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耳朵麻了，傅尧平时语音难道都没用变声器吗？他朋友不是女装大佬，他才是吧。
他面无表情走进包厢，在傅尧对面坐下。傅尧估计是提前预约了让上菜，服务员紧跟着进来，在桌面摆了几道菜，都是他喜欢吃的品类。
等服务员退出去，房间又安静了几秒。
陆凛才终于接受了事实般，缓缓开口，“乱码是你，一直都是你？”
傅尧慢条斯理往他面前搁了杯茶，“不然呢？”
陆凛放在桌面的手慢慢握紧拳头，冷白的手背青筋暴起，声音寒沉如水，“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生气了……”傅尧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真有意思，我们认识也有几年了，你一直都懒得干这懒得干那，懒得跟别人置气，”他笑了，漆黑的眼睛里戏谑满满，“怎么，这么喜欢‘她’，冲冠一怒为红颜？”
陆凛意识到自己演过了，不动声色收敛了下，“别转移话题，跟喜欢没关系，你骗我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傅尧拖长了尾音，“想换个身份继续喜欢你啊。”
小树不哭不是和医生说是为了报复吗？
陆凛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这场报复在开学的时候就变质了，而傅尧当然不会把之前的目的说出来拱火，现在这样说，听起来还更惨更深情。
“那有什么用，”他像是报复傅尧的欺骗，也狠狠往傅尧心口扎了一刀，“我喜欢的是那个身份，又不是你。”
傅尧脸色难看了下，又很快恢复，“真无情啊，可抛开性别问题，我们相处很融洽吧，你很纵容我，给我买礼物，给我转钱，还安慰我，跟我讲道理……”
他胳膊肘支在桌面，单手托腮，卷长的睫毛眨了眨，看起来还有点俏皮，“你很喜欢线上的我，而我和‘她’性格差别不大，不是吗？”
“抛开性别问题？”陆凛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如果一开始我知道乱码是人妖号，打这么菜的男的，我根本不会理。”
“……”
“是吗？可哥哥……”傅尧薄唇轻勾，笑眼弯弯，“现在就是和我谈了啊。”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不过，”陆凛冷笑一声，“有意思吗？骗人骗己能带给你什么？”
“带给我快乐、满足、欣喜、安慰、放松……”傅尧停顿了下，很轻又很认真地反问，“不然失联的这一年，我要怎么熬过来呢？”
“……”
陆凛睫毛颤了颤，身为论坛的“医生”他自然知道傅尧这一年状态不好，可听到轻描淡写的“熬过来”三个字，心不可避免疼了下，他喉结滚了滚，嗓音微涩，“也不是我想失联，你先转学离开的。”
傅尧“哦”了一声，眼眸亮晶晶的，“原来我误会你了吗？你不会因为我喜欢你疏远我，会继续和原来一样对我，是吗？”
这话摆明了是陷阱。
答应了，就表示你允许我喜欢你，允许我待在你身边，那以后傅尧就可以继续在他身边肆无忌惮。
不答应，刚刚的话不就纯粹嘴上说的好听？
陆凛捏起杯子喝了口茶，不知是不是茶叶泡多，喝了一口的苦和涩，他沉吟片刻，道；“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因为我觉得你只是一时走偏了，能很快反应过来，只需要冷静一下，但现在——”
傅尧接道：“现在终于知道我痴心一片，难以自拔了？”
傅尧的眼睛很清澈，映着光的时候漂亮极了，里面的满满的情意几乎要溢出来，陆凛受不了地别开了视线，又喝了口茶压火，“……现在知道你病得不轻。”
傅尧：“你还是对同性恋有偏见，觉得男生喜欢男生是病？”
陆凛：“没有偏见，可我不是。”
只是你脑子单纯有病。
傅尧忽的笑了，“你怎么知道不是？你谈过恋爱吗？喜欢你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男的啊。”
他说着想起来什么，轻轻“啊”了一声，目光越过桌面的佳肴，别有意味地落在陆凛身体上，“你以前看男女之间的片子，也没反应啊。”
陆凛被他那放肆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忍了又忍，才没拿茶杯冲他砸过去，“不是谁都这么火力旺盛，只是跟你一起看那次没有。”
“这么巧，只有跟我一起看没有，”傅尧直勾勾盯着他，“这种事你跟其他朋友能无所顾忌地聊、一起看，跟我就不行？是吗？”
“我闲的没事找你聊那个？和其他人也是被迫拉进去的，”陆凛皱了皱眉，开始不耐烦了，“大白天你说点能听的，不然我——”
“最后一次，”傅尧打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忽然变得阴晴不定，眸光寒气逼人，“那你和别的朋友互相帮助过吗？魏明宇？或者篮球队的那些人？”
什么？！
那画面太扭曲，陆凛简直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快要变成个刺猬了！
他拿起茶杯就想把傅尧泼清醒点，结果发现没水了，更火了：“你说点人话！”
傅尧没有理会他的恼羞成怒，追根问底，“有？还是没有？”
陆凛冷喝，“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这是我的自由，你管的是不是太宽了。”
傅尧被气得眼眶通红，“陆凛！”
