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观雪即将出演女主的项目继续推进，制片导演女主自带知名度，爆出名字即可卖座，拉客户像喝水一样简单，筹备起来非常顺利。
她很红，红了之后这个世界都对她客客气气，连选男主都有一票否定权——当然了，她本人不太会拿这个权，有损形象，会让赵序代劳。
最终，他们给郑观雪争取到了一个演技好又年纪轻的男主，又不跟她争番位，长得也很帅，因为不红，人看着还有点怯场，估计工作起来配合度不差，搭戏的时候绝对会心情很好。
郑观雪得知此事之后在酒局上笑得可开心了，跟导演制片投资人还有男主角一溜人都敬了一圈酒，喝完面不改色，制片大惊：“郑老师海量啊。”
“抬举了，”郑观雪笑呵呵的，“跟着赵总练出来的。”
从认识起就没见过郑观雪喝醉，倒是喝趴了被对方扛上车好几回的赵序：“哈哈，哈哈……”
一众人都跟着乐了，顺势捧两句赵序，赵序只是看着郑观雪笑，郑观雪比他小几个月，在他心里也就是个高一大截的赵青青，哪个妹妹过得好他都开心，回了家，他便给何哲宇发消息，把近期的事情都说了遍。
他突然有种下班回家跟家人聊工作的感觉，赵序看电视剧的时候真的幻想过这种场景，虽然他没见过，他妈还工作的时候回家就挨他爸的骂，他爸还工作的时候回家就开始打老婆骂孩子，平平淡淡地聊工作琐碎也是他对于“家庭”的一份憧憬。
赵序略过那些比较复杂的部分，精简着说：我公司新筹备的一个电影，女主是我关系好的那个女演员，要是这次又是跟老男人对手戏，她又得跟我们一天骂八顿了，就她高中的时候为了赚钱接了个烂片，高中啊，跟个四十岁的男的演副CP，她说那次工伤有心理阴影了。
何哲宇惊讶：……怎么会有这种CP？
赵序：对面带资进组的呗，演员就是这样的，也不对，上班就是这样的，不往上爬就是什么脏活烂活都得干。
赵序没说完，但是演员还是得爱惜羽毛。
郑观雪上大学前演的一些烂片到现在都是她被黑粉诟病的黑料，一有粉丝大战就截她早期图，还好观雪女神演的剧烂那脸可不烂，黑粉绞尽脑汁截出一堆美图，攻击力一般。
而且她不怎么在乎，郑观雪学表演是不被支持的，那个时候缺钱，有戏就演有广告就拍，没钱书都念不了了，小秃毛鸡哪来的羽毛爱惜。
像何哲宇的羽毛就被前公司爱惜得很好，从没给他接过不好的剧本，就算是小配角也得是个值得好好打磨慢慢进步的角色。
……如果不是解约的话。
赵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如果没和飞鸟解约的话，何哲宇现在的发展一定很好。
何哲宇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他只为素未谋面的郑观雪开心：还好她现在可以自由选择了。
赵序点点头：嗯，何止自由选择，跟她有对手戏的所有人她都能耍大牌换了，只要她想。
红了，有钱了，有资本了，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让谁自由自在也可以。
他突然觉得打字太累了，他想和何哲宇打电话，不，打视频。
赵序开门见山地问：“你在哪？我们打个视频呗。”
何哲宇同意了：就在房间，来吧。
视频电话一接通，何哲宇清爽的帅脸在屏幕里跳出来，赵序看得有点想打飞的过去睡一下了，忍俊不禁地提醒他：“你把领口弄弄好，扣错了。”
“啊，不好意思，”何哲宇先是解了两颗扣子，才又低头看了看，这也没扣错啊，然后茫然地看向赵序，“嗯？”
赵序看着他对自己的话坚信不疑的模样大笑：“不好意思，有点馋了，看两眼而已。”
“您直接说就好了的。”
何哲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往下解扣子，直到衬衫式睡衣被完全解开。
这件还是赵序给他买的，何哲宇的睡衣就是穿旧了的普通衣服，太难看了，性缩力有点重，在外面穿得有点土能说是朴素自然美，不施粉黛未经雕琢，在屋里还是穿好点好看，不然感觉马上要开拍出租屋爱情故事，在家徒四壁的房子里抠抠搜搜，赵序想想那破铜烂铁的就难受。
