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弥漫着阵阵清香,细闻又隐隐约约夹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顾惜微微凝起了眉,抬眸望去,就见顾盼侧身躺在贵妃塌上小憩,不由放缓了步子,悄声走了过去。
一旁伺候的梓兰注意到了他,忙要行礼问安被他抬手制止了。梓兰稍稍弯了弯腰,蹑足退了出去。
榻上人清丽脱俗,姿色无双,却双眉微蹙,略显苍白羸弱,额间贴着些许碎发,更增三分憔悴,顾惜看得胸口泛起一阵疼痛。
顾盼说是他的长姐,却更像是他的母亲。
顾惜一岁丧母,顾父又忙于家中生意,所以他自小便是由顾盼带大。顾父再娶后,继母不慈,顾盼怕他受委屈,更是求了皇帝将他接进宫中亲自教养。
四年前,姐弟之间矛盾渐生,关系越发疏离。后来又因孟婳远赴北魏和亲之事让他彻底爆发了出来。
那一日,顾惜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顾盼在长春宫里激烈争论了起来,大吵不休,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没几日,他便心灰意冷地离开了长安城。
这一别就是四载,顾惜没有想到再相见时,顾盼会是这番模样,如此病弱憔悴。只觉胸口越发疼痛,那里仿佛插着一把尖锐的刀,正一点一点地刮着他的血肉,让他痛苦不已。
此时的顾惜真的十分懊悔,为何当初他会如此幼稚、如此心狠,一走便是四年,更是整整四年都不曾回来看望过她。
姐弟连心,顾盼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眼皮轻颤,缓缓睁开了眸子。
两人视线乍然一遇,顾惜的唇角忍不住颤了颤,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竟发不出声来。
顾盼撑着软榻慢慢坐了起来,渐渐红了眼眶,一双凤眸亦变得湿润。她微微扬了扬唇,疲惫的面容终是拉扯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向他伸着手柔声道:“小溪……”
有多久没有听到她这般温柔地唤着他的小名,阵阵酸楚袭上心头,顾惜激动地唤了一声:“阿姐。”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无尽的思念与疼惜。他快步上前,像儿时那般蹲在了顾盼身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一脸心疼地望着她。
“小溪,你终于回来了……”顾盼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感慨道,“四年不见,我的小溪长大了,也越发俊了,阿姐差点认不出来了……”
顾惜看着她憔悴的容颜,急切地问道:“阿姐,你觉得如何,难受吗?”
顾盼摇了摇头,只道自己无碍。
顾惜见此又是无奈一叹:“阿姐,你为何到现在还要瞒着我。”
闻言,她单薄的身子稍稍一滞,随即秀眉拧起,低声斥道:“是哪个多嘴的,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
顾惜心疼她的身体,也心疼她的执意隐瞒。他知晓她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一直不愿说出实情,可事到如今,她再执意相瞒,他又如何帮她?
他故意换了略带埋怨的语气,道:“阿姐,我是你的亲弟弟,我们是血肉骨亲,你若有事,我岂能心安?如今,你都病成这样了,为何还不愿如实相告,你究竟打算瞒我到何时?”
顾盼面无表情地顿了一顿,很快又挤出一抹笑来安慰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没什么大碍,你莫要担心!”
然而,话音刚落,她忽地掏出帕子急忙忙捂住了嘴,低声不停地咳了起来。
直咳得顾惜又惊又忧,连忙伸手轻拍起了她的背,等她稍好后,又端了茶水递给她。
因这一阵猛咳,顾盼的脸色微微发红,气息略喘。顾惜看得更是心疼不已,顾盼却依旧摇了摇手直说自己没事。
顾惜又怎会相信她的说辞,不安地道:“阿姐,你都这样了,怎会没事?”
顾盼稳了稳气息,拉过他的手轻笑道:“小溪,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真的……林太医的药疗效甚好,你莫要担心。”
顾惜依旧不信,既然她不愿多谈她的病情,他也不再相逼,便道:“阿姐,两年前我在宿州游玩时曾遇到了一个大夫。他妙手回春,医术高超,甚是不凡。此次我入长安时,亦去了信请他过来。算来再过几日,他也该到长安了。等他来后让他帮你仔细查看下,我相信凭他的本事,定能医治好你的身子……”
“小溪,你……不该回来的……”
顾惜正说着,顾盼却倏地幽然叹了一声。她的声音极轻,顾惜恰巧听到了,不禁愣了下。
他皱起了眉头,略有不满地看着她,怅然道:“阿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盼见他脸色有变,轻拍着他的手,笑道:“好了,好了,是阿姐说错话了……阿姐都听你的,等你请的那个大夫来了,我定让他好好诊治一番。”
顾惜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了开来,嘴角扬起个浅浅的弧度。
“来,跟阿姐说说,你这四年是何如过的?听说你游玩了不少地方,还做起了生意,开了酒楼……”顾盼接着问道。
顾惜点了点头,向顾盼述说了近年的事,又特地捡了一些江湖趣事讲与她听,惹得她笑声连连。
顾盼慈爱地看着他感慨道:“小溪,你出去一趟真得长大了。”
顾惜羞赧地笑了笑,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昔日,阿姐曾多次说过他是个男子本不该被拘在宫中。可外面世道险恶,她亦不放心让他出去。
不过,他若只是出宫玩耍,阿姐从来不曾管制过他,还求了皇帝格外允了恩。
阿姐总是这般为他着想,尽可能的让他平安快乐的长大,而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