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出发

“您的意思是,让我做管事?”

在看到对面的人点头后,有欢更加坐立不安。

来到南都的有欢比之前看上去穿着朴素许多,只穿了浅粉色的上襦配素色长裙,外罩薄羊皮袍交领处围着灰鼠毛,这一套乍一看还算富贵,但针脚粗糙,仅衣袖绣着两三云纹。

这是有欢自己做的衣服,她从前因为受宠,王二爷倒是不介意在她身上花钱,什么绫罗绸缎都是成堆地送,像她今日穿着的麻布素绢是上不得王家的台面的。

但有欢很喜欢,这是用陛下赏赐的钱买的,她亲自缝制。

是干净的,属于她自己的,没有沾染半分污秽。

面对她的怯懦犹豫,象寻星没有选择劝说,反倒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复回头示意有欢跟上。

两人正在西市最南边,这里靠近城门,有护城河蜿蜒流过。

沿着康乐街慢慢走,西市的繁华喧闹也映入眼帘。

这里生活的百姓远比富贵森严的东市多得多,人多,所以声音也多。

只是瞧上一眼,卖吃食和小玩意儿的摊贩就会立马捕捉到,然后热情地吆喝上一句:“客官,瞧瞧,刚做的,热着呢!”

再转个弯,新开的茶馆酒楼,里面说书的声音洪亮无比,纵使你不进去,单在门口停上片刻也就听到个七七八八了。

说书的聪明呀,他自然不会一口气说完,每每到最抓心挠肺的地方,哎,那就停下,啜一口茶水,摆动半天手里的扇子,就是死活不开口。

直等到下边的人抓耳挠腮了,大伙都催着捧着再甩上两三铜板,那说书的才一拍案桌,声音高低顿挫地挠平大伙心里的痒意。

有欢也被勾住了,停下脚步视线不受控制地朝茶馆里探去。

“那王家二爷,嘿,蜜糖嘴巴刀子心。瞧他拿着大伙的钱,是税也收了人也要了,走上两步,哎——金子兜不住,掉咯!”说书先生一摸胡子,讲到最后一句,还滑稽地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假装自己是王二爷一脸着急地摸口袋。

一场下来,把茶馆里的人都逗笑了,但是笑归笑,百姓可最恨这种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咋这么可恶。”

“着实可恨,赚了多少啊他,可不是满兜都是金子。”

“就是就是。”

“幸好陛下把他抓了,不然到时候还不得来欺负我们。”

有欢听着这些真情实感的憎恶,不知不觉勾起嘴角,眼睫颤颤遮住的眸子似有水雾,片刻,她回过神来后忙小跑几步跟上了象寻星。

一路无话,二人走了约两刻钟后终于到了。

高大的工坊初具雏形,数名工人匠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城里不是没有纺织坊,这座纺织坊名义上是倪氏,但背后仰仗的可是官家,又有少东家坐镇监督,整个工坊建成的速度快的惊人。

工坊的位置选的偏,但占地不小,外表简约里面却另有乾坤。

象寻星带着有欢踏入工坊,走过数辆纺织机,来到另一间屋子。

有欢注意到,这屋子里的匠人在做的机器看上去与刚刚的纺织机大有不同,而且还没有一个完整成形的机子。

“这也是纺织机,但是并非用来纺织麻和蚕丝,而是羊毛和其他的东西。”

象寻星想起冼行璋说的话,眼里装满笑意,“具体是什么,我也并不清楚,但是陛下说了,以后会派上大用场的,且制造这种纺织机所需时间较多,咱们暂且不必理会。”

一圈逛下来,象寻星也不免有些口渴,于是二人最后到的地方,是南边纺织仓二楼的管理室。

一进门,象寻星就开口使唤第五明,然后找了个椅子摊下,感觉背后有什么膈到,她反手掏了两下。

“好渴,快快快,把水端上来。”她说得自然,显然二人早已熟识。

见有欢有些踌躇,象寻星招手,“坐吧,没事的。”

话落,一道声音幽幽地响起,似哀似怨。

“还是有事的,比如说,你压住了我刚整理好的账本。”

话音未落,一个头发凌乱的少女慢吞吞从案桌后坐起,大大的黑眼圈衬着她满脸的沧桑,目光幽幽地转向象寻星的方向。

象寻星:......!

房间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倪观复的出场还是太特殊了,虽然对方没有恶意,可象寻星和有欢都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在场唯一没有反应的就是第五明,站在屋子最右边靠着窗的她目睹了这场乌龙。

第五明本想开口让象寻星等等,谁知道对方动作这么快,她手才伸出,对方就已经坐下了。

好在一番友好的交谈后,大家都默契地翻过刚刚那章。

“我看过梨园的戏,确是别出心裁,今日一见,少东家果真实非凡辈。”象寻星笑吟吟地开口。

倪观复爽朗一笑,不住地摆手,“不值当什么,点子都是陛下和扶理宫的学官想出的,某不过是拾人牙慧。”

“好了好了,你们俩也别奉承来谦虚去了,”第五明实在没眼看,这两人一个平时说话做事毫不着调,一个笑面虎活阎王,现在见面倒是装的淑雅温柔。

倪观复伸手扒拉了下头发,又把僵直的身体微微松懈下来,笑嘻嘻地哄第五明。

“娘子这是醋了?别呀,我平日里对你说的好话若是一铜板一句,都能卖出一个康乐街的铺子了,怎的还醋别人。”

见人甩来一个眼刀,她也不怕,懒洋洋地向象寻星开口:“象女官不用客气,喊我观复就行,您今日前来,不知是所为何事?”

