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记忆·
维里塔斯直觉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
直觉毫无依据，更别提拿出证据，于是只能归为强烈却又空白的感觉，或许只是遗忘了关于梦的记忆。
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准确来说是医院的病床上。护士的神情很惊诧，告诉他，他遭遇了惨烈的车祸，万幸奇迹发生，他并没有大碍，只是有些擦伤而已。
她说：“幸运之神在眷顾您，拉帝奥教授。”
维里塔斯并不信仰神明，闻言只是微微点头。
房间重新恢复静谧，他沉默不语地望向窗边，一只小鸟经过，收起翅膀停留于此，在窗台上面一跳一跳的，没一会儿就拍翅离开，属于它的身影很快变成黑色的点，再消失不见。奇怪的感觉，维里塔斯垂眸，内心居然冒出了知道在空中飞翔是什么的体会。
几秒后，他忽然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东西…”维里塔斯蹙起眉头，发现自己的手腕多了一串手链，由宝石和鲜花构成，玫瑰看起来有些枯萎了。然而手指拨弄花瓣，触感真实，偏偏摘不下来——匪夷所思的现象，明明没有做类似于滴胶的工艺。
维里塔斯向来没有佩戴首饰的习惯，除了月桂叶发卡。凭空多了一条手链，还是在车祸之后，简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这之后，他去询问了护士。
护士的表情很复杂，“拉帝奥教授，您的手腕没有这些东西啊……”
没有？
怎么可能？
维里塔斯抬起手，手链跟随动作也在轻轻晃动，影子也有其存在的痕迹。
可是护士的口吻并不像假，她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维里塔斯抿起唇，有些糟糕地想，该不会是他产生了幻觉，毕竟那可是“惨烈”的车祸。
不仅如此……
虽然身体只是有几处擦伤，仔细感受，亦或着动作太大从而牵扯到伤口，连痛感都没有。维里塔斯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痛觉神经，但检查报告的数据结果否认了这个猜想，他安然无恙，且更加健康。
因此，他很快出院，回到学校的时候也碰到不少慰问情况的同事。对方出于好意，维里塔斯自然也如是回复，可古怪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里，挥之不去，譬如他看到真心诚意的眼神，脑海里总会闪现一道幻影，这种眼神让他十分在意。
是谁？
到底是谁？
手中攥着不知道故意做旧还是哪个年代的信纸，歪歪扭扭的字迹是陌生的语言，偏偏他能看懂，目光停留在写着“银枝”的地方停留了很久，很久。
银枝，又是谁？
忽然，手链贴着的肌肤泛起尖锐的疼意，类似于被针扎了一下，维里塔斯呼吸出现片刻的凌乱。仅仅三行字，阅读毫无费力，可是每一个字仿佛有千钧之力，沉重地压在心口，让他感到情绪低落，眼睛进了沙子似地干涩发疼。
玫瑰形状的宝石，听起来像是一朵花的名字，以及摘不下来的玫瑰手链——这些都有关联吗？
维里塔斯没有深思，而是通过一些手段查询了寄件地。即便早有预料，知道这个稀罕至极的地名或许不存在，但找了几天都没有任何线索，他还是有些烦躁和郁闷。
还有银枝，银枝到底是谁？
“拉帝奥，你的手链好特别。”傍晚时分，正要前往私汤温泉的维里塔斯遇到了一位白发教授，后者早就注意到他的手链，毕竟这一类饰品出现在维里塔斯身上还是过于突出，且不说黑色玫瑰看起来真实无比，明明呈枯萎面貌却不掉落一片花瓣。
维里塔斯愣了下，“你能看见？”
“我是不该看到吗？”那位教授下意识回道。
“其他人都看不到。”
维里塔斯稍微抬手，没有遮掩，大大方方袒露在对方面前，“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研究神秘学和神话学已经十七年了，在这方面颇有建树，即便有不少的唯物主义者并不认可你，然而你并不在意，甚至有持续的、新颖的看法提出。”
