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俞忠被盯得心里发毛，腿脚发软。这说的都是什么胡话，好好的为什么要别人送死？就算真要送死，为什么偏偏选中他？他可是燕国的礼部尚书！
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俞忠既惊又惧地望着宋陵。
宋陵这才安抚地看了他一眼：“俞爱卿不愿意也无妨，总有别的法子。”
俞忠：“……？”
什么叫总有别的法子，能不能将话说清楚啊？
然而这群人貌似已经将他排除在外了，自顾自地说着他们的筹谋。俞忠像个局外人一样，但他还得耗尽心力去分辨，过了许久，才渐渐理清楚了部分真相。
原来，陛下跟高丞相等人觊觎蜀国已经很久了，燕国年年受灾，蜀国却跟隔壁齐国一样常年风调雨顺，可见是块风水宝地。燕国打不赢齐国，却一直想跟蜀国碰一碰，并早在半年前便已经做好了打算。
燕国常备兵力只有十万，但杨文和这狗东西却不声不响地又招募了十万兵，如今正蓄势待发，不日便要攻入蜀国。
俞忠坐在下首，神色渐渐从难以置信，再到焦躁不安，谁知道燕国这群人来真的？
要是蜀国人来打燕国，他肯定不怕，毕竟他对蜀国有信心，而且蜀国也没打算一口气吞并了燕国，他跟蜀国人的合作还有得做，蜀国肯定不会抛弃他，但反之则不然。燕国要打蜀国未必能成事，且蜀国以为他反水，肯定要将他的事情说出去，届时他只能里外不是人。
俞忠愁肠百结，俞忠忧国忧民！
不成，他不能坐视不管，俞忠斟酌着开口劝道：“陛下三思啊，如今燕国处处都需用钱，财政入不敷出，百姓生活困苦，切不可为贪图蜀国那点领地而因小失大，燕国如今实在是输不起。”
宋陵忍俊不禁，这墙头草太有意思了，逗他还挺好玩。
俞忠见陛下没反应，还给吴乾使了眼色。他不是户部尚书吗，不是最抠门不过吗，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能不管？
吴乾抬着下巴，傲气十足：“但若打赢了，国库充盈指日可待。”
俞忠抽了一口凉气，合着他们都在赌自己打得赢？！这样大的事情，能轻易下场去赌吗？俞忠只是贪图富贵而已，他不想在富贵没来之前身败名裂，无端下狱啊。
宋陵还宽慰道：“俞爱卿不必忧心，此战绝不会输。”
怎么就不会输了？俞忠心生好奇，想问问到底有什么后招，结果这群人愣是不说。他们越不说，俞忠越是抓心挠肺想要弄个明白。这事儿若是不了解清楚，别说前途了，他连小命都保不住。
众人却没理他，就明日的宫宴商议起来，本来陛下打算想挑个人去送死的，准确来说是想让俞忠去送死。但俞忠不愿为国牺牲，于是吴乾主动请缨，说明日由他出面挑衅蜀国。
俞忠立马想起之前在城门处吴乾的表现，他那样极力挑衅，应当也是为了激怒蜀国好让他们先动手吧。吴乾这老匹夫果然心机深沉！刚碰面便开始布局，幸好段彦没有中了他的奸计。
再之后，俞忠便又开始分神了，等从宫中出来后，俞忠还听吴乾在跟高丞相吹嘘，道自己明日定不辱使命，必要让段彦狗贼率先动手：“只要他一动手，左右侍卫便扑上去将其拿下。那段彦欺辱我燕国已久，这次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俞忠心里咯噔一下，段彦他们一死，蜀国肯定得炸啊。不行，他得阻止明日这场闹剧。
本欲回衙门的俞忠脚步一转，又朝着鸿胪寺的方向去了。
他今日已经借口安顿使臣的名义见过段彦等人，这回倒是没有再上门，只是让人传了话。待傍晚下衙之后，二人才在城中的茶馆碰面。
段彦颇为不喜，但还是耐着性子坐下了：“下午不是已经说定了吗，又有什么变故？”
俞忠盯着他，谨慎地道：“计划有变，明日宫宴无论燕国大臣如何挑衅，切记不可动怒。我要说的话兴许有些匪夷所思，但，这就是事实。”
段彦神色迷惑。
俞忠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燕国，想吞并蜀国。”
“……”段彦愣在了原地，缓过神来后，噗嗤笑出了声，随即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燕国还想吞并蜀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俞忠该不会是摔坏脑子了吧？
俞忠就知道他不信，心下焦躁万分：“是真的，朝廷已经召集了二十万大军，就等在宫宴上挑衅，只要你们忍不住动了手，他们便能名正言顺地讨伐蜀国。燕国上下对蜀国早已深恶痛绝，一旦开战，蜀国未必能讨到好。”
段彦听到这些忽然觉得耳熟至极，这不是他们的计划吗？
俞忠指天发誓：“我以性命起誓，方才所说无半句虚言。若不是他们想推我去做那枉死鬼，特意传我去御前，我也还被蒙在鼓里。”
俞忠说完，段彦神色逐渐凝重，只是他仍有疑惑：“即便燕国召集二十万军队，可燕国国力弱小，应当也是打不赢蜀国的，他们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
