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老末的药果然有用,到了后半夜殷诗就没再发烧了。

整夜里,一歌时刻的关注着殷诗的情况,几乎一整夜都没睡,一直帮殷诗擦汗,时不时的渡过去一口水,再稍微占点小便宜。

在一歌的安抚下,殷诗的情绪好了很多,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紧紧的捏着一歌的衣袖,不知不觉中把对方当成了守护神对待。

一歌身上淡淡的梨花香味,几乎护了殷诗整整一个晚上,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恐怖眼睛还有掐在脖颈上的窒息感觉,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殷诗人生中第一次,能安安心心的睡上一个好觉。

一直到天亮,一歌才呼出一口气,坐在床头任殷诗拉着他的衣袖,整个人有些疲惫的仰头靠在床框上,闭上眼睛假寐。

太阳的光芒略过小小的庭院,朝窗口倾斜进来,像是往里倒入了一池浓郁的金色,缓慢的在屋子里面流动着,照亮了黑暗的屋子,带来了一片儿生机。

殷诗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小小的打了一个哈切,只感觉浑身虽然酸痛却也轻松畅快,整个人精神气好的有些出奇。

他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才缓慢的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但对方身上的气息还有味道却让殷诗在一瞬间就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一歌发现了殷诗的小动作,懒洋洋的转动了一下脖颈,用手指揉了揉殷诗的耳垂,打了一个哈切道:

“睡醒了?”

殷诗原本死机的大脑这才开始运转了起来,他顿时有些尴尬的松开了一歌的衣摆,整个人往被子里面缩了缩,小声又别扭道:

“谢谢……”

一看殷诗现在的模样,一歌就危险的眯起眼睛,他就知道一旦殷诗清醒过来,什么依赖啊、撒娇啊、眼中含泪啊,通通都会变成天边的浮云!

这叫什么来着……吃完就抹嘴跑,翻脸不认人!

不过……记不清楚也有好处……

一歌的视线逐渐下滑,落在了殷诗的脖颈上,目光缓慢的在那片儿区域里扫了一圈,那里的咬痕还没有褪干净,颜色已经有点深了,看起来停恐怖的。

嗯,看不见也挺好的,记不清了更好。

一歌心情好了起来,他难得大发善心放过了殷诗,叫早就等在门口的柳大妈和竹大婶进来。

一进门,两个妇人就赶紧冲到床边,不顾殷诗的窘迫,掀开被子把殷诗上上下下都扫视了一遍儿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殷诗啊,饿了吧,大妈给你做了点海鲜粥,”柳大妈把殷诗扶了起来,从旁边的小篮子里面拿过刚煮好的香喷喷的粥。

竹大婶心疼的帮殷诗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殷诗不习惯别人的照顾,微微垂下眼帘,转动了一下脖颈,犹豫了半晌,才迟疑的开口道:

“我……我觉得嘴巴和脖子有点疼……”

那可能不疼么?!

柳大妈和竹大婶看着殷诗被咬的青紫的脖颈,又看了看殷诗不仅红肿还破了皮的唇瓣,同时心虚的偏过头,叉开了话题:

“哈哈哈,殷诗你是在床上躺久了,所以才疼,再加上镇子里好久都没人生病了,所以老末给你开的药可能用量过猛,这都是正常的啊!”

说完之后,竹大婶赶紧拿过来绷带,把殷诗的脖颈缠了起来,遮挡住了那恐怖的痕迹。

殷诗抿了抿唇瓣,其实他大腿根也有点疼,但他害怕麻烦别人,所以就没说。

一歌靠在门框上,慢悠悠的用眼神将殷诗从头到脚的扫视了一遍儿,样子不仅没有一丝忏悔,反而还有一点后悔。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可以再过分一点了,可恶,亏本了亏本了。

殷诗从出生开始就被当成暗卫培养,只知道听主人的命令,却从来不懂儿女情长,唯一的几次舒缓,还是他自己用手解决的,思想纯洁的很。

“殷诗啊,出门晒晒太阳吧,”柳大妈小心翼翼的扶着殷诗下了床,“今天外面的天气可是很好的,你多晒晒太阳对身体也有好处。”

殷诗没有拒绝,但也不想让别人扶他,所以在床边摸索着自己的拐杖,却突然被人一把握住了手。

他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梨花香味儿,腰被对方一把揽住,殷诗张口刚想拒绝:

“不用了,我……”

还没有等他说完呢,一歌就语气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我照顾了你整整一夜,现在就扶扶你怎么了?”

整整一夜?

