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冉被她一叫，停了，听杨枫裕在悬崖边拼命勒她的马，“剧透了！你这还没播呢！”
“……”好嘛，写稿的也没看剧情。
钟冉一愣，立刻捂嘴补救，“哦！还没演到这是吧！我什么也没说啊，就是这样，就说到这，想知道后续的大家记得追更《匣探》啊。”
她这part稀里哗啦的过去，紧接着轮去男二回答，进入最后的结束语，两句话来勾起观众对后续精彩剧情的期待。
然后跟直播间里的观众打个招呼，下播。
确认账号下线、软件关掉没有继续直播后，钟冉倒在椅子上长呼了口气。
花生坐在她对面，开始收拾灯光器具，看了她两眼，欲言又止。
钟冉感受到这种目光——实在太明显了，何况她自己犯错，现在本来就有点敏感，“……沈姐有给你发消息吗？”
最近篓子一个接一个的捅……都说娱乐圈小火靠捧、大火靠命，钟冉甚至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天生没这红的命。
事业刚看着要有起色，她自己接连咣哩咣当掉了入行以来最大的链子。
数年小心做人、生怕留案底，兢兢业业跑龙套、拒绝潜规则，眼看要发家，一朝尽泡沫。
花生摇头，“没，沈姐还没给我发消息。要我问问吗？”
钟冉赶紧摁了她，“别呀！没有好，让我先做做心理准备……”
她来金桔娱乐的时候毕竟也不是被呼来喝去的底层新人了，有点名气，再说她人也听话。沈姐跟了她这么久，除了工作时公事公办的一副铁娘子的冷派作风，顶多说两句，还真没被狗血淋头的骂过。
太久没感受过、也没有前置记录，很陌生。钟冉还是抱着点侥幸心理，能拖多久拖多久……
她的紧张肉眼可见，花生收了打光的东西，凑过来，“姐。”
“嗯？”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拍完了整场戏，演员要揣摩角色，肯定要盘出一条从头到尾的逻辑，脑子里有印象，说着说着带出来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好几场都有人剧透，这也没说什么关键的。”
再说了，大家心知肚明，说一起追剧那都是客套话。除了闲的抠脚那些，真忙的艺人哪有时间追剧。
作为粉丝，嘴上说着好好休息不要太累，实际都希望自家哥哥姐姐能一天跑八个活一年无缝进十个组，闲了才真得挨骂。
钟冉苦笑着瞥了眼花生，“你觉得我是担心剧透的事？”
她今天差强人意的表现，剧透只是在压死的骆驼身上放上了一束用来默哀的小白花，表示：安心的去吧，都是你应得的。
“……”花生卡了下，回过味来，不接茬了，默默继续收拾直播用品。
手机一震。
钟冉以为是沈姐，没敢直接看，做了半天心理准备。
转头想要真是沈姐，看她这样早应该百里冲刺的一个电话过来，怎么会用发消息这么温和的手段。
摁亮了，果然不是沈姐。
杨枫裕：你怎么了今天[发呆]
杨枫裕：片场有事？
上次明显缄默、不参与不表态任由工作室处理，这回主动来关心她……升级女朋友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呀！
换平时这么对比明显的差异，钟冉必然对此得瑟，先乐颠颠的就这个差距话题回一圈杨枫裕，再回到本次主题，摇摇尾巴打滚说没事。
这把却连尾巴都立不起来了，耷拉着晃了两下，回了个没：[打脸][打脸]
很惆怅。
她还没勇气坦白，生活一切都好，是她恋爱脑过头、没做好直播准备、谈恋爱把自己谈进去的吧！
现在网络声音都歧视娇妻恋爱脑……杨枫裕一瞧也是能打拼的强人类型，她不想给她留下如此印象。
她在纠结继续怎么回这个话题才能避开她不想触及的，又不让杨枫裕觉得自己过于冷淡、像是追到手就光走肾不走心的渣男。
对方聊天框正在输入中……和名字相互切换了一会，发了一个蹭蹭的表情包。
杨枫裕：好运来.jpg
杨枫裕：转圈撒花.jpg
小狗在屏幕里欢腾。钟冉笑了下，忽然放松了。
她怕杨枫裕像沈姐一样过来挑她今晚的错，怕像老师一样敲黑板指导她下次该怎么说，怕像过年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一样追着刨根问底、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结果这些都没有。她不想说的时候，杨枫裕也知道，不会问，连安慰都这样轻轻松松的。
人无完人，谁走过来能在聚光灯地下完美无缺、挑不出毛病。
她只是心烦自己怎么纰漏在如此低级的问题上。
明明完全可以避免、完美完成这次直播，却对工作态度懈怠至此。
