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底踏上崖顶时，李道全仍不敢相信她真正踏入了这方世外桃源。
李青霜在前方领着她，带着人在崖壁最上方桃树旁停下，桃树花开如瀑，相依的树畔建了一大一小两座木屋，还有放置杂物与日常做饭的土石屋子。
大的结构精密，里面一应生活物事应有尽有，还未等李道全细看屋内装饰，就被揪着衣领丢进了小木屋中。
“这才是你睡的屋。”
李道全推开门，被一屋子积灰崩了满脸，她紧抿住嘴，屋中只简单放置了一架床，连被褥都没有，其余家具等等不见丝毫踪影。
“青姨……”
她有些委屈模样，试图唤起女人为数不多对她的怜爱。
“这连被褥都没有……”
李道全欲言又止。
李青霜哦一声，一拍手面上恍然：“我倒是忘了，这屋子原本是给陈秀备的，可惜她没来得及受用，倒便宜你了。”
李道全：……
所以你把好屋子给你自己住，把小木屋给我阿母住是吗？
李道全满肚子腹诽，眼睁睁看着她笑盈盈拿来抹布水桶交于自己：“屋后不远是取水地，趁天还未昏，快些回来洒扫干净吧！”
她只好接过，按李青霜吩咐从水潭里打来水，一道道清洗不知落了多少尘灰的屋子。
好在她过去三年里在酒楼做惯了洒扫活计，现在重拾老本行也不生疏，赶在天黑前将屋子前前后后打扫的干干净净。
又顺手替“身手不便”的李青霜把她修整的那间一并打扫干净。
这上边的夕阳似乎比人间来的更早，最后一缕黄昏落尽时，李道全终于瘫倒在新铺好的床褥上，她此刻什么离愁别绪都生不起来，只一沾上被褥便迅速坠入梦乡。
第二日清晨，按照李青霜吩咐她折了枝桃花，双手奉于树下女人，待女人接过后口中恭恭敬敬唤了声“师傅”。
“起来吧。你也不必叫我师傅，仍唤我青姨便是。”
李道全虽然心中不解这女人既然昨日说要收她为徒，又为什么不让她以“师傅”叫她，但她面上照旧乖觉，听话叫了声“青姨”。
李青霜轻嗯一声，算是应过。
她掐手算了算日子，“你今年八岁了吧，我给你四年时间，四年后青霄门派大比，我要你夺下魁首。”
“好的呃……什，什么？”
不管李道全已完全瞪大的眼睛，李青霜自顾自说下去：“你十五岁生辰，我要你献上钩吻的项上人头。”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做得到吗？”
“若是不行，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黄泉路上早早追上我阿姊，好叫她不至于太过孤单。”
李道全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正是因为李青霜话里的认真，让她回答不敢有丝毫迟疑。
虽然她现在根本不知道青霄是什么，钩吻又是谁，自称她阿娘胞妹的李青霜到底是何来历又为什么这么脾气古怪。
前一天还为了照顾她衣不解带，今日就真心实意告诉她，如果她做不到自己提出的要求，就会马上杀了她。
但她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腿脚有些发软，口中连连答应。
李青霜这才有些满意，“你且听好，我要教你的是我们李家世代相传的青莲剑法，但你现在根基不稳……”
她对李道全笑笑：“所幸我有速成之法。”
李道全忽而有些不妙的预感。
……
头顶着瀑布水流，李道全在澎湃浪花中必须拼尽全力稳住身子才能不被冲走，绕是如此，体肤直面迎接数十米瀑布倾泻，不过短短半刻钟就已经是冰寒蚀骨，连骨头都将要被冲碎。
李青霜为她挑选的练武场地本就在高山上，这不知从哪处寒潭发源来此的瀑布水流更是汹涌湍急，生生又在瀑布下方锤造出一小寒潭，正是李道全前日里取水地。
她初来此打水时还有闲心感叹水之净幽，山巅草木、满地青苔翠绿喜人，是个远离人世玩耍的好地方。
若是她以前与王二丫躲猫猫时能有这么一处地方，藏在这里定会叫王二丫天黑也找不着她，只能无奈对着空地大喊认输。
现下真轮到她“藏”在瀑布里了，李道全眼睛都被水淋的睁不开，想哭都哭不出来。
浑身打着哆嗦，她迫切想跑出这让她受苦受难地方，但只要她奋力睁开眼，余光瞟到李青霜身影，心中想法就只能马上熄火。
“青！咳咳，青姨！”
李青霜施施然半睁开眼。
“青姨啊！”
吐出嘴里呛进的水，李青霜闭眼大喊：“我还要在这里站多久啊！”
“半日。”
“能少站会儿不？”
“再加半个时辰。”
李道全哀嚎，叫嚷中肚子又吃进不少寒水，但她现在里外都冰凉，也顾不得许多了，甚至自暴自弃，干脆大张开嘴接住瀑布水流，心中暗暗盘算。
