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与岑溪朝朝暮暮

水月溪今日又端来了一碗黑乎乎的药和一碗燕窝粥,她替姚昕换药,非常疑惑为什么伤口依旧狰狞。

姚昕端起那碗燕窝粥慢吞吞地喝着,这两日在公主府,她吃了不少人参灵芝燕窝之类的大补之物,也不知道会不会补过头。

这么想着,姚昕鼻尖一热,下一刻两个人都大吃一惊,还是水月溪率先反应过来,拿了手绢给她擦拭,手绢顿时被染得鲜红。

姚昕傻笑一声,道:“补过头了,流鼻血了。”

水月溪仔细地替姚昕把艳红的鼻血擦干净,无可奈何道:“还想着今日午膳时给你煲鸡汤喝,看来只能吃些清粥小菜了。”

姚昕黑溜溜的眼珠转了一圈,道:“我听说浮云酒楼的醉牛肉对养伤的人来说是大补之物,还不用担心会流鼻血。”

水月溪盯着她,“谁说的?我亲自去问问。”

姚昕面不改色,认真道:“我一个医官朋友说的,但是他不在水月国。”

“那他在哪儿?”水月溪将黑乎乎的药碗递给姚昕,姚昕接过药碗,一闻到那苦涩的药味,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了一起。

“不知道,可能在周国,也可能在西域其他的国度。”话毕,姚昕深吸一口气,憋着气,将碗中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面色一言难尽。

水月溪忙给她投喂去一块蜜饯儿。

姚昕这才舒服些,但一吸一呼的气息里依旧满是药汁的苦涩。

“我去放餐盘,很快就回来。”水月溪说完这句话,端着木盘喝空碗就走了。

这几日送餐和收拾餐食的人都是她,姚昕不禁起疑,公主府里的仆人也没有吗?

有那么一瞬,她总觉得自己被骗了。

她所住的这间院子不小,单是屋舍就有十来间,院子里是一片浅草的绿地,有两棵青木神树,一个鸟巢就筑在上面,地上铺就着青石板,将两边娇养的花卉分割开来。

那花应是西域的花,五颜六色的都有,姚昕识不得,只能欣赏个美艳。

水月溪每天都会提着木水壶在天边泛起灰白的时候酒来给它们浇水,若非姚昕每日要早起撕血迦,不然她还注意不到呢。

每一朵被水月溪浇过水的花朵都格外的娇艳,姚昕最喜欢那一株浅蓝色的花朵。

正片花圃只有两朵。

姚昕识得此花——镜花,镜花水月的镜花。

但水月溪说那是西域特有的镜花,名为西域镜,是花卉中的玫瑰。蓝色的又称为西域蓝镜,还有紫色白色红色绿色,最为稀有的是五色齐聚的西域五色,此花仅有水月国有,只长在神木林的深处。

她还说有机会的时候一定带姚昕去看五色镜,百花里的琳琅,当如滚滚银河里最璀璨明亮的星。

姚昕安静地蹲在那株蓝镜花面前端详,又愣愣地望着浇花的水月溪,良久,她缓缓开口道:“岑溪也是玫瑰,也是最亮的那颗星星。”

水月溪眼波流转,却也只是轻轻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抿唇,笑而不语,继续浇花。

姚昕见她反应不大,有些失落。她蹲在蓝镜花前,忍不住用手去戳了戳那花,花瓣上晶莹的水珠含羞带怯地扒着花瓣,将镜花边缘浅浅的蓝色勾勒得更加娇艳。

“昕儿,我给你搭个秋千吧。”水月溪忽地开口道,她指了指院子里仅有的两棵大树。

“你喜欢鱼吗?”她又问,指着大树前的一片空地,“在这里挖个小池子,养几尾漂亮的鱼儿,好不好?”

姚昕还没反应过来她所言何意,“养鱼?”

“是啊。”水月溪走近姚昕,垂眉看着她,问道:“你不喜欢吗?”

