，沈亦如只觉得心都要化了，怜爱地摸摸头，手指刚碰触到发丝，又迅速收回，想着小姑娘不喜欢别人碰她，于是瞪了一眼罪魁祸首，眼神质问她怎么回事。
温斯琪接收到眼刀，赶忙解释：“我看到未接来电就打回去了，没人接，连夜飞去看她，只能待三个小时，她一直睡着所以没看见我。”
程冉不敢相信地抬头望着她，眼中隐含期待：“真的？”
温斯琪一楞，她似乎没有见过程冉对她流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即使小时候遭受过伤害，回到温家后也不曾向她或是任何人示弱。
温斯琪的心一下就软了，抚上她发烫的脸颊，说道：“真的。我给你买了粥还留了字条。”
程冉一直以为是Chris来的路上给她买的，迷糊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底下的字条，吃完就连着袋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还为此在心里埋怨过温斯琪，怨她对自己的冷漠，可原来她从来没有真的把自己抛下不管。
许是酒意上头，程冉开始觉得晕晕乎乎的，仿佛世界在旋转，被温斯琪和沈亦如一人架着一边胳膊送进了房间。
温斯琪给她盖好被子，看她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无辜又可怜。叹了一声，掖好被角，说道：“我一直都是你小姑姑，这一点不会变，对你的感情更不会变。这几天我确实是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不好，但你要知道，我不会因为有了爱人就把你忘记，更不会抛弃你。”
小姑娘眨眨眼，眼中似有泪水，只因她话语中的坚定让自己确信，自己不会被抛弃。
外面的音乐声与嘈杂声渐渐消失，可她依然睡不着，躺在床上，依然觉得头晕恶心，难受地用被子蒙着头缩在角落。
特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前停下，不一会儿传来开门声。虽然已经特别小心，可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声响。程冉睁大眼睛，没有出声。
来人蹑手蹑脚地走近，在床头柜上放了什么东西，停顿了少许，程冉感觉到那人把手放在了她蒙着头的被子上，轻轻地下拉。
在见到程冉眯着眼睛的时候，沈亦如愣住了，轻声询问：“睡不着？是不是还很难受？要不要吃点药？”
程冉不语，眼神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杯水。
沈亦如回到房间后，和温斯琪聊了会儿，心里还是不放心，等温斯琪睡下，她去厨房倒了杯水送到程冉房里，怕她半夜醒来口渴找水，醉着酒下楼会有危险。
“水放这儿了，早点睡吧，要是难受得紧就喊我……”顿了顿，“喊你小姑姑。”
沈亦如又给她掖好被子，尽量不碰到她，随后退出房间。
看着她的身影，程冉想起她刻意的保持距离，犹豫着翻了个身，小小声地说：“……我不讨厌你。”
她回过头，只看到小姑娘的背影。笑了笑，小心地阖上门。
前往机场的路，程冉觉得，这大概是人生最漫长的时刻。
耳边温斯琪刺耳的嘲笑声让她生不如死。
不是都说醉酒后醒来的第二天，人都是会失忆的嘛，电视剧上都这样啊，怎么到她这儿，不仅记得，连细节都一清二楚，好像有台老式放映机，时时刻刻在她脑子里回放，黑白的画面还一卡一卡的。
程冉恨不得回到昨天晚上，把在温斯琪怀里撒娇的自己拉出来打一顿，再扔到外太空。
她巴不得自己失忆，可身边这位姐姐却在全程复述昨晚的情况，原本只有三个人知道的事情，现在多了个艾丹。
程冉丝毫不怀疑，今天早上如果没有沈亦如拦着，这件事儿能让全世界知道。
“别害羞啊，再叫一次‘小姑姑’嘛。”
这个人和昨天晚上给她温柔抱抱的小姑姑绝对是两个人！
程冉冷冷地看她，“老板，我可以告你骚扰员工！”
温斯琪无赖似的搭上她肩膀，“我只是在关心我的小侄女。昨晚上抱着我不撒手的是谁啊？是谁啊？”一边说一边笑着靠近，和程冉脸贴着脸，眉毛挑得老高，笑容让人不忍直视。
她才没有！
“这只是你的臆想！”恼怒地推开她，唰得一下戴上兜帽，也不顾还穿着鞋踩上座椅，将脸埋进臂弯，不论温斯琪再说什么都不予理会。
在副驾驶上扭过头的沈亦如，看到温斯琪隔着兜帽还在蹂躏程冉的后脑勺，试图通过言语让她放弃挣扎。沈亦如被这小朋友一般的幼稚行为无语到，伸长手臂打了她一下，“你别闹她了，坐好！”
温·真三岁小孩·斯琪不甘不愿地坐好，眼神却还在寻找可乘之机，亦如大姐姐一下就断了她的心思：“再让我看见你闹她，就下车。”
“是，微臣知错。”
车内久违的迎来了平静。
托运了行李，温斯琪和沈亦如将两人送到检票口。
艾丹把车钥匙交给温斯琪，不忘叮嘱她别贪玩，后续的工作都发到邮箱里了，要记得看。
程冉依然在闹别扭，背对着众人，兜帽也不肯摘，也不作回应。温斯琪故作气恼，一巴掌拍在她背上，“胆子大了，小姑姑的话都不回。”
程冉这才“哼”了声，侧过身子撇了她一眼。
众人没有说太多，艾丹和二人稍作告别就准备带着程冉排队，刚走两步，程冉突然调转回来，双手插着兜，小跑着撞进沈亦如怀里。只待了一秒不到便直起身子，又小跑着原路返回。
温斯琪喊道：“不给小姑姑一个抱抱吗？”
回应她的只有程冉的一个眼刀。
温斯琪看着二人消失在检票口的身影，回过头看到沈亦如心满意足的神情，想到两人的关系总算是变好了，高兴之余还有些吃味，小声嘀咕着：“为什么只抱你？”
沈亦如听到后，好笑的看着她，“吃醋啦？原来你也会吃醋啊。”
“我当然会吃醋！”
“吃谁的醋啊？”
“嗯……两个都吃！”
“贪心的家伙。”
与此同时，上了飞机的程冉通过艾丹分享的名片加了沈亦如的微信。
头像是只鼻子怼镜头的阿拉斯加，应该就是沈亦如的狗子“骑士”没错了，名字较长，叫“又收到一只全新的水手拉比耶！”
“嗯？”
程冉把手机屏幕转向艾丹，艾丹眯着眼睛瞧了瞧，“哦，又换名字了，差点没认出来。这是沈亦如没错，不要怀疑。”
“她经常随心情换名字的，你赶紧给她备注一下。”
“？”
这是把名字当动态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