殷诗一愣,昨天他虽然睡的熟,但并不代表没感觉,一歌确实整整一夜都没睡,牢牢地守在他身边。

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让殷诗愧疚,他本身就是不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所以只能压下心里的不适,让一歌揽着他的腰出了门。

今天的天气果然很好,太阳不刺眼却很暖,照耀在人身上就连骨子都酥了,心情都好起来了几分。

一歌把小板凳搬了过来,让殷诗坐了上去,自己倒是很随意的一掀衣角,潇洒的坐在殷诗旁边,头自然的靠在殷诗的大腿上。

这个姿势很亲昵,殷诗下意识的把手放到了一歌的脑袋上,摸了两下。

对方的头发很柔也很顺滑,很好摸。

殷诗没忍住,又多摸了两下,刚想收回手呢,就被一歌一把拉住了。

他拉着殷诗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把玩着,时不时的捏两下殷诗的手腕,只感觉对方又瘦弱了几分,他只需要轻轻一握,就能把对方的手腕捏碎。

或许是昨夜一歌带给殷诗的巨大安全感,连带着让他对一歌的忍耐度和接受度都高了不少。

殷诗也不挣扎,就这么任一歌玩他的手,时不时的摸两下一歌的头发。

树影婆裟,阳光熹微,从远处看还当真是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年的老夫老妻,一片儿岁月静好。

可是很快,在柳大妈和竹大婶的积极宣传下,全镇的人都知道殷诗病好了,立马拖家带口的带着礼物过来看殷诗。

原本依偎在殷诗旁边的一歌,不知不觉中被挤了出去,只能站在外围看着被包裹在人群里不知所措的殷诗。

他盯着殷诗看了三秒之后,脑海里面突然生出了一个绝佳的想法,有些坏坏的挑起嘴角,一把勾住了老末的肩膀,低声道:

“老末啊,等会你跟殷诗说,他身子凉,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必须有人陪在他身边。”

老末摸了摸自己的小羊胡子,他是看着一歌长大的,所以对方在想什么,他一猜就能猜到:“你别想乱来啊,你能控制的住自己?”

一歌笑眯眯道:“当然可以啊,我像是那种人么?”

老末盯着殷诗被白色绷带绑起来的脖颈,叹息了一口气:“近几日,我新做出来了几副毒药,正好缺一个试药的,所以你看……”

一歌挑眉,揪了揪他的小羊胡子,嗤笑了一声:“行了行了,知道了,帮你试不就行了。”

老末从一歌手里拽回自己的宝贝胡子,满意的笑了。

这场慰问持续的挺久,也不知道是谁先起哄说的要给殷诗办个酒席,大伙双眼一亮,纷纷表示赞同。

在小镇里面,谁过生日了,或者是哪家有孩子降生了,哪家老人仙逝了,镇子里的人都会一起帮忙。

与其说是一个小镇,倒不如说是一个难得可贵的大家庭。

而作为酒席主人的殷诗,一句话也插不上,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只能坐在板凳上,时不时的点几下头应和。

一歌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挤到殷诗身边,自然的捏住他的手摇了摇道:

“殷诗,你开心么?”

殷诗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身为暗卫,任何情绪都是不能出现了。

但现在他的心脏跳的很快,一种充满生机的陌生情绪从他的心底蔓延出来,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开心。

所以殷诗诚实的摇了摇,低头道:“我不知道。”

一歌没有怨他,站在殷诗身后弯下腰,虚虚的把他抱在怀里,又轻声问:

“那你喜欢这里么?”

殷诗抬头,他的眼前一片儿朦胧,但听觉却更加灵敏了,他能够听见人群中的欢声笑语,也能够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欢乐气氛。

柳大妈扬高声音叫他:“殷诗,晚上吃甜杏南瓜吧?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么?”

竹大婶插嘴:“怎么能光吃甜品呢,怎么说也要弄个粥什么的!”

两个大妈的意见不统一,免不了又是一顿争吵,细声细气的尖着嗓子骂对方坏话。

殷诗听着听着,明明应该是感觉到无聊厌烦的,但梨花镇里的风永远是那么柔和,太阳永远也是那么温暖,从人身前拂过的时候,仿佛就连心灵都被洗剂了一样。

变得更加纯净、干净。

一歌捏着他的下巴抬了抬,又问了一次:“你喜欢这里么?”

