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网页头条被覃朝翻了一遍,媒体来来回回讨论的中心点,全部围绕奇升乐队是否解散。
已经有人自作主张发布博文,深度剖析组合走向尽头的原因。短短三小时,点赞量高达十万。
从头梳理到尾,真实性极高。评论区聚了一堆看热闹的网友,多数是呐喊别造谣。
作为近两年才出现的新队伍,奇升凭借首支原创摇滚打开知名度,第五张专辑一经发出,直接一炮走红。
乐队先在欧洲收获了大批粉丝,不久火苗卷入国内。
原因是网上流传了一段吉他手的视频,那张典型的东方长相周正,惊艳,和摇滚风格完全两个极端。
强烈的反差吸引点十足,渐渐国内市场也有了消费者,凭他一己之力,带动奇升登上最受欢迎乐队榜前三。
此时正爆火,突然传出解散危机,比当事人更慌乱的,是粉丝。
众说纷纭,有人惋惜有人愤怒。
覃朝讲不清自己是哪一种,在更早之前,他参与过这位吉他手的一些私人生活,对其他方面了解不深。
此时,他倒扣手机,将杂乱的信息抛进黑暗,手握方向盘,去接暴风雨中心的主人公。
车从岔路口驰出,缓缓汇入机场主干道。绿灯亮起,轮胎压过马路,窗外街灯闪烁。
停好后,覃朝来到出站口,提早了半个钟,等待的过程有些漫长。他没有摸鱼发呆,目光直视前方。
行人脚步匆匆,节奏杂乱,不偏不倚点着心口。
不可否认,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覃朝都觉得煎熬,毕竟也两年没见了。
过了会儿,人还没出现,覃朝怀疑是不是飞机晚点,瞥了眼手表。
再抬头的瞬间,一道高挑身影穿越人流,停在他面前,摘下口罩,露出张笑盈盈的脸:“覃哥。”
眼前人肩宽腿长,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比记忆里添加了成熟的味道。
覃朝从悸动中抽回思绪,伸出手准备帮他拿东西:“少爷,欢迎回家。”
沈暮拉着行李箱往后撤,避开覃朝的动作,自然而然揽过他的肩,跨步往前走。
指腹触碰冰冷空气,覃朝有些尴尬,随口问:“吃饭了吗?”
沈暮摘掉压扁碎发的鸭舌帽,拿在手上,摇了摇头。
相顾无话,一阵沉默弥漫开。
沈暮看起来很累。
从看见这个人开始,覃朝满肚子话想倾吐,疯狂生长的好奇和心疼像藤蔓一样缠紧他的心。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问为什么,深思熟虑后,还是被他一刀斩断。
毕竟当初他们只是半生不熟的关系,时间久了,那点情谊散得差不多,他们更像互相知道姓名的陌生人。
人群吵杂的声音在耳边突然放大好几倍,发挥职业优势,覃朝筛选了几个合适的话题,硬着头皮往下聊:“听太太说,你拿到了比特顿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恭喜啊。”
“谢谢。”沈暮点头笑笑,“难度相当大,熬了很多夜,掉了很多头发才有这个荣幸。”
覃朝暗呼一口气,还跟以前差不多,不算糟糕透顶。
上了车,沈暮打开自己的手机连接蓝牙,放了首近年热播的英文歌。
舒缓的音乐流出,盖过覃朝要炸开的心跳声。刺激他和拯救他的,总是同一个人。
晚上九点半,一路畅通无阻。进入S区,夜景缤纷。
又一个红灯停下,余光察觉若有若无的视线,覃朝以为那是错觉,直到他听见沈暮的声音。
“瘦了。”
心底升起怪异,覃朝收下这份关怀:“是太久没见了吧。”
“我抱过你。”
沈暮偏转过头,光线昏暗,他盯着覃朝的脸:“缺斤少两一看就知道。”
理直气壮的语气,像责怪他没照顾好自己,覃朝语噎。
不得不说,当初疯狂沦陷,有沈暮经常口出狂言的一半责任。
两年前覃朝二十,没过生日,确切来说才十九,也就大沈暮两岁,血气方刚,没经过什么诱惑,爱上整天围着自己转的毛头小子很正常。
覃朝也能理解沈暮,他四岁离开父母,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欧洲,高二才回A市,入乡随俗,热情奔放一些情有可原。
文化差异导致沈暮的性情不像东方人那样含蓄内敛,是覃朝自己没坚守阵地,不怪任何人。
覃朝没再说什么了,后续一直沉默持续到家。
沈太太还没睡,脸上敷着张刚撕的面膜,见了人笑呵呵道:“哟,稀客。”
沈暮往沙发一坐,身体姿态自然而轻松:“不来看看你们,怕你们忘了远在天边还有个儿子。”
“德行。”沈太太慢悠悠掉头离开。
覃朝终于拿走沈暮的行李箱,给滚轮和外壳消过毒,推回卧室放好。
下了楼,客厅里只剩下一人。这会儿厨师已经下班,覃朝问沈暮想吃什么,他去做。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沈暮眼底流出淡淡的疲惫。
覃朝点头,标准式微笑:“好的,请稍等。”
沈暮嘴角挂起弧度:“覃管家,你是机器人吗?”
