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没真打算踹门，就做做样子，洗手间空间狭小，门又是玻璃磨砂的，踹碎了玻璃渣四处飞溅肯定会误伤。
好在傅尧被这一拳唬住了，立马开了锁。
陆凛摁下门把手推门进去，就看到傅尧一个大个子抱着膝盖蹲在门侧墙边，脑袋埋在大腿上，委委屈屈缩成一团，抽噎还没止住，身体一颤一颤的，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可怜，一副完全拒绝交流的模样。
陆凛到底是心软了，低低开口，“我没像你这样喜欢过什么人，不知道喜欢落空有多难受，我给不了任何回应，但我希望你能开心点。”
“注意距离对我们都好，不然容易给你一种你可以成功的错觉。我是为你好，不想吊着你。长痛不如短痛。”
“你管那么宽呢，”傅尧依旧埋着头，嗓音嘶哑沉闷，“不用你操心那么多，我自作多情自欺欺人就很快乐。”
“……”
陆凛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你嗓子没事吧。赶紧洗把脸，出去喝口水润润。”
傅尧没动。
陆凛踢了下他的小腿，“没听见？”
傅尧抱在膝盖的手改为抱着脑袋，跟投降似的。
还知道不好意思了？
陆凛转身出去，把空间留给他自己，“收拾一下，滚出来吃饭。”
傅尧把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洗干净，出来了。眼睛还是很红，水润明亮，眼睫毛湿漉漉的，看起来乖巧不少。
大概是哭完觉得羞耻，他看过来的眼神有点闪躲，“你、你刚刚…手没事吧。”
“没事。”没用全力，有点红而已。
对面傅尧的茶杯陆凛已经换上温开水，他示意，“先别说话了，喝一点。”
现在这状况也没法心平气和地聊出结果了，两人草草吃了饭回学校。
陆凛下午要去打球，在岔路口跟傅尧分开走，傅尧原地不情不愿地站了几秒后，又小跑着跟了上去。
陆凛被他扯住衣角的时候无奈极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别跟着我。”
傅尧撅了撅嘴，受气的小媳妇似的，“你不会像高三那年一样不理我吧。”
“理你就行？这…”陆凛有点勉为其难的模样，逗他，“努努力还是能做到的。”
“……不是！”傅尧目光满是控诉，“我们以前关系最好，现在也应该是！”
“……”
这种打不得骂不得一言不合就委屈，喜欢打直球，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小朋友，真的很难搞。陆凛的确不忍心，尤其知道他高三转学前找过自己，但也不至于就这么被轻易拿捏。傅尧不想隐藏心意就不隐藏，他左右不过多点麻烦，反正可以拒绝，还可以……以退为进。
所以，陆凛说：“以前的确好，是你先打破的。傅尧，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对我闹有用是因为我还在乎，但我也讨厌麻烦，更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希望你在我耐心丧失之前，别再说喜欢。”
“还有，”离开之前，陆凛想到最重要的一点，“别太能闹腾了，在人前注意分寸。”
……
等陆凛修长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傅尧脸上的委屈忐忑顷刻灰飞烟灭，他漫不经心笑了笑，“怎么办，我耐心也有限，不知道还能用你可以接受的方式装多久。”
他情话般低低呢喃，“哥哥，希望你在我耐心丧失之前，对我说喜欢。”
“不喜欢，”陆凛对孙煜卓道，“已经分了。”
孙煜卓也在球场，他知道陆凛周日要面基，下午一看见他就把人拉到一边问情况怎么样。
一听直接分，孙煜卓震惊了下，“是长得不好看，还是什么原因？”
陆凛：“好看，但是是男的。”
“……”孙煜卓愣了下，“操，我当时就说吧，哪个孙子这么没有人性？清大的？知道名字吗？曝光他！”
陆凛兴致缺缺，“算了，除了隐瞒性别，他也没有太大过错。”
孙煜卓看着他一副虚弱无力不想多说的模样，突然醒悟：哪个男的会在网恋女友装人妖之后，还能心平气和地夸他“好看”？这是被伤的不轻啊！！
“你该不会是不舍得吧？”
陆凛：“……其实也没那么喜欢。”
孙煜卓大手一挥，不理会他伪装坚强，“不用说了，我都懂，我知道说什么都安慰不了你的心，那兄弟们来安慰一下你的胃。”
“老祖宗不是说了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放心，晚上篮球队聚餐，我陪你醉！”
陆凛无语，“……你是自己想喝吧。”
孙煜卓坚决保护他受伤的脆弱少男心，“对对对，我自己想喝。”
“……”
男生熟起来很快，打两回球就可以。下午一帮人就呼啦啦出门吃饭，有女朋友的带了上女朋友。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女生——谢梦泠。
军训时她和陆凛一起当领队，陆凛在数1班，她在数2班。
孙煜卓小声跟陆凛八卦，“我去，她是一队队长女朋友？”
陆凛想了想，“我记得一队队长也姓谢吧。”
“兄妹？”
话刚落，谢梦泠朝这边走了过来，跟两人打完招呼后，笑着冲陆凛挑了挑眉，“我哥说想让你进一队，你拒绝了？”