陆凛看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抿唇沉默了好几秒，头有点疼。他心说自己也是，何必在虚无的事情上较劲，惹怒傅尧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他平静下来，又续了杯茶，“没有。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跟哪个男的都是这样。”
话落才觉得自己陷入到傅尧的节奏里面了，一问一答的，审犯人呢？就算是，也应该是他来审。
沉思片刻，他再次开口，“别扯闲的，说吧，费尽心机在游戏上接近我，现在又那么轻易暴露，你想干什么？”
傅尧：“光明正大追你。”
“……”陆凛目光一凛，“不可能。”
他不带语气道：“一方面，作为别人的朋友，我不会干涉对方感情，那太逾矩，所以你爱喜欢谁喜欢谁。另一方面，我会跟任何喜欢我的人保持距离。”
“如果不想保持距离，一时又放不下，”陆凛顿了下，“那你暗恋吧。”
傅尧着实愣住了，“你说什么？”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荒谬和委屈席卷了他，“都这样了，你让我暗恋？！你玩我呢？”
陆凛不咸不淡地看着他，“我懒得应付你各种突如其来异想天开的点子，时间长了，不恐同也要恐了。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喜欢，也不要跟我提，保持‘不逾矩’的距离，跟暗恋差不多。”
傅尧气得眼睛都红了，“如果我不呢？”
陆凛轻声道：“那我们就算了吧。”
“算了？”傅尧面色惨白，恶狠狠瞪着他，哈哈笑了几声，“行啊，算了，如你所愿。”
沉默良久。
陆凛一派平静地拿起筷子，“那今天就当散伙饭了。”
傅尧没想到他这么绝情，明明这个人前几天帮他处理伤口还那么温柔，这几天也对他很好。可他对陆凛来说还是可有可无。陆凛对谁好从不图什么，他的世界任人去留，似乎谁都不需要。
谁都不需要。
他要拿什么留住陆凛呢？
只能忍辱负重地听话吗？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让傅尧鼻子眼睛涌起一股酸气。
陆凛刚夹了一筷子菜，还没来得及吃，忽的听到了一道吸气声，他胳膊顿了下，一抬头，对面那位祖宗眼泪已经滑到下巴了。
陆凛喉结很轻地动了一下。他的确是想以退为进逼傅尧收敛点，但他没想到傅尧会当真啊……
傅尧抬手擦泪，谁知越擦越多，他哭着冲门口一指，“谁要跟你吃散伙饭，我花的钱，我自己吃，你滚！”
陆凛放下筷子，脑子有点乱，没想好现在该怎么办？妥协吗？还是继续强硬？
他没动，傅尧却动了。
或许是不想被看到狼狈的样子，他冲进了包厢自带的洗手间，摔上门，咔哒上了锁。
陆凛立即起身跟过去。
水龙头的声音掩盖住模糊的哭声。
陆凛有点不太放心，敲了敲，“傅尧？开门！”
傅尧哭着说：“不用你假惺惺，你想断你就滚！”
他像是被伤透了心，“你放心，我也会滚的，我去跟人换宿舍，我如你的意，不碍你的眼，我离你远远的还不行吗？！”
陆凛火气也上来了，“你胡说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尧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听不清外界说什么，“你早就这么打算了吧，从我跟你告白的那天起。”
他倒豆子似的一边哭一边数落陆凛的罪行，“还说我都不跟你说一声转学就走，我有机会跟你说吗？我那天之后去找你，我敲了多久的门你开了吗？你见我了吗？你知道临走那天我在你家门外站了一夜吗？”
“蚊子那么多，快把我咬死了！”
“……”
陆凛的确知道傅尧去找过他。那天他下楼买烟，回来的时候看到傅尧进了他家那栋楼。陆凛当时的确不太敢见他，又扭头出了小区，去公园散心了。
他那天在公园待到很晚，本来是出去买烟的，回到家时，却是两手空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完了。
所以转学前傅尧一共去找过他两回？第二回他还不知道？
傅尧越说越委屈，哭腔也压不住，“你以为我想转学吗？我就算是外省的又如何，以我的成绩高考直接保送影响我考大学吗？”
“你多狠啊，我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在你十八岁生日那天去找你，就是希望你心软一点，你见都不见我就把我赶走。反正你朋友很多，不差我一个是吗？”
“哈？那你还搭理我干什么，你走啊！”
陆凛攥着门把用力晃了晃，“你先开门，我们好好聊聊。”
傅尧哭得停不下来，“不是聊完了？我说了我不愿意那样，你可以走了！我不想输得一败涂地还要被看笑话，你走！不用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就行了。”
“……”
“我忍了很久了，你还要逼着我暗戳戳喜欢你。我能忍的话，会让你这么早知道吗？你拿我当狗呢？让叫就叫，不让叫就滚，顺眼了可以跟着你，碍眼了就被甩掉！”
“……”真是没良心的小崽子。他上赶着被报复，又花钱线上找心理医生问问题，问完还要应付傅尧，还不在乎？
换别人真的是爱滚滚。
陆凛又气又担心又无奈，“你小声点，嗓子都喊劈了。”
“你还笑话我！！”傅尧不知被突然戳到哪个敏感点，声音更大了，“滚！你滚！不用你管，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我——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你先开门，”陆凛皱起眉，耐心彻底告罄，“不然我踹了？”
他把门把手晃得框框响，傅尧还是无动于衷。
咳嗽声渐渐弱下去，干呕声低低传出来。
陆凛一拳砸在门框。
哐当一声巨响压住了那句咬牙切齿的低语，“我真是欠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