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妹妹在上

吴南枝进到抱厦,给周明德、郑翠和周洛衡依次见了礼,到周梨花这边,见她没有先起身行礼的意思,南枝也只当没她这个人,转身要坐下。

周梨花一怒:“你为何不同我行礼?你当这里还是临州?你还是吴家千尊玉贵的女儿?”

南枝不理会她,只向周明德和郑翠解释道:“晚辈今日来迟,还请周司使与夫人见谅,水房离锦绣小院太远,嬷嬷腿脚又不利索,走得慢了些,饶是如此,水还是冷掉了,明日晚辈定会提醒……咳咳……”

她颜面咳嗽,道声歉意,继续道:“提醒她腿脚快些。”

她特意说了这事,周明德乃一家之主,自然要拿个主意给她,径直看向郑翠,道:“十二娘身上有伤,怎的还洗冷水?周府少了柴火不成?”

郑翠尴尬,却还是只能点头道:“定是下人们偷懒,我再让孙管家去提醒他们上些心。”

周明德满意点头,道:“这就是了。”

南枝道:“劳烦周司使与夫人,晚辈感激不尽。”

周梨花见缝插针,怒道:“我和你说话呢!”

南枝不搭腔,在周洛衡下手边的圈椅上坐下。

周洛衡吃过茶点,拿过婢女递过的手帕擦手,道:“冷水怎么了?小时候我冰水都洗过,这点苦就受不了了?”

南枝倾身过去,有意关心道:“阿衡哥哥小时候怎的洗冷水澡?如今身子可还好?”

“当年住在破庙里,我们一家子……”

眼看周洛衡要回忆当初那段落魄艰涩的过往,周明德往他那边斜着瞪了一眼,他余光掠到父亲怒意,立马闭了嘴,父亲最厌恶旁人提起当年的事。

南枝一阵庆幸,道:“幸好晚辈现在是在周府,而不是破庙里。”

周明德道:“十二娘说得不错,周府如今不同往日,有什么委屈你直说,莫要自己受着,旁的不说,热水定会是足够的。”

周洛衡撇嘴道:“她怎么可能让自己受委屈?昨晚还嫌床硬了,命人多拿几件被褥过去呢。”

周府处处都是眼睛,这么件小事周洛衡都能清楚知道。

南枝笑笑,接过婢女递来的果馅白糕尝起来。

周梨花此时对南枝有气,却不敢当着父母的面撒气,自觉没意思,草草吃了一口馓子汤,就甩袖离开了,周洛衡也起身说有事,抬腿便走开。

南枝脸上一丝不悦都没见着,安安静静吃着朝食,吃完后,称赞周府的果馅白糕和糖裹馓子做得好吃,还要一盏金乳酥杏酪粥。

她问居于上座的两人道:“在临州不曾吃过这样的酪粥,晚辈唐突,不知可否捡些到我房里,午饭后我再尝尝。”

周明德一听她说在临州不曾吃过,脸上浮现出自满的神情来,吴家千娇万宠的女儿居然在周府吃到没吃过的东西,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背脊挺直,道:“这是圣上前两日赏下的节礼,这样的节礼捱不过千里路程,所以只赏长安京官,你在临州长大,自然没尝过。”又对郑翠道:“使人给她拿些到房里。”

郑翠点头,令人捡了些糕点并一盏金乳酥杏酪粥,装了两个食盒,往她住下的屋里送去。

周家夫妇两人又与南枝寒暄了一番,路上所见所闻,到何处乘船何处乘车,都是些琐碎的事。

南枝一一答了,又顺口称赞周府内外仆婢规矩极好,起居用具都是上等,往日只有周家艳羡称赞吴家的份儿,今日吴家女儿这番话,捧得夫妇两人有些飘飘然。

郑翠本想为难她给自己奉茶,这一通下来倒是全然忘了,将茶汤搁在手里,嘱咐她吃药的事,道:“过两日我再请大夫来给你看诊,别的不要理会,养好身子要紧。”

“是,多谢夫人。”

拜别周家夫妇两人,南枝从抱厦出来,将到锦绣小院前,路过一处两侧都是梧桐的石板道上,一个人影跳出来,是周洛衡。

周洛衡以身挡路,拦住她去路,待她要依礼俯身道万福,人影后头又出现一人影,原是周梨花。

她仰起脑袋,等着南枝俯身下去。

南枝转身要走,周洛衡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吴南枝,给我妹妹行礼。”

南枝抬眼看他,笑盈盈问道:“阿衡哥哥,你家梨花妹妹今年高寿?上过学不曾?”

“十五!”周梨花在后边嚷道:“怎么了?小你两岁又怎么了?这里是周府,不是你临州吴家,周府有周府的规矩。”

平辈之间本没有严苛的先后,周梨花定要南枝先行礼,辨出个高低来,南枝依着她的道理,看向周洛衡,道:“阿衡哥哥正好长我两岁,依周府规矩,要不阿衡哥哥你先行礼?”

周洛衡不愿在这里纠缠下去,为自家妹妹向南枝妥协道:“我若给你行礼,你就给我妹妹先行礼?”

