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盯着灯笼看。”
看到俞子初也想要抬头观看,年轻男子轻轻按了按俞子初的肩头。比俞子初高出半个头的身高让人很难忽略这个轻微的举动。
“为什么?”没问出声,俞子初回头疑惑地望了望年轻男子。见对方回避的目光,俞子初虽有不解,但还是老实地低下了刚准备扬起的头。
红色的灯笼里闪烁的光芒透露出一种说不清的诡异,宛若有无形的目光在屋外徘徊。
在屋檐上悬挂的红灯笼如同引人进入神秘领域的导引,其余三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火红的光芒。
“咳……”眼看三人迟迟不动,年轻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学生样女子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撇开眼看向他处。
而站在中间的中年男子和金黄色头发女子嘴角却轻微上翘,表情中无不透露出一种迷醉,抬手探向红灯笼,欲欲跃试,企图抓住那隐隐红光。
传统的红色在这里一点也显示不出幸福的感觉,令人不免勾起心弦,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怪异。
"悄悄告诉你们,这些灯笼可都是浸过七七四十九天的尸油。"
小黑突然压低声音,瞳孔中倒映的红光若隐若现:"听说,当年闹饥荒的时候,先辈们都把未嫁的姑娘关起来,献祭给能够种庄稼的男丁……"
话音未落,最西侧的灯笼无风自动,灯罩上模模糊糊好似映出了一张痛苦的人脸。
"哈哈哈,吓到你们了吧!我说笑呢!灯纸用的是特制朱砂染的喜布。"小黑挠了挠头,也不管他的玩笑话只有三人听了进去。
见状,俞子初决定无视身旁小黑不怀好意的笑容,咽了咽口水,走上前敲响了村长家的大门。
“你们就是之前电话联系我的记者们吧!”
短暂的敲门声后,随着一阵阵腐朽的木味,一个看上去约摸五六十岁男人挺着大肚腩从门缝中挤了出来。
“这些天你们就住我家,平日里没事可以外出采采景什么的,可一定要把我们村拍的有特点!我们村父老乡亲们都等着靠旅游业发家致富呢哈哈!”
“听说您儿子马上要举办婚礼了,恭喜恭喜!”女学生想了想,“明日白天的时候,能否让我们拍摄一点婚礼准备的幕后花絮,或者给新郎官做个简单的采访?”
村长的眼珠在不经意间不自然地左右滑动了一下:“真是太可惜了,这小子前一阵到处瞎逛摔破了相,村里的大夫说婚礼前最好少出门待客……不如你们多住两天,在礼成后再采访吧!”
“那倒不必那倒不必,还有不少其他可以拍摄的部分,有劳村长多费心了。”俞子初连忙应和。
这种地方,可绝对不能多呆。
“村长家的灯笼可真好看,客人们可别光顾着欣赏村长的作品了!”小黑谄媚地在一旁提点道。
中年男子和金黄色头发女子这才猛然回过神。
村长满脸笑容迎着五人走进大门。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加浓烈的陈腐霉味扑面而来。庭院青砖缝隙间滋生的暗红色植被,在暮色中泛着诡异光泽。
村长家不大,酷似四合院的造型。门对面是迎客的主厅,左右两侧分别是客房、卧室茅房和库房,乍一看布置的很有条理。一条长廊将两侧和主厅串联了起来。
主厅门框上悬挂的铜镜布满裂纹,镜面倒映出的众人面容皆被割裂成扭曲的碎片。
“小心。”
年轻男子突然拉住俞子初的衣袖,用鞋尖碾碎一只正爬过门槛的蜈蚣。那虫子的甲壳竟渗出暗绿色黏液,在地面腐蚀出细小的坑洞。
院子的角落有一棵古老的枯树,恰逢秋季,几片残败的树叶如鬼魂一般在风中飘荡。
中间便是一个平日里用来宰鸡杀鸭洗菜的小院子。
穿过长廊时,俞子初注意到墙皮剥落处露出层层叠叠的符咒,最外层的黄纸墨迹尚新,下面却压着发黑的红符,最底层隐约可见刻在墙体的血咒。俞子初想凑近观察,却被年轻男子用眼神制止。
此时,主厅传来瓷器碎裂声,众人转头看见小黑正弯腰收拾茶盏碎片,浑浊的茶水在地面蜿蜒出怪异的纹路,像极了符咒上的笔划。
“左边一共有三间空着的客房,每间都有两张床,你们五位分一分入住即可。早上七点开饭,你们有需要的话可以到主厅同我们一起吃饭。”村长指了指左侧最靠里的两间房,“我和我儿子就住在主厅旁边,有什么需要可以去那找我。”
“想请教一下,还有什么别的规矩嘛?”
