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暄宁心中一惊,他后脖颈上确实有只青鸢鸟,是浅淡的白色,像是一道浅浅的疤痕,从前他使用灵力过度时,那浅淡的白色会发出青色的光。
但随着修为的提升,这只青鸢鸟已经很久都没发光了,亦暄宁几乎忘了它的存在,可能是今日转移百姓时,灵力的过度消耗,让那青鸢鸟再一次发出青光。
亦暄宁从小隐藏着这个痕迹,没想到今日却让九殷看了去。
亦暄宁自己都不知道这痕迹的来历,自有记忆起他就知道自己后脖颈上有只青鸢鸟,但他不知道这痕迹是从哪里来的。
这痕迹只是偶尔发光,对他毫无影响,以至于他几乎忘了这只青鸢鸟的存在,但奇怪的是,近日后脖颈青鸢鸟的位置,会时不时地发疼,这针扎似的疼痛提醒了他这图腾的存在。
这一天终是躲不过,亦暄宁隐隐觉得这是自己的命运,是自己必须要历的劫。
这种从未有过的宿命感让亦暄宁有些怅然,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哪怕他总是刻意去忽视。
亦暄宁看着眼前的浓雾,感知着前方的结界,那结界是幻境,也是封印,带着九殷的妖气。
是迷宫,是陷阱,是显而易见的危险,想要知道真相,他就要心甘情愿地走进这里,这是他躲不过的命运。
图腾带来的疼痛越来越强烈,亦暄宁想了许多,但在九殷看来,他只停了一瞬,然后就抬脚走进了身前的结界之中。
九殷跟在亦暄宁身后,也随着走了进去,在他们进入这结界的一刹那,他们身周的浓雾消失的无声无息。
但就算浓雾消失,亦暄宁也没看到任何东西,这结界中空空如也,是一望无际的青色。
脚下踩的说不上是地面,倒像是湖水,但这湖水也只有水的涟漪,是可以轻易走在上面的湖水,亦暄宁低头就能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倒影随着涟漪一层层地荡开。
九殷在他身后道:“亦暄宁,我不会伤害你,世上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亦暄宁看着远处道:“青鸢鸟和重火石有关吗?”
九殷看着亦暄宁的背影,眸光落在了身前人脖颈的位置,但也只能看到那如墨的乌发,缓缓道:“是。”
只一问一答,他们就陷入了无边的沉寂,
九殷见亦暄宁没有说话,继续道:“重火石上有同样的青鸢图腾。”
话音刚落亦暄宁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脚下的深湖,湖水包裹着他,将他和外界隔绝,眼中尽是湖水的墨绿色。
九殷儒雅温和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那声音道:“重火石是天道之力,你便是守护天道之力的人。”
亦暄宁听着九殷的声音渐渐远去,他不知道九殷还说了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被冰冷的湖水裹成一团,只是他不觉得冷,只觉得孤独。
这种孤独无处可解,是那种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的孤独,看不到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和任何人没有连接的孤独,像他从没存在过的孤独。
亦暄宁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湖面,任由自己越坠越深。
在他意识到自己和重火石的关系时,那被封印的记忆冲出了无人之境,连同他和重火石的连接也瞬间被打通。
亦暄宁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和重火石的连接,他能准确的感知到重火石现在何处。
他的确如愿以偿知道了重火石在哪里,而且他自己竟然就是这重火石的守护之人。
重火石是为天道,天道之力无比强大,顺应天道制衡,于是亦暄宁和神石一起降生,是公正,正义的具象,没有感情,是神石的灵,也是神石的守护者。
如有一天,天道之力被人力强行开启,那么他和重火石的关联也一并会觉醒,当他阻止不了天道之力为歹人所用时,便可自毁,最终身死魂消神力灭,这就是他生来的使命。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有一天能够自己去死。
亦暄宁平静的接受了他的使命,他感受着身周冷冰冰的湖水,他感受着湖底的黑暗。
他想到了许多事情,想到了他降生在灭世之战的尾声,出生于死亡之中。
那时的亦暄宁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他感觉自己身上压着千万座大山,叫他爬也爬不起来,手指都难以活动,更叫他难以忍受的是周围充斥着的味道。
那是泥土混合着鲜血,雨水混合着尸体的味道,是一种死亡,腐烂的气息。
亦暄宁眨了眨眼,尘土簌簌地落了下来,外面好像是在下雨,雨水一滴滴地落在了他的脸上,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难受。
亦暄宁努力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好像用了他全身的力气才刚刚能移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能慢慢移动自己的胳膊。
他喘了口气,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那不是雨水,是流淌着的血。
亦暄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躺在这片充满腐烂、死亡、血腥和让人麻木的土地上。
他靠着本能努力地要逃出这片黑暗,这并不是求生的本能,只是他本能地想站起身来。
他不喜欢眼前的黑暗和地上粘腻的感觉,还有被千万尸体埋住的窒息。
不知过了几天几夜,只有十几岁的亦暄宁终于见到了第一眼的天光。
那天的天气很好,天空很蓝,既不刺眼也不灰暗,像是一望无际的湖水一样,平静无波没有一丝杂色。
在这样的晴空下该是一片鸟语花香的静谧和美好,但亦暄宁看见的却是万里焦和数不清的残骸,他脚下踩着的是成堆的尸山血海。
亦暄宁看了看脚下,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然后面无表情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那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身在此处,他只是认定了一个方向,然后就开始漫无目的地走着。
亦暄宁满身的脏污和疲惫,但他还是不停地走着,虽然一路上不见一人,但他并不孤独,这战场中随处都可见到迷茫的魂魄和不甘的灵魂。
亦暄宁并不害怕,也不觉得悲伤,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些迷茫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