覃朝继续保持微笑,刻意和他作对一般:“……”
说了两句话,沈暮舒展眉头,准备再试试变成管家的覃朝还有哪些待开发新功能,还没张口,眼前半个人影不剩。
覃朝走得毅然决然,一溜烟跑进了厨房。再待下去就露馅了,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创业惨遭滑铁卢,欠了一屁股债,父亲也在住院,没有时间给他谈情说爱。现在不是追白月光的时候,保住来之不易的饭碗要紧,切记以大局为重。
千万不能再被那小子迷得晕头转向。
覃朝打开冰箱,夹层还有三个沈暮爱吃的番茄,他拿出两个鸡蛋,和面一锅煮熟,盛出来端到餐桌,然后去叫人。
沈暮靠在沙发上睡觉,覃朝正犹豫要不要喊,沈暮自己醒了。
两年不见,沈暮最直观的变化是眼睛。褪去青涩朦胧,藏了把锋利的刀,攻击性强烈。
今晚碰面的几个小时,每一次和沈暮对视,覃朝都惊心动魄。
十八岁的沈暮不是这样的,出道以后,单纯的少年防备心变重了。
不免想到最近肆意的谣言,覃朝闷闷地说:“面做好了。”
沈暮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还不错。”
覃朝接了杯温水放在他旁边,提醒他喝。
“这么贴心。”
覃朝声音微小:“应该的。”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覃朝神游天外,表情看上去沉静无波,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沈暮:“问吧。”
覃朝不假思索,直奔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不开心吗?”
“是你不开心。”
因为你不开心,所以我才不开心,覃朝想。
沈暮语气仍然轻松:“刷到奇升要解散的热搜词条了?”
覃朝下意识啊了声。
沈暮忽然笑道:“你怎么没长进?”
覃朝思索着他夸人还是骂人,沈暮把手放他头顶,摩挲了两下:“看来材料成分不是金属,是稻草,空的。”
覃朝:“……
沈暮为奇升呕心沥血才有今天的成就,吃过多少苦覃朝完全看在眼里。以为戳到痛处,沈暮在转移话题,覃朝点点头:“嗯。”
沈暮还笑:“不辩驳一下?”
“你说的对。”
他要是聪明,也不会被坑到公司破产。
沈暮顿了片刻,说:“那我有几个问题,可以问吗?”
“嗯。”
沈暮先关心了覃朝的身体健康,然后十分有礼貌地展开话题,没有窥探其它,只是问最近过得怎么样,还有怎么想来当管家。
沈暮谈吐的方式让人感觉很舒服,覃朝依次解答。
提起自己把父亲气进医院,覃朝愧疚不已,他这颗脑袋不是做生意的料,只有赔钱的份。
四个月前,覃父听到他公司运转不过来,还背了几十万外债,当场哐当一声晕在地上。
覃朝说:“医生建议爸爸静养,他就辞职了。”
后来一筹莫展的覃朝看到招聘信息,数完跟在月薪后面的一长串零,决定来试试。
有几十年从业经验的父亲传授经验,覃朝顺利和沈太太敲定合同。
从事商业,覃朝大展不了宏图,换成服务业,他办事高效,游刃有余,处处细节尽善尽美。
沈太太不止一次向沈先生和沈暮夸赞:“小伙子前途无量,干这行实在屈才了。”
当着本人的面,沈暮换了种说法:“这个家没你不行。”
覃朝知道沈暮一向直来直去,还是免不了被吓一跳,但很快又坦然接受:“应该的,应该的。”
聊上几句,虽然没恢复从前,至少不那么僵硬,覃朝觉得欣慰。
沈暮正喝水,看了眼他的脸,把杯子移开唇边:“对我可以不用这样笑。”
职业病上身的覃朝像个木偶,丧失思想毫无感情,戳一下动一下,沈暮大概觉得虚伪,覃朝放下嘴角,就看到沈暮袖口露出来的一点红色。
没想到他还留着这个,覃朝盯着那根红绳,耳边呼啸过一阵烈风。
撞击,颠簸,一幕幕破碎的镜头闪过脑海。丝丝冷意爬满后脊,藏在衣服下的疤痕仿佛又被剖开。
想到那场擦过生死边缘的事故,覃朝心有余悸,不自觉别开目光。
沈暮已经吃完了,拿着空碗去清洗,回头看那道落寞的人影:“两年前我走的时候,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接收信号的覃朝绞尽脑汁,认真给出令沈暮无奈的答案:“有点忘了。”
沈暮若无其事笑了笑:“你说可以再陪我去看一次日出。”
穿过客厅明亮的光线,覃朝望向他,倒映在眼里的吊灯逐渐缩成一点微光,由黄变红,拉长到无限远。
噌地,火苗熄灭。
黑暗里,沈暮的话反复循环,叠盖他们当初没有实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