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政委办公室。
啪的一声,靳藤把检讨书甩在了印邃的脸上——
“这就是你小子写的检讨?老子让你怎么写?”
“3000字我真写不出来,还不如杀了我……”
“这tm是字数的问题吗?你自己给我念一遍!”
“咳咳,尊敬的大领导靳藤同志,您好!我作为琦玉市政委主席印保江的亲孙子,更作为新兵连一排二班的一名考核成绩全连排名第一的懵懵懂懂的新兵,向您递交这份检讨书,以深刻反省我无缘无故把脑袋撞在了树上私自给自己开瓢的恶劣行为,我的这种行为——”
“停停停!不许念了!”靳藤气得猛拍桌子。
“不是你让我念的吗?”
“印邃,先不说你这份检讨不是给我一个人写的,开头不需要标注我的大名,其次……这就是你的认错态度?你他妈这是给我写检讨还是给我下战书呢?”
印邃一脸的理直气壮:“当然是写检讨啊!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老子第一次见写检讨还特别注明自己是市政委主席的孙子!你确定这不是在对我示威?还是我理解错了?”
“我写的是事实啊!检讨不就是要求真凭实据、真情实感吗?虽然我不喜欢别人总跟我提我爷爷,但我就是印保江的孙子啊,我又赖不掉……”
“你……”靳藤气得烟都抽不下去了,泄愤似的把烟头插进了桌子上的烟灰缸里,“给我回去重写。”
“啊……”印邃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靳藤。
“啊个屁!就这检讨,我一丁点儿都没看出你觉得自己有错!”
“这检讨我写到了凌晨一点多,第二天还得出早操,你知道手写一份近三千字的检讨有多累吗?你都说了我的身体现在不是我自己的,是国家的,我发烧刚好,万一又给我累病了怎么办?我爷爷找你兴师问罪怎么办?你对我负责吗?”
TMD,这小兔崽子还学会倒打一耙了?之前怎么没发现印邃还有这么能说会道的一面?挺闷骚啊……
“行吧,那你滚吧。”
印邃一懵:“嗯?这就让我滚了?”
靳藤眯着眼说:“不然还能怎么着啊?你都把你爷爷搬出来了,到时候你来个头疼脑热,回头再告诉你爷爷是我让你写检讨写的,你们家老爷子不得吃了我?”
印邃顿了顿,黑眼珠一转:“唔……我也没说不写啊,我就是阐述我的个人观点,虽然我不同意重新手写,但要是在手机上打字就没那么费精力了,到时候直接用短信发给你就没问题了呀。”
靳藤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但看着印邃这一脸无辜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着有点欠抽呢?
敏锐的侦察与反侦察能力让靳藤觉得印邃这小兔崽子话里有话,指定没憋什么好屁。
“也行,那就照你说的这么做吧,检讨拿手机上改,改好了把电子稿交给猴子。”
“猴子是谁?”
“侯嘉明,我秘书,就那个总跟着我的西瓜头。”
闻言,印邃脸一黑:“我不认识他。”
“你不用认识他,把你的电子稿交给他就行,他会转交给我。”
“我直接交给你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通过别人?”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啊?交给猴子怎么了?他又不会偷看你的,再说就你那破稿子,谁稀得偷看?”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偷看?这是我写给你的检讨书,我不想交给别人,你把你手机号给我,我直接发给你。”
“印邃,我再强调一遍,你这份检讨书不是写给我靳藤一个人的!你写给全连、写给党、写给你自己的!你得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思想上的问——”
“哎呀我早就认识到了!”
印邃不满的打断了靳藤,直接从他手边迅速拿走他放在烟灰缸旁边的手机,打开一看,靠!这根老油条,居然还设密码了?
印邃把屏幕对着靳藤晃了晃:“密码多少?”
“谁让你动我手机的?胆子挺肥啊?还给我——”
靳藤伸手去抢,印邃直接把手机举高,一脸挑衅的看着他,靳藤气得想骂街。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开始有点没皮没脸了?不会自己给自己开了瓢之后,把脑子给磕傻了吧?
其实靳藤要是扑上去跟印邃打一架,拿领导的威严狠狠的压压他,未必抢不到自己的手机,但他作为领导要是因为一部手机跟兵蛋子干仗,传出去实在是太丢人了,也没必要,显得有点小题大做。
“大领导,加个联系方式而已,你不会这么小气吧?还是你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兵?”
