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喻辰是被宿醉的头痛拽醒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得他眯起眼,喉咙干得像塞了团砂纸,舌尖突然泛起一阵细密的麻意,像有微弱的电流在上面爬。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又觉左脸颊颧骨处传来淡淡的钝痛,不是尖锐的疼,却像一块被反复揉搓过的面团,带着点发胀的酸胀感。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凉意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舌尖的麻意还在若有似无地蔓延,左脸颊的钝痛随着走动微微加重,像揣了颗发涨的棉花球,沉甸甸地坠着。
推开卫生间的门,扶着洗手台抬头时,镜子里的脸让他呼吸顿了半拍——左颧骨处果然浮着片浅淡的红,不细看像被蚊子叮过,可凑近了能看出边缘隐约的指痕轮廓,像谁用指腹在那里反复碾过。
他伸出手指,轻轻按在那片红痕上,力道稍重便传来清晰的酸胀。指尖移到唇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张开嘴,对着镜子抬舌。舌尖倒是看不出异样,可那阵细密的麻意又涌了上来,带着点说不清的灼感。
冷水扑在脸上时,他打了个哆嗦。镜中的人眼尾还带着宿醉的红,脸颊那抹可疑的痕迹在水汽里愈发明显。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盯着镜中自己困惑的脸,指尖再次按上颧骨,那点酸胀感顺着皮肤往深处钻,像在提醒他某个被遗忘的、带着力道的瞬间。
他用冷水拍了拍脸,把那点莫名的心悸压下去,转身走出卫生间。正好看到温淮之坐在书桌前“那个……”他攥了攥手心,舌尖的麻意还没散,“昨晚……除了我们,还有别人来宿舍吗?”
对方直起身,“没有。”他回答得干脆,目光扫过他的脸,停顿了半秒,“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他避开那道视线,指尖无意识地蹭着脸颊总不能说他觉的自己昨天被人打了吧,多丢人,“就是……早上起来脸有点疼,舌尖也发麻,以为是不是不小心撞到什么了,或者……”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对方却忽然走近一步,抬手像是想碰他的脸,指尖停在半空中被姜喻辰躲开了,顿了顿开口“我昨晚回来时你喝多了,”他声音低了些,“可能是自己没注意磕碰到了。”
姜喻辰望着他平静的眼睛,总觉得那平静下藏着点什么。可他说的又合情合理,但是脸上看着也不像是磕了的样子呀,想了一会摇了摇头,不想了宿醉断片的人,谁还记得自己夜里翻来覆去时撞没撞到床头或是干了什么?
“哦,可能吧。”姜喻辰低下头,心里那点疑虑像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却抓不住具体的形状。
“对了,你昨天和学姐聊的这么样”姜喻辰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些“你俩……聊得投机不?”问这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捏皱了衣角,眼睛盯着他的侧脸,想从那点细微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温淮之原本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目光扫过我,带着点说不清的复杂:“没什么好聊的。”
“啊?”姜喻辰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吗?她……”
“她跟我表白了。”他打断姜喻辰的话,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姜喻辰喉咙突然哽了一下,像是有片碎纸卡在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盯着他放在桌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就是这双手的主人,昨天大概是摇了头,或是干脆利落地说出了“不”字。
“我拒绝了。”他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波澜,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没再说话,低头去翻书。书页翻动的轻响在安静的宿舍里荡开,姜喻辰却觉得那声音格外刺耳。指尖在桌布上无意识地划着圈,心里乱糟糟的——替学姐委屈,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全冲着眼前这人去了。
“拒绝就拒绝,摆什么脸色。”话一出口就带着刺,姜喻辰自己都愣了愣,却没收回的意思。手指攥紧衣角,捏得指节发白,“人家鼓足勇气跟你说这些,你就算不乐意,也不能一点面子不给直接拒绝吧。”
他直起身,眉峰微蹙:“我直接说清楚,总比拖着好。”
“直接?我看你是根本没把别人的心意当回事。”姜喻辰冷笑一声,想起学姐那么好看竟然被拒绝了,心里那点烦躁像野草似的疯长,“合着就你金贵,别人的喜欢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温淮之看着他,眼神沉了沉:“这跟值不值钱没关系。”
“是没关系,”姜喻辰咬着牙,把心里那点早就存着的不待见全翻了出来,“是你根本不懂尊重人。以前觉得你冷淡,现在看来,是真的不知好歹。”
说完转身就往自己座位走,故意把椅子拉得“吱呀”响。余光瞥见他站在原地没动。好像所有人都喜欢温淮之,所有人都被他所吸引。
开学才一个多月,温淮之的名字就已经被好多人记住了。迎新晚会他弹吉他,台下女生的尖叫差点掀翻屋顶;上周篮球赛,他替补上场投进绝杀球,连平时不苟言笑的辅导员都拍着他的肩膀夸“好小子”;之前去系办公室交材料,还看见有人把一杯奶茶悄悄放在他桌上,标签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而姜喻辰呢?
