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闲话不多说。”
连雨拍拍手,开始步入正题。
“我要看看你现在有几斤几两的本事。”
她背手站在原地,目光转向李道全:“我先不用武器,你且提剑来刺我。”
李道全没有迟疑,依言以青莲剑法起手式持剑刺向连雨。
这一招不出意外的落空了。
李道全没有气馁,再接再厉接上从前所学的连招,动作迅捷、招数熟稔,是她曾练习过的千万遍。
连雨只左右闪躲避开,步足移动永远比李道全剑尖将指更快,两人一守一攻,转瞬间便过了数十招。
见一味强攻不成,李道全调整几番呼吸,眼神一厉再翻转剑身时挥剑已带上了内力。
学武者想有内力,总免不了十年二十年苦练。她如今正式习武也不过四年,前一年还是在瀑布下打基础。
若是按正常情况,她如今的内力也不过是水潭里偶尔跃出的几点水花。
但多亏了她有个不怎么正常的青姨,将她一年到头丢在瀑布寒潭里苦受风霜雨雪,雨打风割。
加之李家独传的专门练体功法,李道全如今习武已经能称得上是“小有所成”。
她将体内汹涌热力从四肢百骸传递到剑身,再次出招时剑气密不透风,剑快如风隐隐可见莲花虚影。
花影破散,寒芒剑尖穿过堪堪停在连雨眼前,若是再进一步,只怕那锋利会刺破眼球。
连雨现在是真心实意赞叹了,她手指夹住剑尖,一股强大气劲逼得李道全险些拿不稳手中剑,连连倒退三步。
随意抽出试剑台边缘横插铁剑,连雨向前三步,李道全再后退三步。
她面上含笑,恍惚间叫李道全想起来另外一人。
“现在该我用剑了。”
连涟在一旁翻看着李青霜离开前丢给她的医书,闻言头也不抬。
“大姐姐,你欺负人。”
李道全方才一击得手,面上强装心中正是得意的时候。
闻听连涟此言她马上不服,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此刻早忘了方才连雨所展露的霸道内力,只调整好动作便率先朝连雨攻了过去。
然后便被对方打的落花流水,灰头土脸满试剑台被连雨提剑赶着跑。
李道全欲哭无泪,此情此景不禁又叫她想起从前在李青霜手下习武。
唯一能叫她好过点的,是李青霜逮住她是真的会拿剑身剑鞘抽的她浑身青紫,第二日爬不起床,但连雨手下收着力,只点到为止不至于弄伤她。
但其实也没好到哪去,连雨每次假意露出破绽引她持剑倾身过去,然后又马上用行动告诉她,什么叫作“敌人是狡猾的是一定不能被轻信的”。
李道全最后丢剑气喘吁吁倒在试剑台中央,只一连“不打了不打了”向连雨告饶。
她觉得再打下去,她和连雨今后就要产生信任危机了。
连涟无语看收剑憋笑的连雨,对方轻咳一声,端正了自己为人师表的态度才施施然开口。
“咳咳,从刚才的过招,可以看出道全的基础是很扎实的,只是缺点实战和应对能力……”
回忆起对方刚才被她像赶鸭子一样到处飞的场景,连雨又忍不住想笑。
欺负小孩,虽然可耻,但是很爽。
目光转到一边蹲坐看书的连涟,连雨温声:“小五……”
连涟翻页的手指一顿,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到你了。”
李道全抬头,远远对着连涟不怀好意一笑,笑容里满是幸灾乐祸。
日出东方,霞落青霄。
两人先后一起躺在试剑台上,任凭连雨怎么哄劝都再也不肯起身。
李道全:“日出了。”
连涟:“是啊,很美。”
美丽光景被叉腰低头看她们俩的连雨挡住,两人连抬手都没力气,也懒得动。
“喂喂!”连雨不满:“还没到下课时辰!”
两人不动,连涟嫌弃朝她努努嘴,示意她闪一边去。
“大姐姐,你挡住太阳了。”
李道全点头附和,示意连涟说的很对。
眼见这两人晨光初现岁月静好的模样,连雨逗了一早上小孩,狠狠过了一把武林高手瘾,也大概清楚了这两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索性不再叫起她们,大发慈悲摆摆手。
“算了算了,下不为例。今天让你们两个提早下课——别告诉连风连雪那两个大嘴巴啊!”
“万一叫母亲知道我给你们放水,我得吃不了兜着走……”
连雨自说自话转身走出试剑台,一回头见两人还是躺在原地,她一挑眉折返回去,眼神无声询问。
李道全目若死水,不起波澜。
“累。”
连涟比她好一些些,至少那点点水花内力没有被放空。
她点头附和,很是赞同李道全话语。
两人默契朝连雨伸出手。
“大姐姐/连师傅,抱——”
连雨:……
连雨:…………
半晌,她无奈叹一口气,一左一右将两人放在肩上。
连涟不满抬头,“不要这样抱我,我会头晕!”