说罢她将视线转到有欢身上,不漏痕迹地打量一番,眯着眼睛但嘴角弯弯,有些混不吝。

象寻星也收起客套,直言其意,“同为陛下做事,观复也如阿明喊我即可,”她拉着有欢上前坐下,“这是有欢姑娘,曾忍辱待在王豫身边为我们取来账本,可谓有勇有谋。”

此事算是朝政要务,倪观复作为未入官场的商人,自是不知晓的。

闻言,她生出几分钦佩,坐直身子,转头向有欢言辞恳切地赔罪,“某竟不知,刚才有所怠慢,实是某懒散惯了,女郎莫怪。”

见她如此,有欢忙道:“不妨事的,不妨事的。”

一旁的第五明与象寻星交换了个眼神。

[怎么回事?]

[陛下吩咐的。]

[那好吧。]

见两人气氛和谐,象寻星再度开口。

“陛下见有欢聪明机灵又立此功,已赐下房产田地,但是,”她侧身对上有欢低垂的头,“有欢姑娘虽不愿为官,可她一身胆识白白浪费也是可惜,故,陛下想,若此纺织坊尚有一个位子,就让她也能寻得一二事做。”

“那么,女郎你是如何想的呢?”倪观复没有立即答应。

安排给对方一个位置简单,即便是做管事亦是轻而易举,但是,这都得看有欢自己的意愿,她不会逼迫别人做事。

毕竟,纺织坊还没发展起来,出来做工到底是不符世人眼光的,女子做工,免不了流言蜚语。

有欢长得很漂亮,是冷清并不艳俗的精致,与第五明的英气不同,她眉眼很淡,独有一种特殊的坚韧。

“我有一个弟弟,”她对上对方眼里的好意,也轻轻笑起来,“我做过青妓,也做过妾室,做哪些身不由己奴颜婢膝的肮脏事,他尚且不以我为耻,如今我要靠自己做工挣一份颜面,他又如何会反对。”

“我唯有这一个亲人,他既支持,我便不怕做任何事。”

她生来数十年,从来决定不了自己的命,但现在,她可以了。

瞬息的沉默后,倪观复蹭地起身,“噔噔噔”地跑到窗边,向下面指挥人的管事大声吩咐。

“五娘,帮我拿张契纸来!”

倪五娘正用手挡着日光,嘴上一刻不停地协调工人来往,听到自家少东家的话,她便迎着日头仰头大声应好,立马转身去拿。

倪观复站在窗边,深吸一口气,转身向有欢走去。

“先说好,咱们纺织坊以后还要再建,以后若有分坊了,你作为我培养出来的第一个管事,可是要替我管好这些生意的。”

她仍是那幅不着调地模样,语气悠悠扬扬像是在顽笑,但眼里满是认真。

有欢也学着她的语气,“那便请少东家容我教我,以后若是有不周到之处,切莫嫌我。”

此事成了。

日头降落,街上卖菜卖早食午食都三三两两地散去,换成下一批夜晚做生意的。

象寻星同样以左看看右瞧瞧的方式走过这条街,不一样的是,这次她身边的人换成了第五明。

“江夏郡的事情弄完了?”象寻星率先开口问。

“还没,靠近豫章郡的一带有铁矿,陛下的意思让我处理好那些阻碍。”

“世家?”

“不懂事的世家,还有一点豪强。”

象寻星拿起一个巴掌大的木头老虎雕塑,老虎雕得惟妙惟肖,憨头憨脑可爱极了,她爽快地付了钱。

转头看向第五明,“怎么了?很棘手?”

对方好似有些发愁,但,不应该啊。

“确实棘手,我现在快成了庙里的菩萨了,”见人不解,她很无奈地道,“一天到晚见无数的人,耳根子旁全是嗡嗡声,片刻不得清净。”

这下总算懂了,象寻星大笑,“怪道你回来一趟,整日里总去少东家那里,那些郎君又来‘偶遇’了。”

“何止是‘偶遇’,他们快把我吃了,现在都是直接上门,我躲都躲不过来,可不敢归家。”

第五明真是怕了,从前大都是求娶,这些时日,愿做男宠面首的都层出不穷,让她都险些保持不住。

得,图穷匕见,象寻星点点头,“所以来找我,今日是要跟我一块儿住的意思,没错吧?”

第五明亲昵地搭上她的肩,讨好地笑:“好寻星,我知道你一定会收留我的,左不过两日我就去江夏郡了,好不好嘛?”

这还能怎么拒绝,象寻星假装躲着她的扑来的爪子,一路打闹着回了家。

短暂的玩闹只是轻松片刻,二人早已不是从前那样清闲的小配角,南朝正在紧锣密鼓地生产改造,这艘曾经即将沉没的大船已经缓过气慢慢浮起,作为划桨的一员,几乎所有南朝官员都不得闲。

踏入扶理宫的象寻星握紧了手中的令牌,晨旭初升,壮志凌怀,少年得志的女官正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的时候。

眼前的扶理宫也即将迎来新的机遇。

她扬起明媚张扬的笑,大步踏进。

另一边,因为马车颠簸而晕晕沉沉的好喜掀开帘子,青翠鲜亮的杨柳飘扬,扑面而来的绿意舒缓旅途的辛苦。

好喜望着隔岸的大片空旷田野,这是他新的战场。

谁把春光,平分一半,最惜今朝。

春分当日,如好喜和象寻星一般的年轻人都相继踏上征程,不闲片刻,誓不还家不仅为了功名,还为了脚下的土地。

那么,出发吧!

新的风暴(征程)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谁把春光,平分一半,最惜今朝。——《柳梢青·花朝春分》顾贞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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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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