“这是两码事……算了,你愿意加就加吧,密码六个0。”
靳藤的手机一年换好几个号码,从来没有固定的,反正这新兵连也没几天就结营了,给了也就给了,出了义县柑山,往后十有**也是老死不相往来,也没什么联系的必要。
想到这,看着印邃兴致勃勃的打开了他的手机给自己拨号,拨完号存号码,明亮幽深的桃花眼噙着盈盈笑意,笑得像个月牙,孩子似的开心……
也对,他不就是个孩子嘛,以前是个瘦弱爱哭的小趴菜,现在是个有点任性但心怀理想的美少年。
谁还没个鲜衣怒马、烈焰繁花的盛少时代?若干年后回想着过去,也算是青山揽月,不负韶华。
“存好啦!这是我的手机号码!给你备注好了!”印邃把手机还给靳藤,撇了撇嘴说:“不过大领导,你这密码设的也太简单了吧?不怕被别人破开,窥探你手机里的**吗?”
“嫌我密码简单,你刚才怎么没破开?还跟我耍无赖?”
“谁想到你会用这么简单的密码?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年纪大爱摆谱的‘大领导’都得拿自己的生日当密码……”
“你说谁年纪——”
靳藤刚要反驳,忽然想起以自己现在身份证上的年纪,在印邃眼里确实也算“年纪大”了。
“大领导,我有个问题。”
“我叫你来办公室,是交检讨,不是让你来问问题耍无赖的。”
“你作为领导怎么这么没人情味儿啊?我都答应你重写检讨了,你回答我个问题能怎么样?我爷爷让你严格要求我,但没说不让你回答我的问题吧?”
靳藤疲惫的捏了捏鼻梁:“我那天就不该跟你提你爷爷,你问吧,问完赶紧滚。”
印邃指了指靳藤的右手:“你那只手……为什么戴手套?”
靳藤怔了怔,显然没想到印邃会问这个问题。
“你管得着吗?”
“我观察你好几天了,你在室外戴着也就罢了,吃饭的时候也戴着,现在在办公室里还戴着,而且只戴一只,看起来不像是为了保暖,我有点好奇……”
靳藤笑道:“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是部队的训练不够累?还有心思观察领导戴不戴手套?”
“我就问问都不行啊?”
“不、行!赶紧滚,该干嘛干嘛去。”
“嘁,早晚我会知道……”
印邃嘟囔了一句,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办公室。
直到听不见门外有人的动静了,靳藤才叹了口气,慢慢脱下了右手的手套——
他的手很白、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淡青色的筋脉像一条小龙,乖巧的趴在他的手背上。
老天爷似乎都格外爱惜靳藤的手,在部队和支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却连一块老茧都没怎么留下,如果那两根手指还在,这双手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是一位饱经风霜的特种兵又或是缉毒警察的手,倒像是完美、纯净而沁着微微寒意的艺术品。
这只黑手套戴了两年多了。
起初他不在意自己断了两根手指是否影响美观,直到两年前他的身体痊愈后,在街边救了一个掉进下水道里的小孩,当时他的身上没有穿警服,没有任何警务人员的标志,被路人和小孩的家长当做了见义勇为的好心人……
但当他抱起那孩子,从而露出少了两根手指的右手的时候,小孩吓得哇哇大哭,说他是怪物,没有手指的怪物,孩子的家长当时立刻从他怀里抱走了孩子,敷衍的道了声谢后,一边哄着被吓哭的孩子,一边匆匆的离开了……
靳藤尤记得当时他听到那孩子的妈妈小声对自己的孩子说——
“宝宝不怕,怪物不会追过来的,妈妈把怪物打跑了。”
或许不谙世事的学龄前儿童,看到伤疤或残肢会呈现出受到惊吓的应激反应,可大人呢?更何况,是救了自己孩子性命的救命恩人……
这个世界有的时候会变得十分可笑,因为笃定将会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所以不觉得自己需要为说过的话而负责,更没必要在意一个陌生人的感受。
自恃清高的去伤害着别人,只因不识,便觉理所当然。
当时的靳藤低着头,看着自己那残缺不全的右手,嘴角只剩下一抹苦涩的弧度。
后来,他的右手就戴起了这只黑色的手套,一年四季都戴着,只要有人的公众场合,就从来不会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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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印邃同志的“检讨”会在后边以番外的形式放出来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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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