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忍着疼痛向江面上游去。
夜里的江水水流更是湍急,加之他脚上受了伤,这游起来越发困难。
等他吃力地游到了水面上,才发现那船已离了他数丈有余。
顾惜没做多想,继续奋力游向大船。
然而,还未等他游出多远,脚下陡然一紧。有人正死死地拽紧了他的脚,好巧不巧还捏在了那伤口之上。
顾惜疼得直冒冷汗,冷不防接连被江水呛了几口。
这感觉真是不好!
他的身体再一次被拉入了水里。
顾惜挣扎着想要游上来,却依旧在不断地被拉着往下沉。胸腔里越发憋闷,窒息的感觉顿时袭了上来。
顾惜感觉到他正逐渐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隐约看到江面上有火光燃起,然而,越来越不清晰。
正当意识渐渐变得涣散时,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向他游了过来,只依稀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
“九哥……”
他恍恍惚惚地张了张嘴。
当顾惜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上了岸,并且不在船上。
依旧是夜里,月朗星稀。
一旁燃着噼噼啪啪的火堆,火堆前只坐了一人,正侧对着他,露出半边冷峻又完美的脸。
顾惜动了动唇,低声唤道:“孟兄。”
“你醒了。”孟昀见他醒转,原本阴郁的眉宇瞬间舒展了开来,放下手中的柴火,快步走了过来。
“其他人呢?”顾惜一边问着,一边双手支地准备起身。
孟昀立马伸手过来,顾惜搭上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缓缓坐了起来。
只是,他刚移了一下脚,一股锥心的疼痛霎时袭了过来,直痛得他锁紧了眉头,嘴里忍不住发出斯的一声。
孟昀眉头微动,看着他温声道:“是伤口扯痛了吗?”
顾惜忍着痛点点头,这一动确实牵扯痛了脚上的伤口。
他抬起眼帘一探自己受伤的脚,见那里已被简单得处理过,正包着一块淡蓝色的布条,这布条很是眼熟,他想了想好像是孟昀衣服上的布料。
视线转向孟昀,这才发现他此刻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
然后,他又迟钝地发现自己也只穿着一件里衣,不过身上盖着自己的外衣和孟昀的外衣。
“明早找些草药附上就会好得快了,现在是夜里不便去寻。”孟昀温声解释道。
接着,他微沉了声音道:“船上起了大火,水流又太急,大家被冲散了。”
闻言,顾惜才稍稍舒展的眉头再一次锁紧了,不禁为陆远他们担忧了起来。
孟昀宽慰道:“放心,我们既然没事,他们又能枭水,定然也能化险为夷的。”
顾惜点了点头,陆远和方崇确实是会枭水的,希望都平安无事。如今他也只能在心里不断默默祈祷了。
他随后看向孟昀,感激地道:“孟兄,谢谢你救了我。”
他们二人明明交情不深,他却跳入了如此汹涌的江水之中,冒死救了自己。
“小惜,你我是朋友。朋友之间,又何必言谢。”孟昀定定地望着他语气真诚地说道。
朋友?
顾惜看着他嘴角那抹真诚的笑容,心里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随即又泛起一股浓浓的愧疚之意。
他们二人相处也就这短短十余日,一直一来他只当他是个酒肉朋友,并没有真心相待。然而,他却拿自己当成了正真的朋友,可以拼命相救的朋友。
顾惜心下十分鄙视以往的自己,也更是愧疚不已,他动了动唇,感激又充满歉意地唤了声:“孟兄。”
秋风料峭,如今已是深秋,又是山里的夜间,冷意逼人,孟昀只着单衣岂不是要冻坏!
他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何曾受冻过?
似乎瞧出了顾惜所想,孟昀笑着道:“我们习武之人耐寒。”
顾惜显然不相信,想把衣服还给他,却被孟昀抬手阻止了,“确实不冷,我还烤着火呢!小惜,你还冷不冷?”
他忽而伸手过来握了握顾惜的手,又快速放了开来,轻笑道:“还好还好……不过……还没我的手热……”
他说着又转向火堆,贴了一把木材。
顾惜心下一动,看着他俊美的侧颜,忍不住低声呢喃道:“谢谢。”
转而又想到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握紧了拳头,愤怒地道:“没想到那个常世子这般心狠手辣,早知如此,当时就该让高赫他们打得再狠一些的。”
孟昀眉目亦变得冷冽,眸光凌厉地盯着面前跳动的火光,冷声道:“江平侯没这么大的胆子!”
