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两人互道了几句客套话。
他原本要为孟昀斟酒，谁知那叫高赫的侍卫抢先一步为二人倒了酒。
孟昀慢悠悠啜了一口酒，笑着赞道：“国舅爷好能耐，这酒楼颇是不错，本王到是挺喜欢的。”
顾惜忙谦逊地道：“难得这简陋之地入了王爷的眼。”
“国舅爷谦虚了。”孟昀轻轻摇了摇手中的酒杯，接着赞道，“这酒也是难得的佳酿！”
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一句接一句的赞美话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顾惜听得不禁都有些怀疑这人真是传说中的那位安乐王？又听他赞道：“这鱼很是鲜美，国舅爷尝尝！”
说着，他还亲自夹了一块鱼肉送到顾惜碗里。
这一番操作，连顾惜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谁不知安乐王难以伺候，嘴巴毒，下手狠，极度不好相与，今日到是稀奇得很！
说起来，顾惜还真要好好谢谢孟昀，要不是他那日大闹太医院，赵清也不会巧合之下发现川姜之事，那么只怕到现在顾盼也解不了毒。
顾惜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真心诚意地敬了他一杯酒。
安乐王亦笑着回敬了他一杯。
这一顿饭下来，到也没觉得这人如何难以相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今日心情特别好的缘故。
他和安乐王一起吃饭的事到了梅园就被方崇给知晓了。
方崇惊叫一声，道：“公子，你怎会和安乐王一道？”
方崇以前是宫中禁卫，对安乐王的事自然十分清楚。他大惊小怪了一阵，又对他说教了一阵，然后还细数了一遍安乐王的“丰功伟绩”，连连劝他千万不要再与安乐王往来。
顾惜从没见他如此啰嗦过。
眼看着中秋佳节就要到了，可惜赵清要离开了。这半个月来多亏他一直帮顾盼细心调理，顾盼原本苍白的脸红润了不少。
顾惜本想留他过了中秋再走，赵清却道那日匆匆而来，丢下了一个病人，如今正好回去看看。他为顾盼开了半年的调理汤药，又道半年后他会再回来。
顾惜不好强留，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赵清。
又过了两日，正是八月十五。
皓月当空，整个长安都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宫里宫外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凝香堂里灯火通明，帝王在此设宴，百官齐聚，欢度佳节。
这凝香堂临水而建，满池盛开的荷花随风送来阵阵幽香，坐在堂里闻着花香，稍稍抬头又能看到天上高悬的明月，正是赏月的绝佳所在。
水池边乐姬们正吹着丝竹奏着琴音。婉转动听的歌声伴着优美悦耳的乐声响起，水池前的广场上舞姬们翩翩起舞，水袖飞扬，舞姿迷人。
众大臣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欣赏着歌舞。
顾惜一人独坐，时不时回敬他人一杯酒，偶尔又应付下两边大臣的恭维，甚是无趣。想起昔日，好友齐聚，有说有笑，大快朵颐，畅快痛饮，好不快哉。
如今呢？
谢容久不在长安，王灿不知所踪，孟瑜远去南疆又赶不回来，苏启今夜当值亦是不在。顾惜白日里还问过苏启为何今日如此积极，平日里还未见他如此。
苏启嘿嘿一笑，道：“总是要装装样子的，再说这些宫宴里都是些老油条混子们互相吹捧拍马，着实没意思的很。”
顾惜想了想，确实如此，还是苏启有先见之明。好在他所坐之处视野还不错，偶尔也可以赏月赏花赏赏舞。
他兀自饮了几杯酒，这宫中玉液越发不如从前厚重，酒水略有些寡淡，不过聊胜于无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有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他端着酒杯假装不经意地抬眸略望了望四周，就见二皇子孟琅脸色郁郁，一边喝着酒，一边冷冷地瞅着他。
两人视线一相撞，孟琅眸中顿时寒光四射，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随即他垂下了眸子，敛了神色。
看来德妃之事他也知晓了一二。可笑的是，迫害的一方还要怪罪无辜的一方。
顾惜无奈地收回了视线，无意中又瞥见斜对面的安乐王正慵懒地支着下巴，一手把玩着酒盏，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似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安乐王半眯着桃花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划起一抹弧度，抬手对着他举了举酒盏。