“这便是古怪所在啊！”俞忠情绪激动，“他们肯定还留着后招，只可惜我没能打听出来。”
段彦才是深思此事的真假。
俞忠担心他不信，当即下了一剂猛药：“吴乾对你们恨之入骨，扬言让你们不能活着离开建康！”
段彦横眉怒目。
俞忠说完又弱弱地缩了回去，看着段彦变换不定的脸，一时被吓得不敢说话。
段彦也怀疑燕国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但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谁不惜命？若是自己沉不住气，当真被吴乾捉拿，兴许真要身死异乡了。想清楚后，段彦觉得自己不妨趁着这段时间再试探试探，若是燕国只是虚张声势，他们照打不误；若是燕国当真有底牌，那他趁此机会从中斡旋一番，还有转圜的余地。
转身之后，段彦面对俞忠时脸上多了几分暖意：“多谢俞大人告知，明日我自会交代下去让众人都谨言慎行。只是燕国背地里的筹谋，还望俞大人再好生打听一二。”
俞忠立即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既然决定投诚，他肯定要以蜀国的利益为重。
二人说开后，心情半点没见好，都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段彦回去后又召集所有蜀国人，将该交代的话交代下去，连泰安郡主都嘱咐了一遍。总而言之，明日肯定有场恶战等着他们，在没摸清楚燕国的底牌，没将消息传回蜀国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能忍。
不过众人到底还是觉得憋屈，本来是过来耀武扬威打燕国的脸，结果自己这边反而落了下风，想想就郁闷。
泰安郡主只觉得荒谬，她想不通燕国怎么能这样胆大包天，想跟蜀国打，他们有几斤几两？泰安郡主深受父兄影响，对上燕国总有股隐秘的优越感，她提醒众人：“这俞忠可是燕国人，他的话能有几分可信之处？莫不是他们沆瀣一气，故意虚张声势，逼蜀国退军？”
段彦摇了摇头：“俞忠早已倒戈，应当不会骗人。”
再说了，他们人还在这里，燕国若真的骗人，他们也能看出蛛丝马迹。
泰安郡主只能作罢。
这一晚，蜀国使臣外加一个俞忠都没怎么睡好，燕国这边倒是一夜好眠。
翌日，宋陵难得没有去后世，等诸怀出现时还让他给废品收购站挂个休息的牌子。
诸怀照做了，但却好奇宋陵究竟要怎么化解蜀国的恶意，索性留了下来，准备观望两日。
宋陵跟江羡鱼今儿起得异常早，两人都曾见过蜀国使臣，还知道自己父亲在蜀国使臣手里受过不少罪。但为了国家安定，先皇跟江丞相都选择隐忍，这会轮到他们顶在前面，二人嘴上没说心里却都憋着一股劲，暗暗发誓要在今日狠狠扬眉吐气一回。
宫宴都已准备妥当，招待蜀国使臣的预算并不高，宫宴也不过就是寻常菜品，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真正稀奇的，莫过于宋陵辛辛苦苦背回来的玻璃器皿了。
时辰一到，蜀国使臣终于在礼部官员的引荐下顺利拜见了燕国帝后。
见面后，段彦还在心中权衡，这燕国的帝后看着都不大，跟他家中的孙儿年纪差不多。手腕应当也稚嫩得很，这样的小皇帝，当真能在登基后便策划着要吞并燕国？
与此同时，泰安郡主也在打量江羡鱼。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如今便有资格同江羡鱼平起平坐。将来成了皇后，这位燕国皇后在她面前还得低头呢。
江羡鱼察觉出这道隐晦的目光，准确无误地锁定泰安郡主。对视后，江羡鱼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即便移开目光，同宋陵一道招呼蜀国使臣。
泰安郡主已有不悦。可落座后，泰安郡主的神色险些没稳住，段彦等人也不由得屏住呼吸，甚至有人惊呼出声。
燕国，好大的手笔！放眼望去，席间所有的餐具竟都是琉璃制品，尤其是盛果子的琉璃碗，被设计成莲花样式，整体呈深浅不一的藕粉色，搭配着新鲜的果子，当真是美轮美奂。
琉璃不易得，况且市面上的琉璃多有瑕疵，可他们桌上的这些餐具却晶莹剔透，找不到任何缺陷。
蜀国人看得目不转睛，宋陵跟江羡鱼相视一笑，这反应，倒是没有辜负他们那番辛苦。
正当蜀国人还沉浸在震惊中时，备受瞩目的吴乾终于开口了。
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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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