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升散伙的谣言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但发酵不到两天,所有负面消息销声匿迹。
覃朝为此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真的。
从走廊经过,他有意无意瞥了眼那间紧闭的卧室。已经三天了,不知道沈暮在里面干什么。除了吃饭时间,覃朝几乎见不到他的面。
曾经和沈暮拥有过一个夏季的缘分,覃朝把不可告人的秘密埋在心底,层层叠叠封存了七百多天。这么久过去,沈暮可能早忘了。
那些零碎的片段在午夜梦回反复上演,困扰了他两年。困扰的人回到身边,他却只能隔着星河遥望。
覃朝叹声气走下楼梯,不再觊觎门会突然打开,让他看一眼里面的人。
休息日,摁掉闹钟起床,覃朝整理了一下,拿上手机出门。
他先去买了袋水果,到饭店点了几个清淡的菜,等了半小时,接过服务员打包好递来的餐盒,前往医院。
覃德明晕了第二回,检查结果到现在还没出。他倒挺淡然,吃着苹果劝覃朝看开点,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人迟早要面对。
自然光线投进窗户,即将枯萎的父亲坐在病床上,耐不住盛夏炎热,热得一脚迈入秋冬,往自己头顶罩了层白雪。
覃朝偏不信邪,就心态战胜一切,开启长篇大论。
覃德明嫌他吵,挥手赶他走:“去去去,别来我这浪费时间,有空赶紧找个对象,在我闭眼前把婚结了。”
然后覃朝不说话了,算不准父亲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另类会有什么想法,恐怕要被气得更严重。
离开时,他心虚地给可怜的老父亲掖了被角。
走廊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激得覃朝皱起眉,经过楼下科室,小孩因为害怕医生大声哭闹,又拨得他脑神经疼。
覃朝是走回家的,确切来说并没有想到使用交通工具,不过他很幸运地搭上了便车。
隐隐约约听见自己的名字,覃朝还以为出现了幻觉,回头看见黑色宾利靠近路边缓缓前行,沈暮把手搭在窗边,跟他说上来。
沈暮的一言一行都对他有致命吸引力,覃朝闲得没事还认真捋过,两人认识以来,他好像从没拒绝过沈暮。
有“什么原因会让他对沈暮说不”的想法的覃朝扣上安全带,在副驾驶坐得安安稳稳。
今天没穿工作服,他随便找了一套,简单的T恤和宽松长裤,沈暮似乎浅浅往这边扫了几眼。
覃朝不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人,只在必要时格外注意细节,但会过分解读沈暮。
他用余光看回去,谁料眼珠子一转成了明目张胆,然后他看见沈暮在笑。
“累了可以睡会儿。”
覃朝尴尬地把头转向窗外,想刚才那个滑稽的人不是他。
沈暮发动汽车引擎,看向路面:“你好久没笑了。”
覃朝没忍住哼了声,实在压不下去腹部发痒的冲动,咧开嘴:“怎么还抢我台词。”
现实私人管家根本没电视剧演得那么夸张,只是一份职业,况且沈太太和沈先生都很客气很好说话。
薪资待遇优厚,逢年过节还会收到红包。攒了小半年,已经快还清债务。
外面的天很蓝,三言两语插科打挥,覃朝心情轻松不少。
还想再说点什么,看到车流变大,安全要紧,覃朝没再开口打扰。
车停在一个秒数很长的红绿灯路口前,沈暮说等会儿要去朋友那儿拿点东西,问他方不方便一起。
覃朝当然没异议,前车后视镜反光,照得眼睛发涩,他闭上眼睛,一发不可收拾打起瞌睡。
他有印象沈暮哪时离开,还从很轻的声音里炼出信息,沈暮说自己很快回来,不会让他等太久。
接着就有发热的物体慢慢靠近,即将和他的脸产生触碰,覃朝含糊不清应了一声嗯。
那物体安静地收了回去,让空调吹出的凉气代替量子纠缠。
覃朝一动不动躺半天,自然醒来时,胳膊肘冷冰冰的。
他抬手遮了点毒辣的日头,眯了眯眼,百无聊赖观察起下班的路人,这是他一直以来没事干的习惯。
随意捕捉到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因为那人不太合群,脚下踩了滚轮,走得飞快。
他好像越来越近了,近到覃朝看清他紧绷的下颌,捏紧的拳头,锐利的眼神,一副寻仇的架势。
当一转眼,沈暮出现在视线里,年轻人的脚尖对准他的方位。瞬间,覃朝毛骨悚然,靠本能飞速推开车门。
“砰!”
沈暮左右手拎着的牛皮纸袋散落一地,年轻人还想揪他的领子,被沈暮躲过,他就挥起了拳头,一锤冲人脸上砸!
电光石火间,沈暮来不及反应,嘴角渗出的红色,覃朝赶到直接踹了年轻人一脚。
年轻人摔翻在地,还想爬起来作恶,覃朝此时也没了理智,满脑子沈暮流的血,挡在他面前,做好一轮扭打的准备。
沈暮扯着他的胳膊拉到一边:“覃朝,冷静点。”
附近高耸几座CBD大楼,听到动静的安保跑出来,但也没敢上前。
那年轻人的西服沾了两个脚印,还恶狠狠瞪着沈暮。
覃朝心想第二次了,怎么总碰见乱打人的疯子。
双方僵持不下,警察来的速度很快,全部压上车带走。
调解室里,年轻人高扬着头,凶恶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歉意。
民警让他先说打人的动机,他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指着沈暮的鼻子破口大骂小三,破坏人家庭。
覃朝和两个民警微微睁大眼睛,三人同时转头把视线放到沈暮身上。
听着对自己荒唐的污蔑,沈暮面色平静,让年轻人继续说。
年轻人咬牙切齿倒出沈暮的犯罪事实:“前天我在我老婆手机里看到了开房记录,昨天跟她出门,有个男人搂着她从酒店下来,上了那辆车,号码牌和脸我都拍的清清楚楚,你别想再狡辩!”
