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序想跟他认识认识,熟练地从兜里掏出烟来散:“来一根?”
“赵总,你现在的行为相当于在餐厅和图书馆抽烟,”薛瑞寒看看桌上的水果又看看在学习的何哲宇,“有点太没素质了。”
赵序的笑容僵住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种话,可能是因为他不去图书馆吧。
他要收回刚刚的话。
这个人讲话和邱月明一样讨人厌!
薛瑞寒又把他手往下按了按:“有的人不喜欢烟味,你收起来吧。”
“哦,行吧。”赵序又给揣兜里了。
学习的学了一个多小时开始喊饿了,胡知川试探着问何哲宇:“你饿吗?”
何哲宇摇摇头:“还不饿。”
小胡愣了下,咽了口口水:“好吧。”
薛瑞寒耳朵灵,听到那边的动静,喊了一嗓子:“我们都饿了!叫个餐吧,来看看吃什么。”
“啊好的!”何哲宇连忙起身。
赵序还没听清,他疑惑地小声问:“咋了?”
“小胡饿了,我们录制本来就没怎么吃。”薛瑞寒解释。
赵序一看时间,确实不早了,都快九点了,几个人还没吃饭呢,费脑子那更饿了。
“直接下楼吃吧,你们想吃中的还是洋的?”赵序问。
“中餐!”俩人异口同声,薛瑞寒又问,“酒店有什么中餐啊?”
“有家粤菜。”赵序想了想。
小胡:“好吃吗?我们在家经常吃粤菜。”
赵序面露难色:“…………这么跟你说吧,首都的粤菜,就连连锁店都比南城的难吃。”
那俩人都沉默了。
赵序又提议:“你们是不是都不怎么吃辣?出去吃浙菜吧,有家挺好的,不早了,吃完直接回家。”
“我可以我可以。”小胡点点头。
小胡可以了,小阔少和何哲宇都无所谓,他们收拾了东西就往楼下走,走之前小胡还看了眼何哲宇空空的手:“咦,你没有要拿的东西吗?”
何哲宇一愣,一时没听懂胡知川的意思:“诶?拿什么?”
我草,完了,小胡以为他们是好朋友,不知道他俩住一块,何哲宇也不知道他是这么说的。
赵序尴尬地笑了,刚想解释点什么,薛瑞寒把小胡肩膀一揽:“人家带个电脑带那么大一本书去吃饭多重啊,一会他回来拿呗,反正我们那车后座又坐不了人,带不带他都得自己打车。”
“哦,”小胡接受了这个理由,“那下次开我车来?”
“不要,我不想坐一百万以下的车,等你换车再说。”薛瑞寒堵了回去。
“那还是等你买新车吧薛少!”小胡笑他,“你送我一辆我都交不起保险。”
“你让邱月明给你买,他怎么那么抠呢。”
“我俩又不是包养!我才不要他给我买!”
说着说着,他们俩先出了房间,往电梯那边走远了,留赵序和何哲宇面面相觑。
“……哈哈,我忘记跟他说了,他以为你也是从自己住的地方来呢。”赵序有点心虚,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在心虚什么,他总不能到哪都说他和何哲宇在同居吧。
他俩的关系又不能公开,在身边人那里也不行,包养和恋爱之间的壁比网红和明星还厚,传闻中他私生活乱是一回事,真的把包养对象带到朋友面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样。”何哲宇点点头,可能是信了,可能是他也明白。
明不明白都没事,何哲宇反应比较慢,比较好骗,也比较好瞒。
“嗯……好了走吧走吧。”
赵序拍了拍他的手心,牵了一下又放开,走在前边先跟上那俩人了。
他们卡着点吃了晚饭,再迟人家都不接待了,吃完饭,胡知川说去个洗手间再走,他们就一块坐在原位等他。
薛瑞寒见小胡出去了,才凑到赵序旁边,趴在他肩侧在耳边说悄悄话,还伸了只手出来挡着:“赵总,你直接说你俩住一块也没事的。”
“啊?”赵序有点懵。
“他只会觉得两个男的住一起挺正常的,省钱,意识不到有可能是同性恋。”薛瑞寒解释道。
“…………哈?”赵序不信,娱乐圈的gay还能这么单纯?他有点怀疑是薛瑞寒在耍他。
“不信你试探一下。”薛瑞寒坏笑。
试一下算了,就算被小胡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他肯定不会在外头乱说。
于是,等小胡回来,赵序随口一提:“哲宇晚上住我那好了。”
何哲宇愣住了,不知道在演什么把戏,但还是点点头:“好。”
“那挺好,这么晚了打车回去好贵。”小胡完全没在意,拎着东西就要走。
“……其实我俩打算住一块,让哲宇搬过来,”赵序又继续,“感觉一个人住有点大了。”
“我也觉得!”小胡赞同,“赵总你那么有钱也会觉得大啊?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喜欢大房子的有钱人,合租能省好多钱,我都没租过单间呢,太贵了。”
赵:“……嗯,确实。”
赵序侧头看了一眼憋笑的薛瑞寒,原来是真的啊。
小胡以前不会是直男吧?哪有两个清白男的在只有一张床的套房里同居的,他有点更烦邱月明了,黑的说成白的直的掰成弯的,哪来的命这么好的人。
送走小阔少和小胡,他给邱月明发了个消息:你有那么抠?小胡怎么什么都觉得贵?
