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魂魄好像知道亦暄宁可以看到它们，它们围绕着亦暄宁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这里怎么还会有活人。”
“他是活着的吗？”
“他要去哪儿？”
“他怎么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没人能走出这里。”
“不信？不信咱们就跟着他，看看他到底多会儿会死。”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到底是死是活？”
亦暄宁看着眼前缭绕的黑雾，对着它们挥了挥胳膊又继续赶路，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眼中再也见不到尸体，见不到血河，也见不到那些魂魄，亦暄宁这才放慢了脚步。
亦暄宁看着周围的花草，看着天上的鸟雀，一切都既熟悉又陌生，好像在那里见过，但也或许只存在于自己的梦中。
他途径一条小河，便跪在了地上，看着水中的倒影，他想看看自己的样子，但他只看到了自己满脸的血污，鲜血混合着泥土，在连日的奔波中已经凝固在了脸上。
当时正是阳光明媚和煦，亦暄宁走进面前的小河中，洗去了自己一身的血污，露出了苍白的脸和墨色的头发，河水映着他自己都陌生的脸。
阳光穿过高大树木的缝隙，洒在了亦暄宁身上，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和舒适，他将衣服洗净，搭在了一旁的矮树上，然后看着河水中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不像是活人的眼睛，没有感情，没有喜怒。
也许那些魂魄说的不错，那个战场中没有活人，也不可能有活人能走出那里，自己大概是死了吧。
亦暄宁在河边坐了许久，久到太阳都落了山，远处的天被落日余晖染上了暖色，他这才起身，就在他正准备离开这里时，突然有个魂魄挡住了他的去路。
眼前这个魂魄和他在战场中看到的不同，是红色的，亦暄宁有些奇怪，但也只看了一眼就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儿？”那魂魄突然开口道。
亦暄宁看了那魂魄一眼，没有说话，打算继续往前走，那魂魄却缠着他，在他身周上上下下地浮动，又开口道：“你可真厉害能活着走出战场。”
亦暄宁停下了脚步，看着那浮动的魂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觉得我是活着的？”
魂魄中透出的红色光芒闪动了一下，道：“哥哥，你是在逗我玩儿吗？”
亦暄宁淡淡道：“没有。”
那魂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你当然是活着的，而且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亦暄宁看着那魂魄闪动着的光，道：“你为什么是红色的。”
“红色好看。”
亦暄宁：“……”
亦暄宁正准备要走，那魂魄突然出声道：“你不多休息一晚吗？”
亦暄宁：“嗯？”
“你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不再休息一晚吗？”
亦暄宁突然意识到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这魂魄怎么知道他从战场中出来。
亦暄宁看着眼前的魂魄，出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从战场中出来？”
那魂魄的红光又闪了闪，道：“我一直都在这里，你刚到这里时的样子，肯定是从战场中出来的人。”
亦暄宁皱了皱眉，道：“你那时怎么不出来。”
那魂魄的红光突然暗了一瞬，然后才道：“我在日落时才能活动。”
亦暄宁没有答话，那魂魄上下晃动了两下，然后小声道：“再休息一晚吗？”
亦暄宁看了眼那上蹿下跳，并且光芒闪闪烁烁的魂魄，然后直直地走到了一颗树下，坐了下来。
那魂魄愣了一下，然后瞬间移动到亦暄宁身旁，围着他转了两圈，然后安静地浮在一旁。
亦暄宁一路上见了数百万的魂魄，这是第一个觉得他还活着的魂魄，有它在旁边，亦暄宁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了些生机。
湖面被晚霞照得水光潋潋，林风带着青草的香气，身下是松松软软的树叶，这一切都让亦暄宁觉得舒适，让他觉得自己活在人间。
太阳完全落了山，四处漆黑一片，一旁的魂魄幽幽亮着红色的光。
亦暄宁躺在了身下松软的树叶中，然后闭上眼睛，仔细听着耳边细小的动静，不知名的鸟叫，还有林中小虫发出的声音，湖水偶尔被飞鸟惊动的声音。
“哇——”
这静谧被熟悉的声音打破，亦暄宁睁开眼睛，就看见那红色的魂魄浮在半空中，红光闪了闪，得意道：“吓到你了吧！”
亦暄宁：“……”
虽然只是个魂魄，但亦暄宁总觉得自己可以看见它那嬉笑的样子，亦暄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又闭上了眼。
那恶作剧魂魄出声道：“真吓到了就说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
亦暄宁：“……”
亦暄宁闭着眼还是没说话。
“你吓的都不敢睁眼了，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一晚吧。”
亦暄宁：“……”
亦暄宁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它睁开眼，看着那魂魄，淡淡道：“睡觉。”
那红色的小东西似是觉得无趣，便乖乖地缩在了一旁。
多了许久亦暄宁才睁开眼睛，见那红色小东西就缩在他身旁，身上的光也暗了下去，像是睡着一样。
亦暄宁看着那魂魄，想：怎么这么小就没了性命，早些入轮回吧。
亦暄宁轻声道：“下辈子小心些。”
说完亦暄宁就闭上了眼，他没看到的是，那魂魄的红光闪了闪。
亦暄宁再睁开眼睛时，天光已经大亮，碎落的阳光照在脸上，他看向身旁，那魂魄已经消失。
这魂魄虚弱，天亮了就会躲起来，消失不见，亦暄宁倒也知晓这些。
他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他突然发现身下的叶子变了样，昨夜还是杂乱一团，现在看起来像是被特意整理过一样。
那些叶子摆放的不算整齐，虽然叶子歪歪扭扭，但还是能看出来是特意摆放过的，也可是能摆放的人本来就毛手毛脚。
最下面的叶子几乎都是褐色的，上面放了一些不同颜色的叶子，好像是一幅画，或者是几个字。
亦暄宁仔细辨认了一番，看出了那是两个字——“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