顾惜错愕,抬眸看向他,不解地问:“你的意思是那些人不是他派来的?”
孟昀看着他,颔首:“昨日,我已让高赫去了江平侯府。”
他果真派人去打过招呼了!
孟昀如此做定是为了杜绝后面的麻烦,也是为了避免他们走后溪云阁遭到连累。
顾惜心下感激,又听他接着说道:“江平侯此人胆小怕事,无智、无能、无谋。他也就在这峪州城里狂妄嚣张一些罢了,但是绝对干不出这种谋害皇室的逆举。再者那帮刺客杀伐果决,然而我们并未多加追问时,那人就报出了常世子的名号……”
既然偷偷摸摸杀人,又哪会这么主动自报名号的?
顾惜眼睛一亮,恍然道:“他是故意的!”
“今夜的杀手是有备而来的,最后还放火烧船,显然是要赶尽杀绝!”孟昀半眯起眸子,眸中更是寒光凛凛。
听他这么一说,顾惜忽然想到了此前他在船上闻到那股怪味,看向孟昀道:“怪不得我在船上似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如今想来那是火油味。”
好歹毒的手段!
如果不是江平侯的人,那么又会是谁呢?
他转回头来,望着前方噼噼啪啪的火堆,陷入了沉思。
须臾,脑中忽地一亮,十余日前的那次山贼事件浮上了脑海。
这回,他颇是肯定地道:“他们是和之前的那伙山贼有关。”
孟昀点了点头。
顾惜轻声嘀咕着:“他们究竟是何人指派的呢?”
是什么人要对他痛下毒手,一回失败又来一回?
不错,顾惜肯定那几伙人都是针对他的。不管第一回刺杀还是第二回刺杀,那些杀手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杀意,且厮杀时,他们目标明确,总是前赴后继地向他冲杀过来。
自从回了长安城,怪事接踵而来。
只是,他最近有得罪过谁吗?
顾惜自问此次回长安后他脾气收敛了很多,也并未与人交恶啊……
他蹙着眉头,再次陷入了沉思。
难道又是与阿姐的事有关……但若是后宫争斗,她们何必手伸得这么长,杀了他又有何用?甚至不惜杀害安乐王……她们又有这个能耐吗?
那么除了她们还有谁,莫非是他以前得罪过的人?
不对,如果是那些人,从前机会多的是,怎么不见他们动手?再说,他们之间也没到如此生仇大恨的地步吧!
还是说……他无意中又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呢……
顾惜想得头都疼了,依旧理不出头绪来。
他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心,忽听孟昀柔声说道:“小惜,不必多想,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顾惜掀起眼帘,愧疚地看向他,十分歉意地道:“孟兄,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多次害他陷入危险,又哪是一句对不起可以相抵的,然而,孟昀淡然地笑道:“你怎么不说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说不定是我连累了你呢!”
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吗?
顾惜瞥了他一眼,闷闷地道:“你……我又不傻……”
说着,他苦闷地垂下了眼帘。
兀自自责时,猝不及防地被孟昀轻摸了一下脑袋,顾惜一时有些错愕,抬眸愣愣地看向了他。
孟昀到是很快收回了手,笑着道:“朋友之间不就是要有难同当嘛……放心,我会和你一起的。”
深邃的眸光依旧紧紧地落在顾惜的身上,他没再说什么,唯在心底继续默默地道:小溪,谁也不能伤害你!
他再次伸手,轻轻抚了抚顾惜的脑袋,似是无声地安慰着他。
顾惜低喃:“谢谢……”
他不知如何才能表达出自己此刻的谢意,张嘴吐出的也唯有这两个最平常简单的字了……
顾惜是在一阵香气中醒过来的。一睁开眼,他就看到孟昀正在火堆旁烤着什么,很香。
他默默起身,发现自己脚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附上了草药。那里凉凉的,依然有些痛,但是不动的时候确实好多了。
他态眸注视着他,心里流过一股暖流。
忽然,他又有点懊恼。昨夜太累了,没想到他后来就睡死了过去,竟是什么也没有察觉。
孟昀见他醒了,笑着拿了一个装水的竹筒和一块沾湿的布块递给了他,“野外不便,你将就洗漱。”
顾惜微微一顿,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孟昀轻笑道:“小惜,你这一晚上到是说了多少声谢谢了。我们是朋友,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记住了吗?”
顾惜讪讪一笑,微微点头。
等他简单洗漱好,孟昀又将烤好的鱼,剃了鱼刺放在树叶上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