邱月明:你去买,多少钱我转你。
赵序:…………不是,算了,跟你说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你平时不给他花钱吗?
邱月明:他有我的副卡和亲密付。
邱月明:花了十个月,终于刷了125.4
邱月明:因为逛超市付钱的时候选错了[微笑]买的还是我们两个人的晚饭[微笑]
赵序看着那个微笑黄豆开始狂笑,他回复过去:可能你的卡有问题,你给我开一张我检查一下问题在哪。
何哲宇看着他笑成那样,不明所以,问了一声:“怎么了?”
“啊邱月明,你知道他吧,我跟他是大学同学,挺熟的,小胡跟他是一对儿,”赵序解释道,“小胡不是这也说贵那也说贵吗,邱月明巨有钱,我就跟他说你这么抠啊你不给小胡花钱吗,怎么小胡什么都嫌贵。”
赵序:“邱月明就说,他给小胡开了副卡和亲密付,结果小胡大半年只花了120,还是选错了不小心刷的,我就觉得很好笑,那么有钱有什么用,他男朋友一毛不花他的。”
被花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经济大权经济大权,谁掌握经济谁有权,供养一个喜欢的听话可爱有意思的人也令人感到很满足,何哲宇要是跟小胡一样一毛不花,赵序觉得他能被憋屈死。
何哲宇并没和他一起笑,而是思考了一下:“……因为是情侣吧。”
何哲宇:“情侣的话,都是讲究付出对等的,共同开销可以由经济条件好的那个人承担,但不可能只由一方花另一方的钱。”
“你出息啦,还会讲大道理,”赵序眉毛一挑,“有什么好对等的啊,一家三口都有阶级划分呢,开心不就行了。”
走到这里,房间也到了。
何哲宇刷了房卡,他表示了认可:“……嗯,开心比较重要。”
“对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相处方式嘛,”赵序伸出手,现在天热了,不用穿外套,只剩首饰要摘,“对了,今天帮我把手镯摘一下吧,我想换个链子戴,夏天不喜欢戴这个。”
“好。”何哲宇点头照做。
他搬了首饰盒出来,赵序的手镯要用专柜给的螺丝刀来开,他俩在桌旁面对面坐着,赵序几乎把整个上身扭着趴到桌上,胳膊伸得长长垫在脑袋下边,把手放到何哲宇面前,然后仰着脸盯何哲宇干活。
何哲宇专心地帮他摘手镯,并问他之后想戴哪条,首饰盒打开了,可以挑一下。
赵序没看盒子里,而是盯着何哲宇的脸看,看了一阵,还悄悄摸了一把何哲宇的手。
何哲宇连忙捏着螺丝刀移开:“好危险。”
“不危险啊,危险什么,你以为那是五金店买的啊,”赵序很得意,“划到也没事的,不锋利。”
“不行……”何哲宇看他的眼神有点哀怨。
“好嘛好嘛,不行,不弄你了,我要戴那个,黑色拼白钻的,”赵序指了指盒子里的一条手链,“手表我明天开始也要换一块,搭着好看。”
“嗯,好看。”何哲宇轻轻地笑。
做小零件的手很大,又很细致,不管是麻烦的镯子还是小小的龙虾扣,何哲宇替他摆弄什么东西都很快很精细,赵序看着他的动作想,他这辈子没机会看何哲宇做小零件,看他替自己做这做那也不错。
黑玛瑙和钻石黑白交错,被细细的白金链条绕在他瘦薄的骨节上,赵序又去瞧他的动作,意识到何哲宇的手有够大的,一手拢完他的手腕,还能空出一大截。
有意无意的,何哲宇又问他:“邱老师和胡老师,在一起很久了吗?”
“一年了?差不多一年吧,”赵序回忆了一下,“这么一算咱俩好像都快一年半了,真久。”
“原来已经很久了……”何哲宇把头低下了,声音很小。
“怎么啦?”赵序奇怪,他有点没听清,什么很久的。
“啊,没有,”何哲宇笑了,“我就是以为他们在一起很久了。”
“没有没有,哎呀,他俩认识才两年多呢,”赵序摆摆手,“反正就是去年吧,去年,年……下旬?几月份我忘了,突然就说在一起了同居了,都吓一跳,我们还以为他俩都直男呢哈哈。”
何哲宇有点惊讶:“刚在一起就能跟你们说吗?会不会不好?”
