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阴暗的地下室出租屋中,两片毫无作用的厚厚大窗帘紧闭着,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一张木床,几个凳子,一个脏兮兮磨损的电饭煲,以及一个房东施舍的老旧电视机是房间中所有的家具。
衣物被胡乱的扔在房间各处,一床潮湿破旧的棉被下躺着个逢头垢面的人。
是周明欣。
许是头一次喝了这么多酒,脑子断片了般,她都忘记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她是被楼上的声音吵醒的,不知楼上在干什么,异常的震耳。
她在床上摸了好一会儿,终于摸到了遥控器,按下开机键,准备先给自己醒醒脑子。
滋啦滋啦一阵噪音过后,电视屏幕由黑变亮。
字正腔圆的播音声响起:
“本台播放一则奇葩新闻,本市最大的房地产高云地产公司,销售部总经理李某,于5日前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初步推断为因和妻子吵架而离家出走,由于其涉及高云地产公司重要业务及掌握重要信息,其公司以进行报警处理,其家属也已在全市各处张贴寻人启事,接下来放出李某相关信息及外貌特征,如有知其下落者请积极拨打以下电话,感谢您的收听。”
“……………………”
周明欣看着屏幕上张贴的信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她的顶头上司吗?!
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有恶报?
许是大醉一场后,人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周明欣竟在房间手脚乱抓地狂舞起来。
如同那天彻底放纵后,在酒吧喝酒蹦迪的晚上般,狂舞狂喜。
运动得激烈,竟把眼泪挤出来了。
好半天,她才又趴回床上,彻底休息了下来
摸到潮湿粘稠的裤子,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来了大姨妈,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身体的各种反应也随之而来,肚子疼痛得厉害,身体整个都蜷缩起来不住颤抖。
强忍着难受,起来吃了止痛药,才又躺回了床上。
可能是止痛药的效果,她又睡着了,不过没睡几个小时便醒来了,肚子实在是太饿了。
终于想起她躺着在外衣兜里的手机,开机。
果然没电关机了。
周明欣的充电器一直插床头,她这次很顺利地就扒拉过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点个外卖。
几分钟过后,手机开机了。
她一看时间——
中午十二点半,二零六六年九月十九日。
她从九月十日就开始休假了,假期长达十五天。
周明欣从未休息过这般久,每个月她的业绩都很好,这次也干了一波大的,得了一笔奖金,想着终于给自己放个假。
同期休假的还有她的另外两个同事,不过和她不一样,她们是为了享受生活。
距离上班还有好几天,她还能继续放纵。
喝酒,她今天晚上也要去喝酒,然后回来睡到死。
光是想想,她的眼睛就在冒光。
她以前从未想过,大量的酒精,能给人带来这样的快乐。
早知道她之前也就不费那么多力气推客户的酒了。
那样她的业绩肯定是全公司第一吧,毕竟那么多喜欢她的人。
还不是轻轻松松。
离弦市中心的夜晚,处处灯红酒绿,人潮涌动,丝毫不比白日安静。
盘缠在城市各处的酒吧,也随着夜色渐深冒出头来。
周明欣这次去了一家更贵的,更豪华的,尽情地挥霍。
像是要把仅剩的所有挥霍干净。
一滴不剩。
她看起来什么都有,可仔细一看,她真的什么都没有。
她有爸爸有妈妈以及其他亲人,可此刻在酒吧中的她,除了一笔奖金,还有什么呢?
哦,还有令人愉悦的酒精。
以及醉生梦死的狂欢。
终于,周明欣也成了这样的人——
她曾经最讨厌,最看不起的人。
“呼……呼……呼……”
周明欣已经围着家旁边的一个大公园跑了一个多小时,她早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她还是不停的跑,不停的跑。
好像只要累趴下了,就能把那些噩梦统统忘却。
是的,她又做了那个梦——
那个死死缠绕着她,令她喘不过气的噩梦。
那真实感越来越强烈,做梦的时候,周明欣甚至觉得自己就活着梦中,梦中的人就是真实的她。
可醒来后,一切又都是如此的真实熟悉,令人安心。
她真的快要被逼疯了,她真怀疑自己神经错乱了。
她又约了江北,就在明天。
九月二十二日,下午两点半。
离弦市,远江区,静安小道,一百六十八号住宅。
周明欣再次到了江北家中。
可惜今日天气不大好,天空有些阴沉,总有种大雨将至的感觉。
江北关上了窗户,窗帘依旧是拉开的,江北喜欢看外面的景色。
周明欣第一次来就发现了。
江北泡了杯热茶给周明欣,拿来毛毯,“今日降温了,注意保暖。”
“谢谢。”周明欣披上毛毯,喝了口热茶,顿时暖和多了。
“江姐……”周明欣欲言又止。
“又做噩梦了?”江北一掀眼皮。
“嗯……我很害怕……江姐,你会不会觉得很懦弱,连梦都怕?”周明欣有些忐忑不安。
“别怕,”江北坐到周明欣身旁,把手覆在周明欣手上,“我会陪着你一起面对。”
“谢谢你江姐,有你当朋友真好,”周明欣眼角微微发红,声音带着哽咽,“我又梦到她了,她……彻底堕落了,变得我很害怕,她在扭曲狂笑的时候,仿佛那就是我自己,我即害怕又难过,我的心很痛,我不想那样的……”
“你觉得她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命运不公,你不想她堕落,你想要救她,哪怕她只是你的一场梦,或者说,她是完全由你所创造出来的人,即便如此,你也不想看到她那样?”江北问。
“这么久以来,我有时候也会慌神,有时候甚至会把她当成另一个自己,如果她真的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我看到了她,我看到了她的痛苦,缘分如此,我当然也会产生想要救她的想法……这是不是很不真实?”
江北发现很多时候周明欣明明说得很有道理,也很有逻辑,明明前面百分之九十的话都那么坚定,可到了最后,又总是会自我怀疑。
“那我们就救她。”江北肯定道,眼神诚挚,语调格外加重。
周明欣怔住了,好一会儿她才半信半疑道:“可是,可是……她不是真实的,可是……她只是我的梦,可是……”
“可是你相信她存在。”江北微笑。
沁人肺腑的花香在宽敞的房间内弥漫,几只蝴蝶在窗台的植被上飞跃,感受着自然最原始的状态。
天空,渐渐明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