顾惜不由微愣了下，但是人家敬他酒，他自然没有推脱，亦端起酒盏回了一杯。
少倾，旁边悄声走来一个宫人，正是长春宫里的小太监，在顾惜耳旁低语一声。
顾惜默默扶额……
晚宴前，阿姐就提起了姜家姑娘的事，又道即使看不上那姜姑娘也无妨，今日宫中名门闺秀可不少，到时候看上谁就选谁。这话说得好像人家姑娘都瞧得上他似的，实在汗颜。
尽管他再三推脱，但最后终是心软，不忍抚了她的一片心意。这会儿来人正是崔他过去相看人家姑娘。
不就是去看看嘛，又不是定要娶了人家！
顾惜缓缓起身，稍稍理了理衣角，正欲转身离开座位时，又无意间瞥到了安乐王，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正玩味地看着他。
那是什么眼神？莫非这人是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吗？
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亦或是此处人太多，他顿觉脸上微微发热，遂匆匆跟着那小太监走了。
后宫嫔妃及家眷就坐在凝香堂对面的芙蓉阁里。顾惜被安排在了一侧的屏风后，此处位置绝佳，往外看去真是一览无余，美人满座，眼花缭乱。
顾惜不禁咋舌，顾盼只怕将整个长安待字闺中的名门闺秀都给请了来。
此时，大殿里正有一个红衣女子婆娑起舞，舞姿曼妙，确实很是优美。
顾盼称赞了一番，又道：“本宫听闻姜家姑娘亦是琴技了得，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听上一曲。”
“娘娘谬赞，小女琴艺拙劣，怕污了娘娘圣听。”一道轻柔温婉的声音随即响起。
顾盼笑道：“姜姑娘自谦了。今夜诸位难得欢聚一堂，各展才艺，共庆佳节，姜姑娘也莫要推辞。”
姜姑娘又谦虚一番，这才落坐抚起琴来。
优美的琴音徐徐响起，悠悠扬扬，似清风拂过，若流水潺潺，沁人心扉，余音袅袅，只觉数日烦忧不翼而飞。
不亏是阿姐看上的人，琴艺绝佳，长相亦是不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更是不骄不躁，温婉大方。
如此佳人，顾惜自觉实在是高攀了人家。何况他并没有娶亲的意愿，而姑娘的最好年华也就那几年，他可不能耽搁了人家姑娘。
他又意思意思地欣赏了一会儿歌舞，欲起身准备离开。顾盼因为身体原因本就呆不了多久，见顾惜要走便吩咐众人继续，又将宴会交由淑妃主持也提前退了席。
姐弟二人一道出了芙蓉阁，顾盼就问起了他对姜姑娘的映象，见他只是敷衍客道地夸赞几句，又接连问了数个姑娘。
顾惜暗自好笑，阿姐真是太心急了，他嘴上连连夸赞都挺好。没想到顾盼道：“既如此，小溪，你不如多选几位？”
顾惜愕然，顿时觉得头大，寻思了片刻，道：“阿姐，此举万万不可，实在唐突佳人。况婚姻之事，岂能儿戏？今夜美人如云，各有千秋，我一双眼都瞧花了，哪里还记得谁是谁。不如他日再细细挑选，你放心，总有合适你弟弟我的。”
顾盼也觉逼得太紧似乎不妥，让顾惜好好挑一挑，但也不要拖得太久。
送走了顾盼，顾惜不由轻轻吁了口气。
想到那宴席甚是无聊，令人毫无兴致，顾惜也不急着过去，便在荷花池畔闲逛了会儿。又想到少他一个无关紧要的闲人，席上估计也不会有人发现，索性早点回去算了。
于是，他踱步径直朝宫外走去，只是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人给喊住了。
“国舅爷请留步！”来人正是张德顺张大总管，“国舅爷，陛下有请。”
顾惜凝了凝眉，暗自狐疑，皇帝不是在宴席上吗，找他何事？
他索性问道：“张公公，不知皇上有何事召见我？”
张公公笑道：“国舅爷，您去了就知道了。”
见他打起了哑迷，顾惜没再继续相问，想来应该也没什么事。
只是，他们去的方向并不是凝香堂，不免又有些疑惑，难道孟旭离开宴席了？
他跟着张德顺一路走到了凝香堂南面百丈远处，此处恰有一座独立的楼阁，唤作明月台。
张德顺请他上楼，他自己则留在了楼下。顾惜微微迟疑片刻，才缓步走上楼去。
楼里摆了一桌酒席，但并未见其他人，他越发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孟旭只是想留他再吃个饭？这似乎有些多此一举吧……
不用他多想，片晌后，孟旭便到了。
“微臣参见陛下。”顾惜一边说着，一边欲跪拜行礼。
然而，孟旭在他刚刚弯腰时便快速出手，亲自扶住了他，又听他轻轻叹息一声，道：“子珍，你我之间何必如此。”
顾惜假装听不懂他话中的失望之意，垂眸直接问道：“不知陛下招微臣何事？”
孟旭停顿了片刻，才温声道：“朕见你早早离席，席间也并未多食，想必是不喜欢那种场合，便单独在此摆宴。”
顾惜愣了愣，没想到宴席中那么多人，他还特意关注了自己，又这般细心周到地为他单独设宴，不由心中一动，作揖谢道：“微臣多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