“规矩到谈不上,你们要是有空的话倒是可以帮着一起筹备下婚礼,就当是抵了住宿费了。”
…………
“电影里落单的下场都不怎么样,我们不如五个人全挤一间?”与村长告别后,金黄色头发女子想了想突然说。
女学生摇了摇头:“根据我的经验,既然有三间,那就是需要二二一这样分配。聚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好事,还会缺少线索。”
“你之前……经历过几次?”
“两次。虽算不上多吧,但聊胜于无。”
“那我和你一间!”金黄色头发女子一改之前的冷静,赶紧抱住了对方的手臂,“我叫周娜,我一定不拖你后腿!”
“那我俩一间。”年轻男子朝俞子初身边靠了靠。
“这意思是准备让我落单?”被挑剩下的那个中年男子愣了愣,随即就咬牙切齿道。莫名涌上心头的强烈愤怒让他的拳头握得死紧,指节间青筋暴露,手背上的汗水全然在怒意中凝结。
“这才是第一天,生路死路都还未了,在生路出现前,只要不作死,基本不会出现身亡。”女学生顿了顿,“不过,既然你落单一人,公平起见,你先选屋子吧。”
面孔紧绷,嘴角压抑着一抹咬牙切齿的怒气却又不敢大声喧哗。中年男子愤愤道:“那我要中间那间!”
“我们住村长儿子隔壁。”紧贴着站在俞子初身后侧的年轻男子低声说。
“好,那我们住最远的那间。”
傍晚的太阳逐渐下山,金色的余晖将院子角落的枯树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屋檐上每隔两米左右就挂着一个长长的红灯笼,细细数来大约有六十个左右。
“一切小心。”
中年男子闷着脸走进中间的客房。房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某种粘稠的寂静漫上脚踝。摸到墙面的刹那,指尖传来滑腻触感。不是石灰的粗糙,倒像摸到了风干的动物内脏。
哆嗦着打开手机的手电,浅浅照亮了落日消失时略显昏暗的房间,光亮舔舐过的墙纸卷曲剥落,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符咒。最外层的黄纸朱砂尚新,越往下越显污浊,最底层的红符上好似粘着片带毛发的头皮。
“这粘着的……是什么鬼东西?”
中年大叔想走上前仔细查看,鞋底却像被什么黏住,低头看见满地蜿蜒的黑红色脉络。那根本不是地砖纹路,而是干涸血液在砖缝里织成的血管网。
窗棂外最后一丝暮光湮灭时,整间屋子响起一阵阵细密的啃噬声,仿佛有千万只隐形的蛆虫在啃食梁木。
“这屋子不对劲,早知道不应该选这一间。”
喉结上下滚动着,冷汗顺着脊椎沟滑进裤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常年跑货运的经验告诉他,真正的客房根本不会贴有这么多层符咒。
来回碾了碾发粘的脚底,中年大叔蹲下身,有点塌的鼻尖几乎贴到墙根。
新刷的石灰底下透出深褐斑块,形状酷似人体轮廓。食指抹过墙面的瞬间,某种黏腻触感让胃部翻涌。
“这……这肯定不是普通的污渍,倒不如说……是血液渗入砖缝后,年深日久积累下来的沉积!”
窗外传来指甲刮擦声。
"谁?!"
猛然间,窗纸被某种尖锐物刺出个"逃"字。字迹未干的血珠滚落桌面,竟在桌面腐蚀出张狞笑的人脸。
不是说只要不作死,第一天基本不会有身亡的吗?!
“喂!有人吗!救救我!!!”
空气中一片寂静,求救声如同无声的呐喊,丝毫没有传出去万分。窗纸上的"逃"字正在逐渐融化,墨迹混着血水又仿佛在那张人脸上画着恶毒的诅咒。
牙齿打颤,仿佛有冰锥沿着脊骨缓缓推进。中年大叔的内心在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他们五人不是来记录乡村生活的记者,根本就是献祭给这场冥婚的活牲。
"客人,需要热水吗?"