“如果你知道关于这个手链的各种蹊跷，那么……我有幸聆听么？”
白发教授倒有些受宠若惊了，“我能看得出它不应该是现实存在的东西，但还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现在要我解释可能比较为难，或许我可以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吗？”
“说句实话，我比你更想知道——这个神秘的东西是哪里来的。”维里塔斯哂笑一声。
既然白发教授不知道，他也没有追问，而是跟对方先作告别。
天气慢慢转凉，平日里，维里塔斯喜欢通过泡澡的方式洗掉日常所遇的愚昧和污秽，这是一段无人打扰的闲暇时光，值得享受洁净的愉悦。在心神最为放松之际，他还会翻阅一本探求真理的书籍，亦或着深深思考。自从车祸之后，维里塔斯已经很少拥有这种惬意的泡澡时间，因为处理沉积的工作和日常琐事，时间被压缩得很紧，今天还不容易有足够充裕的时间。
不同气味的入浴剂同时装在一个篮子里面，维里塔斯惯用巴门尼德入浴剂，手指挪动间，鬼使神差，居然停留在了玫瑰芬芳入浴剂上面。
维里塔斯动作一顿。
玫瑰…怎么又是玫瑰。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还一闪而过某个画面，似乎他曾经也泡过满是玫瑰芳香的水池里面。玫瑰花瓣被涟漪推着荡漾、浮动，银色月光从窗户折入，不一会儿，有水声哗啦啦落在耳畔，紧接着，是模糊到失真的其他声音，唯一能听得清楚的……是叫唤他的名字。
“维里塔斯。”
话音落下，是很轻的笑声，对方似乎很开心。
玫瑰入浴剂在水中化开，风中挟带着芬芳馥郁的玫瑰气味以及清甜的牛奶香气，两种气味交织在一起，本应该是甜腻无比的，在凛冽的初冬里，偏偏清新自然，仿佛身处一座玫瑰园。如果要去形容，维里塔斯眨了眨眼，下意识想到了「纯美」。
“纯美……”维里塔斯捂着额头，忽然感到疼痛，可下一秒，那种感觉瞬间溜走了，连同那份因为气味而联想到的记忆画面。
车祸的那段时间，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会不会跟梦有关？”即便听起来荒诞离奇，可能也是天方夜谭，但完全不能排除自己可能在梦里发生过某种事情，否则手腕突然多了一条摘不下的手链，没有任何线索的陌生信封，以及寄件人熟稔的口吻，又该如何解释？
在众多研究中，不乏有关于「梦的维度」的说明，人在陷入沉睡的时候，意识可以去到更高的地方，而梦是探索时空的最佳渠道。有些人醒来之后就会遗忘，有些人则清楚记得细节，也会出现真实得分不清自己身处梦境的情况。
世界奇妙之处不胜枚举，维里塔斯微微叹气，想着有时间再深入研究一番。
褪下衣物，维里塔斯从容迈入水中，水温适宜，水波被搅动得四处激荡，挥发过后的玫瑰奶香也张开无形的网将他彻底笼罩。温水没过腰间，在调整姿势坐下之后，水线停在了胸膛的位置。
维里塔斯阖起双眼，抛开一切错乱的思绪，享受此刻来之不易的宁静温和氛围。
本以为进入冥想的世界，意识会坠入一片白或者一片黑，然而只是穿过云层，亦或着是从阴影翻出。他感到身体的轻盈，映入眼帘的画面是没有色彩的森林，视野轻微抖动，所有的景象似乎被放大在眼前，不对……应该说，他变小了。
他仿佛停滞在半空，又仿佛站在了巨人的肩膀。
鼻间充盈着玫瑰的芬芳气味，闻得太久了，以至于会产生这样的香气是从自己的身体散发出来的错觉。
渐渐的，他看到了一些红色的线，在风中轻轻飘动。而在他注意到红线的时候，周围的环境也被染上色彩。
维里塔斯用手指勾住红线，扯了扯，没扯动。倏然，他听到极轻的声音，脆凌凌的，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抬头时，发现眼前的画面如同隔着一层薄雾般，看得不太真切。
模糊的人影小幅度地晃动，她的背后还有翅膀，不知为何，维里塔斯能够认出并且肯定这一类物种是「精灵」。
精灵扑朔翅膀，捧着亮晶晶的东西，是一种要献上来的姿态，“谢谢骑士大人~”
紧接着，眼前的一切都伴随着话语声的落下彻底翻页了。
是的，翻页。维里塔斯觉得视野接收到的一切变成了薄薄的一张画纸，被某种不可抗力给掀开了，而他仍然停滞在半空，周身有萦绕不散的红线，每一幅画面也像是动态的胶卷，在快速地变换。