姚昕摇了摇头,她只是从没想过水月溪会给她挖鱼塘养鱼,这一听就很……怪异。

“喜欢。”姚昕欢喜道,“岑溪做的一切,我都很喜欢。”

说干就干。

那天的太阳依旧很毒辣,姚昕以为水月溪会叫专门的工匠来做秋千和挖鱼池,实在没想到,她一个娇养的公主换了一身干练的黑衣,撸起袖子就要自己亲自上阵。

姚昕实在不好意思,非要闹着去帮忙,结果手臂上的伤非常给力地一阵阵剜心般的痛。

水月溪本来一开始只同意她在一旁递递工具,但是后面一看,姚昕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脸颊通红,偏偏唇色惨白,她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将人抱去屋檐下的凉椅上坐着,又叫人备来一个矮桌,放上一盆碎冰和几盘糕点水果。

那是姚昕住进公主府四日以来第一次看到府里的侍女,是个十足水灵的姑娘,只是做事的手脚不太利索,感觉有点笨笨的,水月溪说什么她才去做什么。

这样的侍女,换做姚昕,她也不会带在身边使唤的,倒是更乐意跪坐在一堂吃吃喝喝,谈天说地,逗弄着玩。

那天下午,姚昕真就坐在屋檐下的凉椅上,看着水月溪从院子外抱来一捆又一捆的木头,又在院子中央用刀劈开,用刨子打磨,用木槌固定,一顿敲敲打打,一架不小的秋千还真教她做了出来。

也许是第一次做秋千,她并不熟练,动作稍显笨拙,可你说她笨拙吧,她又似乎好像全都会。

姚昕坐在凉椅上惬意得很,可人家堂堂一国公主却在毒辣的太阳底下干着粗重的活儿,姚昕她实在坐不住,但每每她一有什么动作,水月溪的目光就立马投射了过来,冷着声叫她:“不要乱动!”

姚昕越发扭捏,以致于不知手脚该怎么放,她便将果盘上的果子去了皮,剥了壳后放在碎冰上,红艳艳白生生的果子在碎冰上垒出了个尖儿。

少许冰凉的白烟儿从水果的缝隙里冒出,颇有一种仙果的风味。

她叫水月溪来休息吃冰果儿,水月溪说手不干净,她只得一颗颗喂给她。

难免会触及到她的唇,虽然太阳很炽热,可姚昕眼前人的唇还是冰凉的。

时近落日时分,秋千才正式完工,水月溪叫她去试试。

秋千很宽敞,可以坐两个人。架子上缠绕了一株紫藤萝,紫色的花朵开得正艳丽。

水月溪只陪她坐了一小会儿就出了院子,姚昕顺势目送她离去,却偏偏不巧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云合!

云合和水月溪都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纷纷回头看来,一瞬间目光相汇,云合受惊般收回了目光,而水月溪的神色也全然不太好了。

也不知她们二人低声说了什么,云合便神色慌张的跑开了。

水月溪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手里赫然多了一个铁铲子,她身后跟着一个提了俩木桶的黑衣侍卫,是小真子。

水月溪就在姚昕面前不远处挖土,小真子就负责把土倒在花圃边上,水月溪说:“到时候给昕儿多种几株西域蓝镜。”

水月溪没有主动解释云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姚昕便也没问。

随便猜猜也知道,是大王子水月泽派人来查探事情了。

夜深几许,晚风分外的凉。

水月溪总算和她身后的护卫一起把那鱼池修筑好了,鱼池不大,横竖约莫一丈,岸边用圆润的鹅卵石围砌着,就等明日注水进去了。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等到明日。

姚昕依旧是在半夜醒来撕血迦的,却无意中看到了在院子外提着木桶往鱼池灌水的水月溪。

院子有一口井,在花圃在最深处,大概是为了浇灌花圃而特意挖的。姚昕觉得,应该再从井口处引一个小口子,自动往鱼池里注水才好。

她正这么想着,刚提了一桶水过来的水月溪忽地看向了她这里。

仿若能透过窗纸看到她似的。

姚昕也不知怎的,当即做贼心虚似的跑回了床上,装作睡得正熟。

闭上眼,耳朵变得格外灵敏,她听到水月溪倒水的声音,还听到木桶放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听到风吹得青木神树飒飒作响的声音。

随即她还听到了越来越清晰的步伐的声音。

是水月溪走了过来。

姚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这才猛地想起,自己方才拆了绷带还没重新包扎!

但这么晚了,水月溪应该不会来她屋子里。

然而事实上却是,水月溪不仅来了,还推开了她屋子的门,走到了她的床边!

姚昕:!!!

屋子里升起一股亮光,是水月溪点燃了烛台,她坐在姚昕的床边,瞥了眼一边带血的绷带,目光深沉地盯着床上假睡之人,声音有些低沉。

她说:“昕儿,告诉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做?”