……还是衬衫好啊。
赵序欣赏了一会对方的身材，这一颗一颗脱出来的就是跟直接露的不一样。
“真好，”赵序笑了，心想这人真够听话的，“还好你是现在跟的我，你想要的资源我也能给你，不用去拍烂片，你也不会在剧组吃亏，以前我也没什么话语权，顶多给你点钱花花。”
“吃亏？”何哲宇眨眨眼，他对这些词总是很敏锐，好像天生只会根据赵序的每一句话揣度他想倾诉的过去，“剧组会吃亏吗？”
赵序点点头：“很多啊，挨打啊性/骚扰啊霸凌啊，都会有的，外边都有的东西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里一定更严重，因为你闹也没用，也没地方求救，只能往上爬，爬到大家不敢踩你的地方。”
何哲宇的表情有点难过：“……你也会吗？”
“都会，哦，家里特别牛逼的不会，踩小孩也得看爹妈嘛，”赵序点了根烟，“不过我后来就去做出品和制片了，在剧组受欺负的经验少……就记得第一次去片场被踹了一脚。”
“什么？为什么？”何哲宇的眉头蹙上了。
“哎呀，那个时候我不懂行嘛，太累了坐了别的演员的椅子，那个男主脾气可臭了，直接一脚把我踹了下来，”赵序很不满，“真是的，人丑牌大，有话不能好好说，不过还好，就是那次郑观雪帮我解围，我才知道她的。”
何哲宇的表情要长成小苦瓜了：“……然后呢？”
赵序：“什么然后，我都是赵总了，你觉得还有然后吗？”
赵总笑得很得意，本就薄薄细细的眼睛眯起，剪成一片水盈盈的窗花，贴在白皙光滑的脸上，好像窗外落了雪：“反正江湖上再也没有他的传说了~”
何哲宇轻轻地笑了下，又恢复他有点难过的神情，好像已经过去的难过也值得难过：“您真的很厉害。”
“嗯哼，都说了，我是赵总，”赵序晃晃脑袋，“你之前遇到的剧组都很好吗？”
“还可以吧，有的剧组大家不跟我说话。”何哲宇点点头。
赵序：“那你分析过，大家是一开始就不跟你说话，还是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才不和你说话的吗？”
何哲宇的情商太低了，什么都不会，到现在也没长进，他猜这人从来没复盘过。
“一开始是来的时候就没人和我说话，”何哲宇解释道，这还挺正常的，小配角肯定没人搭理，“后来有几次，应该是因为我说错话了？反正我现在也很少说话了，少说少错。”
“你怎么老说错话？”赵序笑了，“比如？你有确定是说错什么的时候吗？”
“嗯……记得不是很清楚，”何哲宇回忆了一下，“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让女主角生气了，她生气之后，整个剧组都不理我了。”
“让女主角生气？”赵序挺惊讶，还有这本事呢，“你怎么做到的？”
“就是当时她说，晚上去她房间有事情要说，我去了，她也没说，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很生气，然后把我赶……啊。”
何哲宇说着说着，恍然大悟，果然人还是要有点阅……已经不是阅历了，是经验了。
赵序狂笑：“我服了！人家想睡你啊！有什么事不能白天在片场讲啊！”
“……不好意思，”何哲宇的脸都红透了，“我以后会说，我是……我喜欢男人的。”
【那你是gay吗？何哲宇。】
赵序愣了，没想到他那时想得到的回答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虽然只是一个借口，又是假的。
“你可拉倒吧，”赵序朝着屏幕吐了口烟，瞪他，“直男遍地都是，1可不好找，到时候扑过来的0比女演员多多了，你好歹是我能看中的姿色。”
何哲宇有点意外，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表情，不是在生他气，然后也笑了出来。
两头的麦克风同时进入短暂的寂静，赵序不说话了，他叼着烟乱七八糟地抽了几口，用视线把屏幕中的何哲宇描了圈，试图找出一个不属于他的何哲宇的影子来。
他到底对何哲宇是什么感情？邱月明说他喜欢何哲宇，那为什么他又想看见那个展翅高飞自尊自爱的何哲宇，又想看见属于他的何哲宇？这二者不是矛盾吗？
