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邃盯着靳藤残缺不全的右手说不出话来,靳藤拿过他手中攥着的手套重新戴上,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看到了?不是我的手有多金贵,而是怕脏了你们金贵的眼睛。”
“你……”
印邃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他恨透了刚刚那个强迫靳藤非要摘掉手套的自己……
他怎么可以这么粗鲁?这么犯浑?
靳藤现在会怎么想他?怎么看待他?
他的行为,会不会给靳藤造成自尊心上的伤害?会不会给他造成心理的阴影?
“我相信你不会到处宣传,自己的领导是个少了两根手指头的……怪物。”
说完,靳藤就绕开了印邃,离开了那栋楼。
从医疗处到寝室,靳藤的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他根本不能确定印邃会不会把他看到的一切到处宣扬,可他更没有能力去阻止别人的想法和嘴巴。
他不在乎自己的外表是否美丑,可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只残缺不全的右手……
纵使他反复的告诉自己,这是为事业而挂彩,为国家而负伤,是职责、是光荣,可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他害怕看到别人同情的目光、害怕那些人看着他的手,欲言又止的纠结神色、害怕被他们指指点点、更害怕那一双双像看怪物般异样的眼睛。
他不想做怪物,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丑陋的一面。
尤其是、尤其是印邃……
印邃,不过就是一个仗着自己的爷爷,需要他靳藤照顾的兵蛋子罢了……
有什么好特殊的?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他的感受?
靳藤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和印邃争执的时候,把那瓶红花油给争丢了,他脱了手套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掌青紫一片,手背也有点肿,除了疼之外,问题不大,抹点红花油好得快,不抹的话,养两天自己也能好。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印邃的来电。
妈的,这小兔崽子,还敢打过来!
靳藤骂骂咧咧的把手机扔到一边,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结果这手机响个没完,印邃锲而不舍的一遍又一遍给他打电话,靳藤实在是不耐烦又不想理他,就干脆摁了拒接。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分钟,靳藤觉得精疲力竭,正想上床躺一会儿,忽然被一阵敲门声吓得一个激灵——
“谁啊?”
门外传来那标志性的愤青版磁性重低音:“开门。”
靳藤低声骂了句草,还他妈有完没完了?
为什么要一直纠缠我?老子最丢人的一面都已经让那小子看见了,他还嫌不够吗?到底还想怎么样?
“靳藤,你要是不想明天全连都知道今天这事儿,就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把门打开!”
靳藤恼火的冲过去一把拉开门,咚的一声把那不太结实的木头门给甩到了墙上——
“反了你了,还他妈敢威胁老子!”
“威胁你怎么了?妈的靳藤……我算是看出来了,给你这种人好脸,你就他妈给脸不要脸!”
印邃一步跨进了靳藤的房间,一甩手猛的撞上了门,动静比刚刚还大,差点把那岌岌可危的破木头门给砸成两半。
两个人面对面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站着,僵持了足足两分钟,靳藤有点站不住了,气得他大脑缺氧,有点头晕,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有事儿就说事儿,说完就滚。”
印邃顿了顿,似乎是在脑子里组织了半天的语言表达才开口:“你的手——”
“你他妈有完没完?看都看了还嫌不够?怎么着?再给你看一遍,你拍下来明天拿你们班队里宣传一圈?”
“靠!你有病吧?我是想问,你的手到底怎么样了?”印邃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靳藤的桌子上,“我给你拿了点药,有外敷的、口服的、止痛的、消炎的,还有你刚刚……那个、落在楼道里的红花油,我也给你捡回来了。”
靳藤怔了一下,扭过头说:“用不着,把红花油留下,其他的你拿回去。”
“我说用得着就是用得着!手给我——”
“印邃!你别碰我手……”
根本不给靳藤反抗的余地,印邃强势的拉过他的手死死的攥住,那双明亮的桃花眼此刻像是浮上了一层细碎的游冰,深深的看着靳藤——
“你要是不想被我摁在床上上,就给我老老实实呆着,让我好好上。”
这话一出,靳藤的肺差点气炸了:“上个屁!你个小兔崽子给我好好照照镜子!毛长齐了吗?上谁啊你!”
印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靳藤似乎会错了意,原本想解释,但此时此刻的靳藤在他的眼里,小脸通红,气得呼哧带喘,那双澄澈的杏眼浮上了一层雾气,愣生生是徒增了几分委屈的韵味,不动声色的勾人……
靠!这样的靳藤,怎么会有点、不!辣么可爱!