殷诗抿了抿唇瓣,半晌低头喃喃道:“我……不知道。”

一歌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随后静静的抱着殷诗看着远处欢快的人群。

一歌不急。

关于这件事情的答案,他总会知道的。

酒席被订在了晚上。

等太阳落山了之后,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红灯笼,还挂上了小孩子亲手做的彩色绳结,从远处看花花绿绿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天过年了。

殷诗还被迫穿上了柳大妈和竹大婶给他做的新衣服,随后被一歌推到了镜子前面。

“我们家殷诗不管穿什么都这么好看。”

一歌对着镜子,双手从殷诗身后穿了过来,帮他重新系好腰间的纽扣,“真是不想让别人也看见你这个样子。”

闻言,殷诗抬头,自己对着镜子瞅了瞅,只能瞅见一片儿模糊的蓝色。

除了知道新衣服是蓝色的之外,剩下的殷诗一概看不清。

这还是他第一次穿除了黑色以外的颜色,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走路都觉得别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他不想辜负了柳大妈和竹大婶的好意,所以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之下,有些不知所措的揉了揉上好的布料,别扭道:“挺好的。”

柳大妈和竹大婶这才放下心来,又凑到一旁小声嘟囔着说明天要给殷诗再多做几套衣服,确保殷诗在四个季节都能有新衣服穿。

还没等殷诗拒绝呢,一歌就揽着他的腰,强迫性的把他带到门外。

殷诗敏感的发现,自从他发烧好了之后,一歌总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的,而且跟他相处时姿态也随意了很多。

就好像一匹乖巧可爱的小绵羊突然撕掉了屁股后面黏着的羊皮,露出又大又蓬松的狼尾巴。

殷诗皱眉,想要拍掉一歌揽在他腰上的爪子。

谁知一歌一把握住了他拍过来的手,还训斥道:“你怎么回事,好不容易病痊愈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乱动?能不能安静一点!”

殷诗:“……”

还没等他再说两句什么,早就等在门外的老末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慢悠悠的走到两人身前,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殷诗之后,突然开口道:

“殷诗啊,你这身子骨太弱了。”

殷诗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确实很弱,李泽渊喂他的那副毒药在世间根本就没有解药,他的身子骨也被毒药折磨的根基全毁,能活到现在全部都是靠老末的功劳。

但要是让殷诗知道,那副世间仅此一副的毒药只是老末闲暇时光顺手造出来玩的小东西,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老末当然不会傻乎乎的把事实说出来,他摸了摸下巴上的小羊胡子,故作沉吟了一会儿后,无比严肃的开口道:

“你这毒在身体里面还有残余,这次发烧也是因为这个毒勾起来的,所以为了保证你身体里的毒素不再发作,晚上你睡觉的时候旁边必须有人陪着!”

殷诗又是一愣,他微微皱眉,一歌没来之前他也是一个人睡的,也没见毒素发作过啊。

一歌瞥了殷诗一眼,立马开口,添油加醋道:

“对啊,你不知道老末为了你的病,耗费了多少珍贵的药材,你万一晚上再发烧了,旁边还没人看护怎么办?”

老末揪着自己的小羊胡子,继续不紧不慢的开口说:

“所以殷诗,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不要再任性了,晚上就让一……一白陪着你睡吧,我可是个老人家了,可受不了来来回回给你看病折腾咯。”

闻言,殷诗哪怕心里再疑惑再不愿意,此时也只能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正巧这个时候柳大妈出来,和竹大婶一起把殷诗带进了厨房,跟他商讨晚上吃点什么。

一看见殷诗走了,原本还说自己是个老人家经不起折腾的老末,突然腿脚麻利的蹦到院子里的梨树上,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三包毒药,递给了一歌:

“咱俩说好了啊,试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一歌白了他一眼,夺过那三包毒药,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拆开其中一包塞进嘴里,咽了下去,随后皱眉舔了舔嘴角说:

“怎么这么甜,你不是知道我不喜欢吃甜味的东西么?”

老末摸了摸自己的小羊胡子:“怎么?你还想让我给你做成咸的?想的还挺美,不管甜的还是闲的,你都必须给我吃!”

一歌冷哼一声,撇了撇嘴,直接把剩下的两包毒药塞进嘴里,齐齐咽下去。

厨房里面,柳大妈一直询问殷诗到底喜欢吃什么。

其实就连殷诗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因为暗卫根本就没有可以挑选的权利,主人让吃什么,他们就必须吃什么,别说喜欢吃什么了,能吃上饭就不错了。

殷诗摇了摇头:“我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

竹大婶急了:“那怎么行啊,你不要嫌麻烦,想吃什么就跟我们说,生了一场病之前给你养的肉都白养了!”