小黑的声音穿透门板,所有异象骤然消失。窗纸又变回了完好无损的样子。
得……得救了。
中年男子瘫坐在完好的床沿,冷汗浸透的后背紧紧贴着墙面符咒。
另一边,屋内一片岁月静好,俞子初坐在靠窗的床上:“刚刚你是发现了什么吗?为什么不能看灯笼?”
“灯笼挂双不挂单,挂高不挂低,挂新不挂旧。”年轻男子仔细掸了掸床单,“大门处的灯笼虽看上去不是很旧,但左右加起一共有五只,不吉利。”
“那你……”
“是想问为什么我只提醒你吗?”年轻男子打断道,“毕竟也只是我一人的推测,信不信全由你自己决定。在电梯世界,能够相信的只有你自己的脑子。”
房间内的陈旧木床显得格外沉闷,随着两人坐下,木质发出微弱的吱吱声。
“你是已经去过其他楼层了吗?”俞子初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追问道。
“我是从负四万多层上来的。每次随机匹配的楼层只会比原先的更高,也许达到正一层的那一天,我们就能真正脱离这里了吧……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原来你不是新人……那为什么是我们被选中呢?”
“凡事有因才有果,但这因,是我们所有垂死活下来的人都想知道的东西。不过,等你成功逃出这层,不少问题都会得到解释。”
“除了因?”
“对。现在的我们被称为不幸的子民。”
昏黄的灯光透过摇摇欲坠的吊灯,投下阴森而不规则的阴影。
“除了我俩,剩下三位好像都盯着灯笼看了很久……他们会怎么样?”沉默了片刻,俞子初问道。
“不知道。但我建议,如果你想从这层出去,还是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为妙。”
“……刚进这一层,你就表现的和我如此亲近。你是不是认识我?”
一阵猛烈的冷风把窗户吹开,年轻男子不紧不慢起身走到窗前,避开了俞子初的疑问,将窗户紧紧关闭:“说了那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这么多问题,就叫你小问得了。”
俞子初:“???还有这样取名的?那我瞧你这么想从电梯世界里出去,难不成还能直接叫你小出?”
年轻男子挑了挑眉,有些惊喜,但随即又把这份惊讶藏在了马上变回严肃的面孔中:“行啊,没问题,那你就叫小问,我叫小出。”
在这没有窗帘的窗户下,房间内的每个角落都被无情地暴露。
“今晚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俞子初望了望逐渐变黑的天色道。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坐回靠门的床上便不再多言。也许是为了方便逃脱,两人都没有将衣服和鞋脱去。俞子初平躺在床上闭着眼养精蓄锐。
随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逝,窗外庭院的石板上,残留着淡淡的红霞,好似不经意留下的不为人知的血迹。
“搭尸骨,结阴亲,喜上眉梢……”
夜越来越深,远处传来不知男女的歌声,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隐隐约约的歌声如同微风般渗入梦中,悠扬而陌生,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搭尸骨,结阴亲,喜上眉梢……”
梦境开始扭曲破溃,歌声逐渐变得刺耳而压抑,令人无法安宁。房间的大门柜开始共振,锁孔里隐隐渗出暗红锈迹。
俞子初试图睁开眼睛,却感觉双眼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紧紧封锁,每一次的努力都像是在沉重的梦境中徒劳无功。
“小出……小出……”俞子初微微张开嘴,想要出声,奈何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心跳逐渐加快,似乎能感受到歌声传来的不寻常的氛围。月光正顺着脊梁骨往上攀爬。
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深渊中挣扎,努力睁开的眼睛仿佛被沉重的睡意压得越发艰难。
“搭尸骨,结阴亲,喜上眉梢……”
远处传来的歌声愈发的清晰起来,似乎已经来到了窗前。月光像一柄开了刃的刀,沿着没有遮拦的窗棂切进来。
一片模糊的景象中,俞子初使出全身的力量,眼皮终于有了能够缓缓抬起的迹象。
眼前的世界依然朦胧,歌声似乎更加贴近,如同梦魇一般环绕在耳畔。
随着眼睛慢慢睁开,俞子初侧卧着身体正对着没有窗帘的窗户。
在梦境与清醒之间,黑暗中的房间如同迷雾弥漫的夜,窗户外的场景在模糊中显得更加诡异。朦朦胧胧中,俞子初好似看见窗户上贴着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俞子初抬起右手,狠狠地揉了揉眼睛。
透过揉搓后的双眼,窗外的场景逐渐明朗起来。
“找……到……你……了!”
黑夜如同被突然拉开的帷幕,揭示出窗外的阴影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