让你叫我站这淋水，等我被水淋出病来你就知道好坏！
李道全就是以前在阿娘阿母督促下开根骨学武功时，都没有现在这么难过。
她到底年纪还小，就算早经人事比同龄孩子多了些人情事故，但在几年前也只是一个受母亲疼爱娇宠长大的孩子而已。
此时此刻在水下练体，她全然不懂李青霜想干什么，又不敢明着违抗她，只自己暗自憋气。这辈子吃过最多的苦，目前就是在李青霜手中了。
也就是她从前有那么点学武的底子，才让她从早晨坚持到现在，但凡换个普通孩子早就晕过去了。
奈何她想晕晕不了，只能独自忍受着身上愈发急促的水流拍打。
这一忍就是半月。
尽管李道全很想和之前一般大病一场，但很可惜她好像是天生野草命，越受摧残越长得旺。
经过半月瀑布洗礼，她已经略微适应水流温度，也就是在这时李青霜要求她边背诵自己传授的口诀，并在瀑布下练习入门招式。
“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
李青霜背对李道全目光，鞋履踏入寒潭一步步来到瀑布之下，溅起的水花顷刻间就打湿了她衣衫鞋袜。
但在她抬手那一刻，李道全仿若看见空中水珠有一刹那停滞，继而恢复坠落，而后蒸发在李青霜眉眼，带起一缕水汽。
她依次演示了青莲剑法练体入门三式，第一式就是莲心燃焰。
所有靠近李青霜的水珠都被一股热气隔离在外，而后随着她招式挥出被蒸发，蒸发白烟又在第二式莲影随风下聚拢为一朵白色莲花形状，最后在第三式青莲化雨下重回水珠形态，回归水流。
那道瀑布下随心所欲循环水珠形态的白衣女人，衣袍不受水流沾湿无风自动，周边时而白莲开放，时而莲花化雨。
真真像极了李道全话本中才会出现的仙人。
又或许创始青莲剑法的那个人，原本就是仙人吧？
不然又怎能轻易让山川湖海似乎都能随她意念改变，沧海变桑田。
李青霜走出寒潭，仿佛看出来李道全心中所想，口中淡淡解释：“古书上记载，千百年前这世间有一名叫‘灵气’的东西，那时候还有能够吸收灵气化为己用的‘修仙者’……”
“传闻李家第一位先祖就是那个时代最后一名得道成仙之人，自她之后，世间再无真仙。”
“青莲剑法由她所创，得仙人口令其中暗含旁人所不能企及仙机，你以后若是能剑法大成，也能做寻常人眼中一剑排山倒海的‘仙人’。”
李道全眼睛越听越亮，此时脑子里早已抛却前日种种千般不情愿百般不心甘，只恨不得自己即刻就能学会青莲剑法，好去江湖上呼风唤雨。
李青霜唇角带笑，“现在可愿意学了？”
“愿意愿意！”李道全小鸡啄米般点头，深怕自己说晚了李青霜不再愿意教，眼睛晶亮第一次迫不及待跑到瀑布下。
她心中默念那些晦涩难懂，让她每晚挑灯夜读的心法口诀，数次磕磕绊绊之下最后终于摸得点门路。
待能完整默念出一句口诀，便尝试着按李青霜所说凝聚自身“心火”，使周身不受寒意所欺。
如此又是半月，李道全日日瀑布下久站，也只是寻得点入门功夫，即使全身全神贯注，精疲力尽之后也只堪堪蒸发了两三滴水珠。
看得李青霜眉头越皱越深，扶额摇头。
晚间一同用饭时，李道全顶着擦干后也还是头发乱翘的脑袋，埋头哼哧哼哧苦吃，头未抬一次，饭桌上空碗已经有三。
李青霜面无表情为她一碗碗添饭。
“青姨……”李道全吃饭之余还不忘记抽空奉承李青霜几句：“没想到你看着这么凶残，做饭居然这么好吃！”
“不像我阿娘，煮粥都是糊的！”
“我看着很凶残吗？”
李青霜扯出一点笑，手指按在李道全额头，冰冷的触感让适应了瀑布一月的李道全都忍不住瑟缩。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李青霜身上越来越冷了，有时候不经意触碰到她，传来的触感冰寒僵硬。
就像是一具尸体。
李道全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
“问你话呢？”
李青霜点点她脑袋：“我看着很凶残吗？”
“嘿嘿……”李道全朝她讨好一笑：“青姨，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啦……”
“咚咚。”
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两人四目相对，心中想法罕见相同。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还会有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