覃朝知道沈暮的人品,他绝对不会干这种缺德事,但当年轻人又在桌面摆出证据,他还是有些惊讶。
那张图“抓奸图”略糊,隔着绿化带草丛,只有男人半张侧脸,确实和沈暮有百分之七十相似,而车牌号正好也是沈暮今天开的那辆。
年轻人不管自己有没有错,让沈暮先给他一个交代,否则今天这事就没完。
沈暮神情不变,沉默间,在手机上调出监控,证明自己的行踪:“那天别人借了我的车,等我问清楚,会给你答复。”
年轻人看着一帧一帧的视频画面,瞳孔一点点放大,知道自己认错了人,那股豁出去的气势散尽,也不敢再嚣张跋扈。
警察就不分青红皂白动手这件事严肃教育年轻人,他低垂着头,老老实实道了歉。
沈暮没多说什么,接受了对方的赔偿。出到大门口,他从联系人列表翻找到一个号码,拨通。
“喂,干嘛呢暮暮。”对方带着笑,说话的语调轻佻,“突然有空想起我了?”
覃朝站在沈暮右手边,离得很近,接下来他说的话一字不落掉进耳朵。
第一次看见沈暮这么凶,覃朝大气不敢出。
挂了电话,沈暮垂眸看了眼发呆的覃朝。
覃朝正盘算着事,抬头对上目光,想到自己刚才打架那副样子,在沈暮眼里应该挺混账的,心虚地别开了脸。
“手疼不疼?”
覃朝转回头:“啊?”
汽车呼啸而过,沈暮没重复第二遍,轻轻把他往前推,说回家。
那混小子下手不仅狠,还重,一锤给沈暮砸起个大包。
高高肿起的淤青在眼前晃来晃去,覃朝惦记着沈暮的伤,踏进屋第一件事,上楼找出药箱,把人按在客厅沙发,让他先上药。
覃朝越看越觉得沈暮可怜,沈暮把他从阴暗的报仇计划中捞回来:“我看不见。”
可怜的病患拆开药盒,展开说明书,棉签拿在手里,眼神无助,覃朝二话不说决定包揽。
棉签沾了药膏,离伤还有几厘米,沈暮轻轻嘶了声。
覃朝记得当时沈暮没有给对方第二次可趁之机,结果一下就这么严重。
“没碰到呢。”覃朝不敢靠近,手举在半空,不自觉用了哄人的语气,“痛先忍忍,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以对沈暮的了解,大少爷是脾气好,不是傻子,挨这一下绝非本意。覃朝想起忽略的细节——被对方攻击时,沈暮似乎下意识拽紧手里的袋子。
那时沈暮两只手一共四个纸袋,对方跑过来一通乱发疯,扯断所有绳子扔在地上。
其中三个里面是空的,唯一一个有东西的被摔掉出来。说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覃朝没见过,不认识,有点四不像。
印象里外壳有些变形,不好看了,能为它扛一记拳头,肯定很珍贵,覃朝问:“需要我准备新的包装盒吗?”
沈暮说不用,东西坏了,他自己留着。
原来是准备送人的礼物,覃朝心里的怨恨陡增。
棉签用力戳在肿包上,沈暮握住覃朝的手腕往后推了一点:“还生气?”
覃朝黑黝黝的眼睛亮着光:“这么重要的东西浪费了,我替你可惜。”
沈暮承认:“是很重要。”
从回来到现在,沈暮一直表现得很淡漠,好像完全没有在意那点身外之物,尽管这样,这一刻覃朝还是在他眼里看出了遗憾。
沈暮碰了碰覃朝的胳膊,示意他快点涂。
温热气息擦过指尖皮肤,沈暮的脸近在咫尺,覃朝突然察觉这是个很糟糕的姿势。
他近视度数很浅,这么点距离完全可以看清楚,什么时候竟然往前凑了这么多。
已经过了大惊小怪的年纪,他没吓得扔掉棉签弹跳起飞,认真给沈暮的伤抹完药,收拾好物品,合上药箱放到原位。
工作日覃朝才会住在员工房,休息时他会回到S区的公寓享受独处,找点爱好消遣。
离开的时候,沈暮拎着饵料说去喂金鱼,顺道跟他一起。
庄园四千平米,七拐八绕,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直到门口沈暮还跟着,覃朝提醒他说:“走过了。”
沈暮站石柱子边,单手插兜,配上嘴角挂的彩,看起来有点流里流气,覃朝这才把他和舞台上摇头晃脑的人联系到一起。
大部分人提到摇滚,印象都是金属,其实摇滚风格类型很多,奇升乐队的歌风格偏热闹,节奏感强烈,并不算太吵。
大四那年,覃朝攒了一笔钱飞欧洲看现场,被震天动地的音乐和群魔乱舞的歌迷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平时沈暮比较安静,覃朝很难把狂野两个字安在他身上,那天是真看到了一个颠覆想象的白月光。
此时,沈暮在树底下,阴影遮住深邃眉眼,似乎有些滋长蔓延的疯从黑暗中爬出来,让覃朝微微感到不自在。
“回去再用冰块敷一下吧,还有。”覃朝停了一下,“别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