一提起这事儿,柳大妈和竹大婶就停不下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给殷诗灌输“大口吃肉”的思想。

殷诗面瘫着一张脸烧柴火,在脑海里想了想……一白好像很喜欢吃甜的东西。

殷诗停下扔柴火的动作,突然仰头看着柳大妈,开口道:“做一条糖醋鱼吧,或者糖葫芦也行。”

一白应该会喜欢吃这两样东西吧。

毕竟……毕竟李泽渊也很喜欢吃甜的东西,但是口味也很挑剔,只有糖醋鱼和糖葫芦这两项,是李泽渊不挑剔也喜欢吃的食物。

两个大妈还以为殷诗终于有胃口了,所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整个小镇的气愤比平时还有活跃,处处都洋溢着喜庆和兴奋,还有不少人拿了家里珍藏多年的美酒,拎着自家的小桌子带着做好的饭菜,来到了殷诗家的门口。

梨花镇里的人都没什么讲究的习惯,直接支愣起自家的小桌子。

大人和大人们一桌,小孩子就去找自己平日里玩的小伙伴,三三俩俩的结成一团,低头“咯咯咯”的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镇子里的狗啊,猫啊全都聚集了过来,狗就乖乖的卧在主人的脚下,等着吃肉和骨头,猫咪们就跳到树上,慢条斯理的舔着自己的小爪子。

殷诗在屋子里面就听到了门外的欢声笑语,他低头剥了一个花生,递给了旁边的一歌。

“我在这里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干,是不是不太好,”殷诗乖巧的将花生壳扔到了小竹筐里面。

一歌跟个大爷似的,美滋滋的靠在美人椅上,无法想象一个长的跟天仙一样的人,现在却不要脸的吃瞎子手里剥的花生,还吃的那么甜甜蜜蜜,心安理得。

“你的任务就是给我剥花生,”一歌又挑了一个饱满的花生塞进了殷诗手里,“动作别停,接着剥。”

殷诗无语的捏了捏手里的花生,只感觉到头疼。

幸好酒席马上要开始了,殷诗这才摆脱了剥花生的命运,一歌原本想黏着殷诗坐的,却被人逮住推向座位上,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殷诗,弄的跟生死离别一样。

殷诗则被柳大妈带着去了厨房,竹大婶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快尝尝,刚做出来的糖醋鱼,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柳大妈:“糖葫芦刚才端出去了,绝对酸甜够味!”

殷诗还没有进小厨房呢,就闻见了香味,食欲被勾了起来,他尝了一口鱼肉,那鱼肉又嫩又滑,裹上浓郁的汤汁,好吃极了。

“很好吃,”殷诗没忍住,又吃了一小块儿。

一看殷诗喜欢,两个妇人这才放下心来,刚想把鱼端出去呢,殷诗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叫住她们:“那个……再给一白做一条吧……”

这盘鱼虽然大,但肯定不够那么多人吃,估计一人一口,鱼就吃没了。

闻言,柳大妈和竹大婶均是一愣,不可思议道:“一……一白?”

柳大妈疑惑道:“他不是最讨厌吃甜食么?上回吃了甜杏南瓜还吐了啊。”

这回轮到殷诗愣住了,他嘴唇开合了两下,也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能抿起唇瓣,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沉默的跟在两个妇人身后出去了。

外面很热闹,大伙正在猜酒拳,气氛一时之间沸腾了起来。

殷诗在夜里看不太清楚,但他却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找到了一歌所在的方向。

离他不远,对方的手里好像还拿了一根糖葫芦。

殷诗抿了抿唇瓣,在柳大妈的搀扶之下,坐到了一歌旁边,鼻尖嗅到了那股淡淡的梨花香味儿后,这才放下心来。

一歌一看殷诗来了,立马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臭屁道:“我刚才跟他们猜拳,给咱家赢了不少钱,还赢了两头小猪崽呢!”

说完之后,他就一口咬掉了一个糖葫芦,看似很享受的眯起了双眼。

周围的人顿时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那裹满了糖浆的糖葫芦,又看了看一歌笑眯眯的表情,同时咽了一下口水。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一歌碰甜。

但哪怕他们再惊讶,为了配合一歌表演,还是手下不停的跟一歌碰酒。

殷诗垂下眼帘,眼底带着淡淡的情绪,他突然扯了扯一歌吃糖葫芦的手,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开口问:“甜么?”