钟冉喜欢谈圈内人就是因为大家工作性质相同，八卦时对个眼神就懂，不用吐槽个什么得先从组织架构开始讲起，说完对方还云里雾里。
钟冉：弥补错误！努力奋进背台词去了！
钟冉：power！.jpg
杨枫裕回了个戴墨镜的小猫，图配文：我看好你
背完台词，十一点，沈姐还没动静。
钟冉从劫后余生逐渐转为忐忑。热搜是没上，但舆情已经有了，沈姐不会看不到，看到了更不会不第一时间跟她沟通。
在忙？没注意？
沈姐主要就跟她。最近签了个新人，但还在刷脸阶段，联络好剧组放养进去就行，没什么额外活动。
十一点了，什么事能忙到现在？
钟冉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咬了半天嘴唇，脑海里天人交战，打了一轮又一轮。
没结果，决定先休战，下去洗漱护肤。
最后一套流程做完，快到明天了，沈姐依旧渺无音讯。她真坐不住了：姐！！
随后跟着一连串滑跪磕头的表情包。
比起很久没体会过的挨骂，钟冉更怕丢人丢工作。沈姐能力有目共睹，更有向上发展的野心。
她跳槽到金桔娱乐被沈姐带的这两年里，终于从同期混战中挤进预备梯队，拿了不少以前从未想象过的商业代言。
如今她风评急转直下，倘若只是营销失误，过段时间自然过去就是了，网友记忆里一向如金鱼。
可偏偏她的工作表现也如此拉垮。钟冉自省，心里门清，她就是没上心。
以为谈上恋爱真情侣，卖cp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工作态度都不端正了，沈姐这么向往上冲的人，还愿意给她收拾烂摊子吗？
钟冉危机警铃狂响，怕今晚的不回复就是种预告。
她们相互成就，她前一阵的发展、好资源和买股给沈姐手里也积攒了相当一部分人脉。如果沈姐觉得她是扶不起的阿斗，会不会干脆转去投资新人？
反正如今网剧蓝海、营销热烈，紫薇星造不出，捧个小艺人出来慢慢发展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她马上二十七岁，没火、没资源，花期就不剩几年。
越看那毫无动静、只有表情包猛烈磕头的对话框越不安。同期竞争激烈，最大的押宝《匣探》勉强安慰自己涨了不少知名度，其他待播合作完全是新人，钟冉没底气扛的起来。
每天都睡不太够，明早七点的戏，五点起床化妆。
钟冉熬过了零点，不知道是缺觉还是紧张，胃里一抽一抽，不断泛酸水，有点恶心。
最后看一眼聊天框，没动静。
她仰望天花板，长叹了口气，盘算着自己也就睡四个半小时了。
明天戏份重，事已经这样了，总不能再精神萎靡的去片场。
拉抽屉吃了半片安眠药，钟冉关灯，来回换了好几个造型，药没起效，睡不着。
脑子里一团乱麻，忍不住来回复盘最近表现……简直太蠢！心情无处发泄，又不想被任何人来问，哪怕是朋友。
最后一伸手摸到手机，解锁，登上小号，完全是冲动，没管那三七二十一的，秒发了条：真无语。
发出去那瞬间，胸口淤堵似乎轻了点。
年轻时没恋爱脑，现在就算回旋镖，是老天看她少种感受，非得让她体验一次。
好在她现在有待播、还在拍戏，就算沈姐一时放弃她，还有翻身的可能。
锁屏，强制休眠，脑子里开始数羊。
数着数着，羊后边站了一只大灰狼。明明怎么看都是只狼，钟冉却觉得长了张沈姐的脸，张着血盆大口要吃羊。
她没办法，让羊赶紧跳，跳过栅栏就安全了。
一只一只，灰狼就在后边龇牙咧嘴，羊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闹钟声毫无征兆的回荡在牧场上空，钟冉一边赶羊一边想好熟悉啊。
哦……闹钟！
安眠药余威仍在，脑仁被闹钟声搅的头晕……钟冉斗争好半天才艰难掀开眼皮。
五点二十。
闹钟整整在牧场里响了二十分钟。
她勉强清醒了，先去看消息。
没有。钟冉严重缺觉，思维转不动了，心脏无意识突跳了下——有这么严重吗？沈姐可从来没冷处理过她。
琢磨着是不是该写个小作文过去，表达她良好的、希望长期合作携手奋进的愿望。
好在到化妆时，沈姐回了：给我磕什么头。
这是阴阳怪气的反讽还是真心实意的疑问？面对毫无起伏正方块文字，钟冉迷茫了：我昨天直播……
她在实话实说的基础上加了点委婉修饰：效果不太好……
钟冉：尴尬.jpg
沈姐回了个：嗯。
嗯是什么意思？知道了？你自己也这么觉得？钟冉对着手机屏幕，寒风凛冽，彻底萧索了。
好半天没有再下文，她求原谅求复合的小作文已经打了个腹稿，正准备往对话框里敲，沈姐忽然先回了她一长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