“噗……”印邃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靳藤更生气了:“你笑什么?你还要不要脸啊?”
“我笑咱们不可一世的‘大领导’,害羞的样子跟小孩儿似的……真、可、爱!”
“印、邃!”
“行了行了,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嘛?我是要给你‘上药’,话都不听人说清楚……”
“……”
靳藤鲜少的在斗嘴方面率先哑了火,只觉得现在的自己,算是在印邃这小兔崽子面前那是丢人的妈给丢人开门,丢人到家了。
“不准再乱动了,不然上药还是上别的……全凭我的心情。”
“就凭你?还跟我拿上劲儿了,小屁孩儿,你算老几啊?”
印邃笑得痞坏:“我算老几,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的。”
“你……算了,懒得搭理你,先松开我。”
“那不行,到时候你又乱动,我好不容易逮着你。”
“你特么没看见老子手肿了?还一直攥着我!找死啊!”
印邃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死死的攥着靳藤的右手,他赶紧松开,转而小心的捧着他的手检查了一番,发现不仅肿了,还有好大一片淤血,靳藤的肤色白,那伤处就显得触目惊心,令印邃看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Emmm……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你手还有伤,疼吗?”
“你说呢印邃?不是我就纳闷儿,你tm会照顾人吗?活人都能让你给照顾死了!”
靳藤这几句不痛不痒的小媳妇儿式埋怨,印大少爷根本没往心里去,他现在就想好好给这炸了毛的兔子把药上了,只要他别再躲着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别动啊,我给你把红花油揉进去……”
“你到底会不会啊?”
“比你会。”
印邃倒了点红花油在手上,搓热之后小心的捧着靳藤的右手,双手将靳藤的右手捧在两掌之间,一点一点的轻轻揉搓,令药物渗入伤患处的皮肤里。
像是怕弄疼了靳藤,印邃的动作很轻,其实肿的那么大,别说是揉,就是碰一下都多多少少会疼,但对于靳藤这种人来说,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
只是,这是第一次,除了医生、护士之外,有另一个人来为他上药。
一个平日里充满着自信与骄傲、身板子永远挺得笔直的大少爷,此时此刻低着头,微微蜷着上身,尽心尽力的去照顾着另一个人……
他的脸埋得很低,仔细的看清楚靳藤手上的每一处淤青和红肿,呼出的温热鼻息不着痕迹的萦绕在两个人紧贴的掌心之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子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却把印邃原本刀刻般的轮廓映的分外柔和。
这一刻,靳藤静静的看着印邃,他有些恍惚,有些好奇,他忽然想看看印邃穿上白色的衬衫和西裤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是仙风道骨?还是道貌岸然?
靳藤微微偏过视线,他不敢再这么想下去、看下去……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完美的少年,只不过是个……特殊而短暂的存在。
我们都循着属于自己的轨迹,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相交点,或许直到生命的尽头,这短暂的缘分都不会再重现……
但抬起头,我们的眼中是同一轮日月,永远。
“感觉怎么样?舒服吗?”
靳藤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没什么感觉。”
印邃翻了个白眼,捏着靳藤柔软的掌心:“瞎说,都给你搓热乎了,我可真是个居家好男人。”
“呵呵,给你个建议,脸皮要是不想留着,不如捐给更多需要的人。”
“我说的是事实,除了少爷我,谁会这么细心的把红花油给你一点一点揉进去?”
“那我还得谢谢您呗,少爷?”
“当然要谢我,而且不能口头感谢,我要行动表达。”
靳藤咂咂嘴,半个身子懒散的歪在床头,晃了晃自己的右手:“你都看见了,我是个残疾人,跟我要行动表达,那是欺负残疾人,你好意思吗?”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印邃忽然俯身过来,双手撑在靳藤的两侧,把他整个人围在了自己的胸前。
“又来……”
靳藤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印邃前额的碎发似有若无的摩挲着他的鼻尖,近在咫尺的距离令他不敢用力呼吸,更不敢对上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
印邃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和靳藤保持着这个姿势,靳藤的颈间有股很淡很淡的柠檬香,似乎是剃须水的味道,印邃像是中了邪似的越凑越近,他觉得自己好像对靳藤身上的气味有种莫名的执念。
柠檬?又是柠檬,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喜欢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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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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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