更多的奇形怪状各种一层雾出现在眼前。
他们捧着珍贵的宝石、古朴的书籍、妍丽的鲜花或者罕见的物品，都带着热切的笑容献上来，嘴里也说着“谢谢骑士”。
据维里塔斯观察所知，骑士一直在收藏东西，无论什么都可以，需要他的帮助，就可以用其进行交换。
骑士……
维里塔斯轻抚胸口，心事沉沉，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认识这个骑士，而遗忘骑士……心情会该死的不爽。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手链。
信件。
银枝。
骑士。
……
…………
维里塔斯还想通过这次堪称幻觉的方式看更多，感受更多，可无论如何努力，很多细节从一开始都看不清，渐渐的，他连声音也听不清了。
“唔——”再次睁开眼睛，他从池子里站起来，沐浴没有带给他宁静的休闲片刻，反而让疑云如同雪球越滚越大，压着胸口沉闷无比。维里塔斯向后撩起被水沾湿额发，蹙眉又舒展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大半，他也没有继续沐浴的心思，从水池离开，随手拿起浴袍准备穿上，在低头的一瞬间，发现侧腰多了一块红色的纹身。
如同幻觉里产生的红线，简单的线条却勾勒出复杂的图象，本应是狰狞的一幕，是温柔善良的眼神冲淡了那种凶煞的戾气，尽管如此，它依旧以一颗头的形式，肆无忌惮地盘踞在腰间肌肤——是龙。
天啊……维里塔斯不禁捂住额头，简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车祸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许多事情不在控制范围的感觉真是令人感到不愉快。维里塔斯拢起浴袍，不再研究腰间莫名多出来的印记。而认为丢失的那段记忆更加重要，他必须要找回来。
至于怎么找回来……
其实，自那次开始，维里塔斯开始频繁做梦。梦里的画面光影交错，像是沉浸在水中，被褪色而模糊的滤镜所笼罩。他仿佛看到自己在笑，旁边还站着一个比他身量高上一些的人。
随着梦境场景变化，维里塔斯还看到天上有张着巨大羽翼的龙，或者不知道怎么定义的其他生物，广袤无垠的土地，偶然能发现精灵的踪影，他们拥有不同的化身，在这里生活行动。
阴森诡异的森林常常传来咆哮的声音，踏足此地，透过被腐蚀的树洞，能对上暴凸的眼珠，面容狰狞，眨眼之间就能怼到面前，距离太近了，近到能闻到黏液的恶臭气味，实在令人作呕。
一切的一切，无不彰显出这里是跟现实世界截然相反的魔幻世界。
维里塔斯的心里有着很强的既视感。
很熟悉。
他一定见过。
他一定来过。
可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眼珠在紧闭的眼皮底下疯狂转动，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维里塔斯攥紧拳头，指甲几乎陷入肉里。
他的额头泌出汗珠，原本掉针可闻的室内也响起古怪而又急促的气声，是他在呼吸，呼吸愈发急促而且凌乱，唇齿微张，喉间也溢出了痛苦难忍的声音。
“……幻域！”
维里塔斯猛地起身，浑身快被冷汗浸湿，心脏狂跳，仿佛抵着喉腔要吐出来。
而他也确实捂着脖子干咳了好几声，双目充血通红，平日里的冷静从容全然不见，显然这场梦对他的影响很大。
维里塔斯没等缓过来，就咬牙切齿地低骂一声。
因为，他能说出并且知道那里是幻域，可也仅仅是知道名字。
直到……
他偶然间在世界图书馆看到了有关于幻域的书籍，而作者……居然是那位白发教授的至交好友。
我来更新了[求你了][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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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正反面距离（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