看来何哲宇也是稍微懂点事的,赵序很欣慰:“谈恋爱有什么大不了的,朋友之间私底下说没关系,大家又不会往外传。”
“……也是。”何哲宇点点头。
赵序总觉得何哲宇看起来有点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学累了,算了,聊点他感兴趣的话题好了。
看了眼办公桌,赵序托着脸冲他笑,嘴角和眼角都笑得弯弯翘翘的,问他:“今天书看得怎么样?小胡说他只是本科生讲得一般,但看你们聊得挺高兴的。”
“他讲得很清楚,我跟他说,我没怎么读过书,他就一直用一些比较通俗的说法,很厉害,”何哲宇挠了挠脸,移开了目光,不好意思和赵序对视,“嗯……有一些知识,周老师也跟我们说过,不过那个时候不知道是这个意思。”
“周老师,”赵序又想到了这个何哲宇总提起的下乡老师,“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人家可是首都师范大学的高材生,具体读到哪个阶段不知道,但元教授说她放弃了很好的工作机会去支教,肯定是有水平的。
他不太能理解“放弃更好的机会”这件事,赵序比较爱争爱抢,比较势利眼,只看利益不看意义。
“是……一个很挺拔的人。”何哲宇没头没尾的解释。
“挺拔?”赵序没懂。
“嗯,挺拔。”
赵序托着脸:“……你说说呗?”
何哲宇的故事真好玩,都是他平时听不到的东西。
对方得到他的好奇,点了点头。
周小舟是在何哲宇刚升上初一时,最最惹眼的那个老师。
不是说她很爱打扮,周小舟也穿着朴素的T恤和裤子,但是洗得很干净,整个人都很干净,挺着腰杆顶着一双干净的眼睛就出现在了班里。
“你们好,我叫周小舟,大家可以叫我周老师,”周小舟在黑板上写下了她为自己赋予的名字,“以后,你们的语文课、道德与法治课、历史课,会由我来进行教学,希望我们能一同拥有一段美好的回忆。”
何哲宇那个时候还叫何光,何光总是脏兮兮的,因为他不会,没人告诉过他应该干净。
周小舟不仅做学科老师,还像个生活老师,像是对待幼儿园小孩一样对待他们,自然,也注意到了邋遢的何光。
“这是牙刷,这是牙膏,”周小舟教给他,“你会用吗?”
何光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知道用牙刷蘸着牙膏在嘴里蹭蹭,但他不懂这件事的重要性,又觉得很费时间和钱,大多数时候,他只会和他父亲一样漱口。
“我教你,正确的叫巴氏刷牙法,你要一天刷两次牙,”周小舟冲他笑了,“周老师家有很多牙膏和牙刷,你学会的话,我把它们奖励给你。”
何光跟着周老师,学习了体面地活着需要的全部技能。
怎么正确洗漱,怎么洗衣刷鞋,指甲长到多长需要剪掉,衣服理理好,站着和坐着都要端正。
脏兮兮的何光,变成了干净的何哲宇,他变得清爽、挺拔,人站直了能拥有更好的视野,他把腰背挺直,就能离星星更近一些,看得更清。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听周老师的话,不如说,大多数同学是不喜欢她的,她总是要求很多,不能打架不能吵闹,翘课要被带到办公室再讲一遍,让大家学习费时的清洁方式,连生理卫生课都一定要上,不仅要上,还要让女生男生都一起上。
“男同学也要学习这些,”周老师敲了敲黑板,无视了底下戏谑的笑,“你们不应该一无所知。”
何哲宇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笑,只是盯着周老师的眼睛。
只可惜,全员生理卫生课带来的,是一片画在椅子上的红色油画棒。
周小舟没有注意,坐了下来,站起来的时候全班哄堂大笑。
“耶!周老师来大姨妈!”
一群男同学嬉笑着在往天上扔书,试图羞辱一个裤子上沾了红色的女老师,这是他们青春期的第一场党同伐异的派对,第一次感受到权力的滋味,所有人都必须参与。
油画棒是周老师给大家买的,她觉得每个人都有接受美育的权利,有表达内心世界和记录世界的机会,这些孩子没有彩笔和画纸,没有条件,那就她来创造。
周小舟没什么反应,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用微薄的工资真心买下的油画棒被画了一大片,想必一根剩不下一半。
她站得像一棵不会被风摇摆的树,脊背很直,很平静,带着怜悯的目光望了一圈台下狂欢的学生,压根不觉得这件事是对她的羞辱,而是这些人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
周老师总是和他们所有人对视,然后对他们说:“你们要读很多书,要尊重他人和自己,要走出去,外边的世界很大,能看到的星星也更多。”
何哲宇望着她,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人就是那样活着的,自尊自爱,腰杆笔挺,不为外界所动,不因任何人而低头。
小舟这个角色写给我的一个真的下乡支教过的好朋友……[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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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