一歌又是一口咬掉了一个糖葫芦,鼓着腮帮道:“甜呀,可甜可甜了。”

【他不是最讨厌吃甜食么?上回吃了甜杏南瓜还吐了啊。】

殷诗的脑海里面回响起柳大妈说过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第一次给一歌做的东西,就是糖糕。

那个时候的一歌害怕伤了殷诗的心,哪怕再不喜欢吃甜,也是嘴角带着笑,把那碟子糖糕吃的干干净净,一点都没留。

所以殷诗一直以为,一歌是喜欢吃甜食的,甚至时不时的还把小孩子塞给他的糖,递到一歌手里,看着对方吃下去。

这样一想,殷诗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了,他抿了抿唇瓣,一把夺过一歌手里的糖葫芦,塞进自己嘴里,轻声道:

“不能吃甜,以后就不要吃了。”

一歌有些诧异的睁大眼睛,随后抬眸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柳大妈,对方接触到他的视线立马怂哒哒的低下头,一看就是做了坏事。

“我没有不喜欢吃甜食啊,”一歌看着慢吞吞吃着糖葫芦的殷诗,开始挽救:“甜食什么的我最喜欢了……”

“撒谎。”

殷诗打断了他的话,一口一口把手里的糖葫芦吃干净,随后抬眸静静的瞅着一歌,轻声道:“没关系的,不喜欢吃也没关系的,以后给你做别的。”

一歌嘴唇开合了两下,他的唇齿间还带着糖葫芦的甜味,但对于他来说,这甜味就像□□一样,泛着苦涩。

他的身体虽然变得百毒不侵,但同时也丧失了一部分味觉,尤其是对于甜味,尝一点就像吃毒药一样。

这些,一歌都没跟殷诗说过。

一歌第一次见殷诗的时候,对方还很年幼,看起来只有十二岁,明明自己也是一个小孩子,却依旧耐心的站在李泽渊身前,手里拿着的就是他亲手做给李泽渊的糖葫芦。

十二岁的殷诗就连看向李泽渊的目光,都暗含着满满的宠溺和喜爱。

李泽渊吃着那串糖葫芦,双手环着殷诗的脖颈,用软软的脸颊撒娇般的蹭着殷诗的肩膀。

殷诗好脾气的抱着他,眼底带着清浅的笑意,轻声开口问:“甜么?”

李泽渊笑得很软,舔着糖葫芦说:“甜呀,可甜可甜了,殷诗你对我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看着怀里小孩幸福的模样,殷诗没忍住,勾唇笑了起来,虽然那个笑很淡很淡,却有一种莫名的好看。

躲在小角落里面的一歌呆呆的看着殷诗脸上的笑容,又看了看安安心心窝在他怀里的李泽渊,眼中带着一抹羡慕。

如果……如果有人也能像殷诗一样这么抱着他,这么宠着他就好了。

在宫里的那一个月,小小的一歌养成了一种习惯,他总是喜欢偷看跟在李泽渊身边的小暗卫。

看对方对李泽渊的一瞥一笑,看对方对李泽渊无条件的纵容,看对方亲手给李泽渊做红彤彤的糖葫芦,看对方在打雷的时候温柔的安慰怀里的李泽渊。

李泽渊对殷诗说:“殷诗,我好害怕。”

每到那个时候,殷诗都会轻声安抚道:“别怕,我在。”

一歌看着看着,心里就泛着酸涩,用小手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能够变成李泽渊就好了。

但在一歌即将离开皇宫的时候,他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小小的一歌扒开窗户凑头往身后望,华丽壮观的皇宫在他眼里缓慢的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他真的好羡慕,羡慕李泽渊身后能有殷诗的存在,帮他一起支撑皇室里暗藏的波涛和来自各方的明刀暗箭。

但他的身后,却背负着梨花镇里所有的秘密和上千人的性命,还有那些人对他的依赖与信任。

没有人保护的孩子,从来没有哭的权利。

想起了往事,一歌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他软下身子倒在殷诗身上,将脸埋进了他的脖颈里,轻声道:

“我的愿望实现了。”

殷诗一愣,有些疑惑:“?”

一歌笑了笑,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身上沾了李泽渊的影子,殷诗就会逐渐的接受他。

李泽渊害怕打雷,那他也害怕打雷。

李泽渊喜欢吃糖醋鱼,那他也吃糖醋鱼。

李泽渊爱吃糖葫芦,那他也逼着自己吃糖葫芦。

只要能够让殷诗接受他,一歌愿意卑微到尘埃里去。

但是从头到尾,一歌都没有想过,或许对于殷诗来说……

他是比李泽渊更重要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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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镇里的人都不正常
连载中柿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