前天在食堂打饭,阿姨把他和前面同学的菜弄混了,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能说出“那不是我的”;小组讨论时,好不容易想出个点子,刚说两句就被别人打断,转头就听见他们围着温淮之说“你这个想法太棒了”。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一出现,就能轻易得到所有人的目光?凭什么学姐见了他会脸红,凭什么同样是第一次离开家,他就能活得像颗星星,姜喻辰却只能当他旁边的影子?
自诩龙傲天的姜喻辰觉得温淮川就是他成功道路上的第一个反派,他一定要揭露他的真面目,让大家都看清。
嫉妒像野草一样在心里疯长,带着刺,扎得胸口发闷。姜喻辰知道这样不对,可每次看到他被人群簇拥,看到他轻轻松松就能得到自己拼命也换不来的关注,那种被远远甩开的恐慌和不甘,就会变成尖锐的酸意,梗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指尖用力掐进掌心——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可以像云和泥一样,明明在同一个空间里,却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晚饭时温淮之说要去校外的书店买资料问他们有没有要带的东西可以顺变捎回来,张浩林和陈卓远都说没有。
姜喻辰扒拉着碗里的饭,头也没抬,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勾着,痒得发慌。
等他背着包走出宿舍楼,姜喻辰攥了攥手心,几乎是凭着一股冲动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的背影融进暮色里——他走路的姿势都透着股从容,连步伐节奏都比别人稳些,路过篮球场时,有几个打球的男生朝他喊“温淮之,一起玩会儿?”,他笑着摆摆手,脚步没停。
姜喻辰躲在香樟树后面,看着那一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凭什么?连陌生的男生都愿意对他示好。
他拐进那条种满梧桐的小巷,姜喻辰赶紧加快脚步,鞋跟敲在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吓得他立刻收住脚,心脏“怦怦”跳得像要撞出来。
巷子里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映得很长。他走到一家旧书店门口,推门进去时,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近义词蹲在巷口的花坛后面,看着书店里透出的暖光,心里那点阴暗的念头像潮水上涌——想知道他去买什么书,想知道他会不会遇到认识的人,想知道他独自一人时,是不是还像在人前那样,永远从容。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刮过脚踝有点凉。姜喻辰知道自己这样很可笑,像个偷偷摸摸的小偷,可那双盯着他背影的眼睛,却怎么也移不开。
从那天起,姜喻辰像给自己上了道无形的枷锁。
不上课的白天或是兼职结束之后,姜喻辰的目光总不自觉地黏在他身上。他去图书馆,姜喻辰就找个斜对角的位置,假装看书,眼角余光却一刻不停地扫着他——看他是不是真的在认真刷题,还是会偷偷刷手机;看他帮别人讲题时,是不是带着不耐烦的敷衍。
他去食堂吃饭,会晚几分钟跟过去,挑个能看见他餐桌的角落。盯着他餐盘里的饭菜,看他是不是真像别人说的那样“不挑食”,会不会把不爱吃的偷偷埋在米饭底下;听他和周围人聊天,捕捉他语气里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傲慢,哪怕只是皱眉的瞬间,都想记下来,当作他“伪善”的证据。
连在宿舍都不例外。他对着电脑时,姜喻辰就会假装玩手机,用屏幕反光偷看他的页面;他接电话时,会竖起耳朵,想从只言片语里找出他背后说人坏话的痕迹。有次他挂了电话后轻轻叹了口气,姜喻辰心里立刻咯噔一下,追问:“怎么了?”他说“没什么,家里问我适应得怎么样”,那副平淡的样子,在我看来却像是刻意掩饰。
姜喻辰像个偏执的侦探,收集着他的一举一动,却始终找不到想要的“证据”。他依旧会帮同学带饭,会耐心给学弟讲题,会在阿姨查寝时主动帮大家整理好散乱的桌面。那些他自己盼着出现的“破绽”,连影子都没有。
可他停不下来。每次看到别人围着他笑,那种被排斥在外的恐慌就会冒出来,逼着他更紧地盯着温淮之。好像只要找出他一点不好,就能证明他就是这么一个天天带着假面生活的人,一个令人恶心伪善的人。
周末温淮之去湖边喂猫,姜喻辰揣着手机跟在后面,想拍他是不是真像别人说的那样有耐心。远远看见他蹲在柳树下,指尖被小猫舔得微微蜷起,侧脸在风里带着点笑意,柔和得不像话。
正举着手机调角度,他忽然站起身,转过身往这边走来。
姜喻辰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进草丛,慌忙把屏幕按在掌心,低头假装系鞋带。草叶的影子落在手背上,能听见他走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像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鞋带没松。”温淮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笑意。
姜喻辰猛地抬头,撞进他眼里。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攥着手机的手上,顿了半秒,又移开,看向湖边的猫:“那只三花猫刚生了崽,藏在灌木丛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姜喻辰愣在原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居然……没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没问我刚才在干什么?
他没等自己回答,已经转身往回走,脚步轻快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走到柳树下,又蹲下去,指尖轻轻挠着猫下巴,低声说了句什么,引得那只猫蹭着他的裤腿发出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