属于他的何哲宇只是顺从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要为了安抚他开心，认真盯着他点了点头：“明白了，那我记得不能去别人的房间，别人也不能来我的房间。”
“哎，我除外啊。”赵序故意提醒。
何哲宇的嘴角浅浅地勾起来了，他很认真：“嗯，只有您。”
……矛盾就矛盾吧。
赵序的心快要彻底化开了，反正他可以再创造一个何哲宇，既在床上属于他，又在床下去剧组展翅高飞，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创造嘛，造梦嘛，何哲宇本不就是他青春期的一场梦的具象化，他青春期想演戏都能走到拍戏，那他青春期喜欢这个类型的人，他长大后也可以拥有一个这个类型最最好最最顶配的何哲宇。
挂了电话，他进了真正的梦乡。
赵序其实是不做梦的，他的区分自己每天的睡眠只能分为三种，要么睡不着，要么睡得断断续续，要么一觉睡到自然醒，都只能是这个行为的质量划分，总之睡着了就是黑色的，美梦噩梦什么都没有，一片灰暗，他只能在现实里给自己造。
被黑乎乎的梦包裹着，这一觉转瞬即逝，好像闭上眼就睁眼了，他没怎么休息好，便又被现实吵醒，赵序看了眼屏幕，是《不成仙》的制片。
“喂？”赵序嗓子还有点哑。
“啊赵总，现在方便吗？”制片听出他声音不对。
“不方便就不接了，说吧。”赵序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一问，倒霉的《不成仙》拍摄画面一直出问题，但是设备又查不出毛病，原本检查没问题的威亚还突然出问题了，把掌机老师给摔了。
“我草，掌机摔了？”赵序听着前面设备问题都没大反应，听到这句直接被吓清醒了，“人怎么样？”
制片连忙：“骨折了，但是人没事，咱们剧组给买保险的，不赔钱。”
“……知道了，”赵序没说什么，“找个人来算算吧，拍摄先停几天。”
剧组就是这样的，总是搞出一些科学没法解释的事，这个时候就只能找大师算算烧个香，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把香烧了就真好了。
虽然赵序一直把这种灵异事件解释为“那修电脑不也是拍两下吗”，烧香就是给整个剧组拍两下。
看了眼微信，看来掌机是早上摔的，何哲宇早上就给他发消息说掌机老师摔下来了，现在剧组乱成一团，把他送去医院之后才拍别的。
他给何哲宇发了个消息：估计最近会停一段时间。
还好没事。
赵序刚上大学的时候去的一个剧组，掌机摔了之后当场就没了，他一直对威亚这个东西心存恐惧。
何哲宇问：要检查设备吗？
赵序：呃也是要检查的，主要是找人算算然后烧香。
何哲宇：……
何哲宇：啊？
何哲宇都沉默了，果然唯物主义都不适合干这行。
何哲宇：能解决吗？
赵序：能吧。
赵序：看看大师怎么说吧。
果不其然，剧组先停工一个礼拜，后续再议。
虽然掌机摔了的事比较严重，瞒得很好，但是《不成仙》设备出问题的事还是莫名其妙被传出去了，大家最爱看这种片场灵异事件，传得邪乎，什么那座山有问题，剧组导演之前遇到过这这那那。
赵序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你们数码产品都没出过问题吗？这多大点事。
算了，就当炒热度吧。
他突然有点想跟何哲宇见个面了，视频里摸不着睡不到的，但他太累了不想往剧组跑一趟，最讨厌出差了。
赵序：停工了，你能回家一趟不？
赵序：你看那边吃得也不咋样，又偏远酒店又没咱们这好。
赵序：咱们住的可是丽思……
丽思卡尔顿，行政套房，能去行政酒廊一天吃五顿。
他这句话没打完。
何哲宇只是回了句：好。
何哲宇：回家不用理由的。
何哲宇订了票回家，赵序勉为其难主动开车去机场接他，扁扁的迈凯伦，何哲宇带的那三瓜俩枣行李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开跑车来接他，不然没后备箱都放不下。
“赵总，”何哲宇笑着来了，“这辆真好找。”