已经头朝下随连雨脚步颠簸的李道全,只以无声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抗议。
“闭嘴。”连雨手压在两人腰上稳住她们不掉,对于连涟的抗议置若罔闻。
“有的抱就不错了,还挑……”
原路返回将两人送到淮竹居,一左一右放在板凳上,连雨带孩子一样哄她俩。
“乖乖在这里坐好噢,姐姐马上回来给你们带吃的。”
连涟:……
李道全:?
不知道为什么,连涟感觉到了一丝耻辱。
李道全茫然睁着眼睛,目送连雨心情不错的离开。
待到用完连雨带回早饭,又在淮竹居沐浴换了套干净衣衫,两人倒在床榻上均是心满意足的喟叹。
李道全欢快在柔软被褥里打滚,连雨早被人叫走去处理门派内务,此刻淮竹居里万籁俱静,只偶尔有竹林沙沙作响,鸟雀呼晴之鸣。
连涟早在头枕在床榻上时,就已经合眼睡去,期间嫌李道全太闹腾闭眼精准给了她一巴掌,对方瞬间安静,没多久又卷卷被褥凑了过来。
连涟抬头,脑后被塞了一个枕头。
抬手,身上被盖了一床被褥,对方很贴心给她手也放进被褥里,还掖了掖被角。
身旁微微一沉,是李道全睡在了旁边。
床帘遮挡住窗外渐盛阳光,昏暗小小空间内,没有人再开口,只呼吸渐渐合在一块,一片安宁。
与淮竹居遥遥相应对的听雨楼,连漪汗水打湿发丝,乌发托着张苍白小脸,色彩对比的触目惊心。
她手上叠加伤疤被白布覆盖,层层叠叠,缠住绷带的指骨紧握住剑柄,一直未曾松懈。
连晴一直鲜少出现在人前,此时纠正着连漪动作,只在她耗尽力气将将跌倒时才伸手扶一把。
“继续。”
语调无波无澜,除了面容不怎么欢颜,连晴是六姊妹里最神似母亲连华宵的一位。
也是青霄上下师姐妹里,性子最古怪的一个。
自几年前得了连华宵命令教导连漪,她便日日夜夜耗尽光阴,伴着连漪从咿呀稚儿,到如今锋芒初露。
“我见连雨与李师姐传信,据说那位李家的遗孤完美继承了大师姐天赋,甚至更甚于她的母辈们。”
连晴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久不见日晒的脸庞同连漪一般苍白,在她唇角微扬起时,贫瘠的土壤上便开出了白花。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连漪消瘦肩膀,透过一层薄皮触摸到了骨头。
“连漪,”两张神似的面容在此刻重叠,话音呢喃是让连漪无数次从深夜惊起的梦魇。
“不要叫我/母亲失望。”
肩上力道众若千钧,在连晴手指移开后也没有散去。
为什么是我?
她只敢在心中默问。
夜间刚涂抹的药膏渗透进崩开伤疤里,沁凉刺激,连漪机械挥剑收剑,恍惚间只怀念起连涟温暖怀抱。
在母亲没有选择她之前,阿姊的怀抱是一直属于她的。
无需她期盼乞怜什么,只是属于她们彼此间的天然依赖,从母亲子宫里便一直存在的血脉纽带。
只要伸出手,阿姊就会接住她。
往日幻想被剑气击成碎影,在破碎无数的回忆里连漪只带着满身伤痕与痛苦挥剑。
从前她习武是为了母亲期许,但今后,是为了与阿姊的未来。
束紧了手腕渗血绷带,连漪麻木中深藏着几分连自己也未觉察的狠戾。
“三月后门派大比,我一定会夺得魁首。”
她话语喃喃,说不清是说给连晴与母亲听,还是说给自己与连涟听。
——
自第一日连雨破例允她们两人休息后,往后每一天都几乎是魔鬼训练。
饶是在李青霜手下讨教多年的李道全,都有些吃不消连雨的训练方法。
如果说李青霜教授她武功是为了求成,那连雨就是求“狠”。
她不需要李道全对那些花里胡哨的剑招参透有多深多熟练,她只要李道全在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长剑被挑飞中记住。
记住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最有用的剑招来打败敌人。
拖连雨的福,李道全对自身所会的剑法用于实战是越来越顺手,同时因着连雨的武功目前远盛于她,她不必有什么误伤她人的负担。
只一次次实训中拼尽全力无所不用其极的去挥剑,去刺中连雨。
虽然最后结束都往往是她力竭倒地,而连雨毫发无损。
等到李道全倒下了,就轮到连涟受她大姐姐魔鬼特训。
尽管连涟以自己“学医为主”做借口,也没能逃脱一次连雨魔爪。
“你那是学医吗?”
连雨照旧一边肩膀扛起一人,走在回淮竹居路上。
“我可是听李习书说了,你在她那学的可不是什么济世救人的菩萨妙手,而是招招置人于死地的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