南枝道:“那你且先行礼,道一声妹妹在上再说。”

周洛衡躬身作揖,扎扎实实行了一个大礼,道:“妹妹在上,哥哥这厢有礼了。”

不想站在两人中间的南枝早退身一步走远了,周洛衡抬头时,周梨花怔怔站在他对面受礼。

发现不对的周梨花慌忙还礼,道:“阿兄万福,阿兄万寿,阿兄你别折我的寿啊!”行罢礼,又暗暗骂:“臭吴南枝,死吴南枝,就知道欺负人!”

“这个吴南枝……”周洛衡摇摇头:“半点没变。”

南枝回到房里来,郑翠令人送的食盒已在外间桌上放着,珠玉和嬷嬷在廊下熬药。

见她回来,珠玉将药罐打开,道:“都是按着方子熬的,十二娘看着可有错漏?”

南枝凑过去细瞧,黄芪、党参、白术、茯苓、甘草、炒制桃仁、山楂、乌梅,**、醋制莪术等,都是些温补气血的药,没有什么问题。

看过了药,南枝进屋将食盒打开,叫珠玉和嬷嬷进来,道:“你们可用过朝饭?若没用过,这里有些点心甜粥,刚送来的,趁热吃些。”

珠玉将炉中的柴抽出一些,转至小火慢熬,随嬷嬷一起进屋。

看到南枝端出的金乳酥杏酪粥,珠玉咽下口水,说道:“十二娘可曾吃了?”

南枝坐下,笑道:“我自然是吃过了,这是给你们拿的。”

珠玉摇头,道:“我和嬷嬷才去厨房领今日的朝饭,就只剩下半个冷掉的炊饼,嬷嬷全给我吃了,正噎着难受,我缓缓再吃。”将那一盏粥挪给嬷嬷,“嬷嬷,你先吃吧。”

嬷嬷点头,到门外往四处看看,见着没人才坐下吃软糕点心,那盏粥还是留给了珠玉。

在周府待了几日,南枝鲜少有机会出去走动。

一是伤病尚未痊愈,二是周府上下哪里都是眼睛,将她看得极严,前脚才要踏出锦绣小院,后脚就有仆妇过来传话,说郑翠有事来请她过去,她若是过去了,也只是针织女红这样的小事。

这日听闻府中木芙蓉和茶花开得正盛,南枝打发嬷嬷去往山子角门边上,摘几朵花来簪戴。

她坐在书案前研磨作画,勾几笔山峰形状,便觉身上热津津的,她支起窗户透风。

在廊下熬药的珠玉见她又在书案前作画,不禁替她犯愁,隔着窗户说道:“十二娘,你又不是要成诗画大家,整日磨墨提笔做什么?你好歹想想法子,多与周大郎君碰面谈心,捡些过往旧事同他说说,只要周大郎君对你有意,日后你在周府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屋里的南枝伸个懒腰,顺势搭伏在窗台上,纤细的手腕从里伸出来,食指轻敲窗沿,说道:“这事急不得。”

珠玉仰头看她:“还不急啊?我这些日子听那些下人嚼舌,说周大郎君另有中意的人,十二娘,不是奴婢多嘴,你手上有婚书不假,可后边的日子你还是得和周大郎君过不是?若是过得差了,婚书成了休书……呸呸呸,不说这晦气话。”

“你说得有一番道理。”南枝又坐直身子,道:“要不我直接拎一壶酒去周洛衡房中灌醉他,你给我备些单薄的衣衫,再寻些药放酒里,我与他把酒言欢,倾诉衷肠,待他情难自已时,此事就成了。”

珠玉恼了:“十二娘,我认真同你说,你却和我开玩笑。”

南枝道:“我没开玩笑,这法子怪好的,你且给我备好衣裳,今晚我就去他屋里”

珠玉无奈:“十二娘,你正经些。”

南枝笑笑,再坐回书案前继续作画,珠玉在外头依旧絮叨着。

半晌,外头传来一阵吵嚷声。

原来是郑翠下拜帖,郑重其事地宴请了几位贵夫人今日前来赏花,设宴在东南的芷汀花苑。

府里精心打理的茶花、木芙蓉、菊花都开得正盛。

花苑歇亭内,礼部侍郎家的卢夫人、大理寺卿的张夫人、鸿胪寺大夫家的蒋夫人,都指挥使的杨夫人都坐下,后头跟着各自的女儿。

众人闲谈间问起那位从临州来的吴小娘子,着意请她出来见见。

郑翠同那些夫人道:“我也盼着她能出来走动走动,见见世面,可接连请个几个大夫来,都说她胎里弱,遭遇家中变故后更是郁结不足,长途跋涉到了长安,又水土不服,见不得风,最近天儿愈发冷了,府里给她用了许多人参燕窝养着,也不知能否养得好。”

她如此说了,那些夫人也不好勉强,以免风吹坏了这位小娘子,还替郑翠忧心,摊上这么一个多病的儿媳妇,日后只怕是子嗣艰难。

郑翠苦笑说:“别提这等丧气话,我日夜求神拜佛,只盼着她能好起来,也全了作为长辈的一份爱怜之心。”

一旁的周梨花听罢,心里犯嘀咕,这吴南枝小时候都野成什么样子了,哪里像是胎里弱?莫不是装病好让爹娘和哥哥可怜她?

周梨花望着母亲的脸,眼睛却左右乱瞟,趁几位夫人起身往别处去,她悄悄领几位夫人的女儿往锦绣小院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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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尹冷脸手洗石榴裙
连载中卷阿七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