他现在已经很顺利地开车门了，没一开始的局促，看得赵序想再换辆车，他冲着何哲宇也笑：“走吧，带你去吃日料。”
他和那俩厌食症已经很久没有私下聚餐，感觉自己的鳍终于退化，又可以吃鱼了。
之前就讲好带何哲宇去吃日料，不是忙工作就是没约上趟，今天让银行经理帮他约终于是约上了，他吗的真的很讨厌这些有钱都难吃上的店。
何哲宇的眼睛一下子有点亮，这人吃个鱼都吃不腻的，他不好意思地开口：“其实我没吃过日料，听说是生的。”
“嗯，生的，我觉得还行，”赵序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你尝尝，不好吃的话带你赶下一趟。”
他俩要了个包厢，和邱月明郑观雪偶尔是可以坐板前的，大家都知道他们仨关系好，论财力论性取向这俩人都没有被他包养的可能性。
但何哲宇不一样，他跟何哲宇一块去吃饭，被拍到了可能会对何哲宇的形象不利。
师傅在小包间里给他俩捏寿司，然后像板前一样放到手上，会用筷子会用刀叉的何哲宇看着手心有些局促，他看看师傅又看看赵序，不知道这该怎么吃。
“就用手，”赵序给他演示，“寿司都是用手吃，他用手给你，你用手接住，一口吃掉。”
何哲宇点点头，学他的样子把一整个寿司塞进嘴里，他的吃相还是很香，一大口，干干净净，表情也很幸福，看得赵序都觉得寡淡无味的白身鱼配米醋饭味道变鲜艳了。
“如何？”赵序笑了。
何哲宇不好意思：“有点不习惯，生鱼口感不一样，但是挺好吃的。”
“那就好，还怕你吃不惯，你不挑食这点挺好。”赵序抿了口茶。
赵序很喜欢看他这样，没见识，他喜欢看别人因为他而体验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的感觉，之前是赵青青，现在是何哲宇，他努力赚钱，就有人能因他而见识更多的世界，获得幸福，没他不行。
何哲宇的口味还挺新鲜，他对白身鱼反应不大，倒是很爱吃亮皮鱼，包括赵序在内的大多数人会觉得亮皮鱼腥到难以下咽，他却惊呼“这个好好吃”。
“好吃给你加，吃饱再走，”伙食还是要管够，赵序招呼，“小肌追加两贯。”
他们吃完饭没直接回家，而是去附近的公园散步，踏在绿荫密布的步道上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赵青青第一次吃的时候也这样，然后她跟我说，好奇怪，”赵序笑着提起，“她说吃饭怎么能不用餐具呢！吃披萨啊吃餐前面包啊，有些前菜小食啊，她都觉得很奇怪。”
“是有点，没有用手吃东西的习惯。”何哲宇点点头。
“那就去吃便宜点的，便宜的店没那么多讲究，想用什么用什么，我给你要个刀叉来杀手握都行，”赵序叹气，“这种店还有规矩得很，你得按主厨要求来吃，我靠，我是消费者哎！”
何哲宇听着他说，轻轻地笑。
忽然，路过一片树时，何哲宇仰起了头，“啊”了一声。
“咋了？”赵序停下脚步。
何哲宇高高地举起手，指向了天空，没说话。
“用手指月亮会掉耳朵啊。”
赵序想去拽他手，一伸手发现够不着，努力扯了一下何哲宇的胳膊肘。
“不是月亮，”何哲宇摇摇头，“看，星星。”
赵序愣了，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灰蒙蒙的夜空中，确实有一颗很亮的星星。
“……你看了那么多纪录片，知道那是什么星不？”赵序变成自己最讨厌的让我考考你党了。
“不知道，”何哲宇摇摇头，“不过，是星星。”
他低头看了一眼赵序仰着脸向上看的模样，平时总爱眯起来的眼睛瞪大了，眼仁直白清亮，弧度漂亮的嘴巴微微张开，像这辈子第一回见星星一样，不像赵总，只像赵序。
每每，赵序像这样仰起头，或是躺着，他的刘海落下去一些，就会露出他眼角上面那颗痣。
何哲宇没忍住，对着星星假模假样地抓了一把，然后把手摊在赵序的面前。
“你几岁啦？摘星星啊？”赵序笑了，“你去开餐厅好了呀，摘了星还能赚钱。”
那只手一张开，是日料店的金粉。
在公园的路灯下细细密密地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