陆凛说的是“考虑一下”，但此刻也没反驳，“我就是兴趣爱好打打，能力有限，真去打比赛没法兼顾学习。”
谢梦泠：“那你不想去挑战更厉害的对手？走上更大的战场？”
这是来给她哥当说客了？陆凛：“人外有人，挑战永无止境。”
谢梦泠笑了，“你这人真有意思。”
“……”
旁边孙煜卓眼睛一个劲冲他眨：兄弟，把握机会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走出悲伤爱情闪光。
然后自觉闪现离开。
陆凛给他记了一账。
途中，有人聊起新生晚会，正好谢梦泠有一个节目，大家纷纷问是什么，谢梦泠道：“一个古典独舞。”
等大家不再往他们俩看时，谢梦泠才看向陆凛，笑道：“记得到时候捧场啊。”
“放心，”陆凛点点头，然后说出让人不放心的话，“数院的人都会支持你的。”
谢梦泠：“……”
本院的人自然会支持本院出的节目，导员也会提前安排气氛组，陆凛这话简直回了个寂寞。
钢铁直男？故意装傻？
两人断断续续尬聊了一路。
等看到烧烤店的时候，陆凛终于松了口气，那一瞬间，他脑子里莫名把谢梦泠和傅尧做了个比较：如果和傅尧聊这一路，是不是要好应付一点？最起码看傅尧吃瘪很有意思。
吃饭的时候，陆凛果断薅着孙煜卓和几个男生坐了一桌。
以至于晚上回到宿舍，孙煜卓就开始吐槽他，“这么多人，只让你捧场的意思你不知道？明显对你有意思。”
对面，傅尧敲代码的声音明显一顿。
陆凛眉心跳了跳，也不知道中午那番话傅尧怎么想，他回到宿舍就看了眼论坛，小树不哭没发信息。
平静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陆凛不想刺激他，冲孙煜卓打了个眼色，“你想太多。”
孙煜卓显然没看懂他的眼色，“装什么，我看你跟人家姑娘聊了一路有说有笑，还想等人追你啊。”
陆凛正想让孙煜卓闭嘴，傅尧突然道：“为什么这么说，陆凛不是有女朋友？”
陆凛：“……”又开始了。
“今天分了，”孙煜卓摇摇头，啐了句，“老陆被死人妖骗了，网恋那孙子是个男的。走出情伤最快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感情，这不正好落花有意。”
“我看他未必受伤吧。”傅尧声音冷冷的，“刚分就能跟其他女生有说有笑聊天，之前那位能有多喜欢？”
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一般朋友都会站在同一立场同仇敌忾，谁管是非对错，更何况陆凛才是被骗的那个，不得痛骂人妖？
傅尧的话倒是像数落陆凛没有男德。
人一喝酒就容易冲动上头，孙煜卓腾地站起来，瞪着傅尧，“你什么意思？”
傅尧看他不顺眼很久了，成天拉着陆凛打球，现在竟然还撺掇陆凛找女朋友，他算什么东西？
“字面意思，你听不懂吗？”
那轻飘飘的语气、居高临下的眼神，格外拱火。孙煜卓气得胸口起伏，口不择言起来，“哈？你该不会是喜欢谢梦泠，嫉妒吧。”
傅尧：“她也配。”
这三个字在孙煜卓耳朵里，自然而言变成了“他也配？”。
傅尧平时很高冷——不打游戏不打篮球，除陆凛有关的八卦之外也不感兴趣。宿舍聊天聊到学习偶尔会不冷不热搭句话，其余时间不是看书就是鼓捣代码，有种不屑与尔等结交的清高。
高校里面有很多存在于暗处的鄙视链：热门专业看不起冷门，高分专业看不起低分，保送的看不起考进来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成绩光环如刀光剑影，位高者俯瞰众生。
但没有人想被俯视，还是充满不屑的俯视，尤其是当了十几年天之骄子考上燕大的人。
孙煜卓瞬间炸了，“哪来的优越感，你看不起谁呢，他不配你配？你配被拒绝吧！”
两人眨眼间就吵了起来，陆凛喝道：“行了，都别说了！”
孙煜卓扭头逼视他：“他这么说你都能忍？！”
“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点，”傅尧嗤笑了声，“我说你了？你急什么？”
“傅尧！别说——”
话还没说完，孙煜卓忽的上前要把傅尧从椅子上薅起来。陆凛连忙上前一把截住孙煜卓手腕，另一手搂过傅尧的腰轻轻一带，把人带到自己侧后方，一种下意识的保护姿态，“你俩差不多得了，都冷静点。”
傅尧本来就不喜动手，此刻乖乖站在陆凛臂弯里，脑袋朝外转，耳尖有点可疑的红，十分听话。
孙煜卓则怒目瞪着陆凛，陆凛松开他手腕，拍拍他肩膀，“行了，我又不在乎成绩，他爱说就说，他要说我篮球打得不好，我肯定早就动手了。”
傅尧听到这话又生气了，“哈？你还挺自信，你以为你篮球打得很好吗？在球场出什么风头，你——”
话没说完，陆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半搂半抱地把傅尧强制拖到了洗手间，砰的一声，关门，上锁。
那架势跟要杀人藏尸似的。
孙煜卓都惊呆了，原地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拍门，“我艹陆凛你冷静点，都一个宿舍的，别下狠手。”
“…………”
一门之隔的洗手间。
陆凛把傅尧摁到墙上，压着声音道：“你发什么疯？老实点。”
“你还凶我，”傅尧脑袋一垂，一口咬在陆凛肩膀，声音委屈极了，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