姚昕不动,坐实自己睡着了的这个假象。

水月溪也不恼,她将烛台放在床头的矮桌上,随手拨动了一下带血的绷带,入眼就看到几块极小的血迦在那绷带下,她眸子当即暗了下来,连带着声音也冷了下来。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为什么要这么做?”

再不醒,床边的人就真要生气了。

姚昕虚弱地睁开一只眼,假装对水月溪的出现很意外:“岑溪,你怎么在这儿?!”

“我叫你别装了!”水月溪是真生气了。

姚昕被她吓了一跳,当即坐了起来,牵扯到左臂的伤口,疼得一瞬间龇牙咧嘴,但她此刻关注不了自己的伤口,她的心脏在胡乱跳动,目光落在那带血的绷带上,正要为自己辩解,身上的被子就被水月溪一把撩开!

纯白的里衣早被鲜血染红,就连床上和被子上也被染上了红色。

姚昕心中警铃大作,“岑溪,你听我说!”

“好,你说。”水月溪看着姚昕,面容冷峻。

姚昕被她这么一说搞得神情一怔,随即她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我不想离开公主府。”

“什么?”

姚昕扭捏道:“我想跟你待在一块儿,我不想回官驿,也不想离开你。”

水月溪:“……”

空气凝滞。

好半晌,水月溪才开口道:“这就是你伤害自己的理由?”她声音还是很冷,但对比上方才,已然好了太多。

姚昕睁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水月溪,真挚地使劲点头,“我就是想留在这里!想跟你待在一起!”

水月溪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似要把她看穿,她说:“你刚来的时候不是一直想回官驿吗?怎么?现在是哪里想通了吗?”

姚昕抿了抿唇,道:“之前想回官驿,是因为不敢跟你待在一处。现在你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很好,我又怎会不乐意待在公主府呢。”

水月溪听后,面色上好了不少。

姚昕趁胜追击,她挽上水月溪的手臂,冲她甜甜一笑,“不要生气嘛,亲亲你。”

水月溪当即浑身一僵,姚昕清楚地看到她眼里闪过一抹异常明亮的光,只道是:原来撒娇才是最有用的!

可水月溪抿着唇,一直不说话,姚昕又不禁怀疑起了撒娇是否真的有用。

以前她对兰姨撒娇的时候,那是一撒一个准,当然,除了出不归山。

水月溪面无表情地坐在姚昕身边,殊不知她内心早已惊起千般波涛,她看着眼前一脸无害的人儿,终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微微一笑,有些勉强,但还是说:“么么哒。”

姚昕一惊,两眼放光,忍俊不禁道:“这是你们水月国的方言吗?这么可爱的吗?”

水月溪却是面色一滞,她狐疑地盯向姚昕,把姚昕脸上的笑容都盯得僵硬了。

“怎,怎么了?”姚昕心中忐忑。

水月溪不语,眸色暗了下去,撇开目光:“没什么。”

她看向矮桌上带血的绷带和绷带下的血迦,淡声道:“你想住在这里多久都可以,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姚昕的目光也落在绷带上,她心尖儿一颤,道:“好,谢谢你,岑溪。”

水月溪审视的目光忽地再度落在她身上,姚昕连忙说道:“可以跟你住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

水月溪眸色微动,“嗯。”

她重新给姚昕上了药,包扎好伤口后就要熄灯离去,却被姚昕拉住手臂,恳求道:“岑溪,你留下来,我们一起睡吧。”

水月溪不解地看向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姚昕重复道:“我说,你留下来,我们一起睡。”

水月溪掰开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塞回被窝里,又替她重新掖好被角。

她说:“如果放在以前我自是乐意,但是现在,我总觉得不太好。”

她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姚昕不解:“为什么?”

水月溪顿了顿,眸子很暗,她说:“因为你受伤了,只能一个人睡。”

水月溪走后,姚昕望着暗暗的屋顶想了半宿愣是没想明白这句话,这句话本是很平常的一句关心的话,可她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她明明可以说“你还有伤在身,下次吧”,可她为什么偏偏要强调“你受伤了,只能一个人睡”?

姚昕重重的叹了口气,也许是她多心多疑了,非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

她所行的计划都进行的非常顺利,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她的旨意进行,以致于叫她理所应当的认为计划中的所有都该以她的心意来按部就班。

只希望,这样的思维不要害了她。

得改!

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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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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