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是我赵渝的贵客

从南院出来以后,南枝脸颊依旧绯红如血,冬雪冷寒,耳根却烫热。

她回到偏院,坐在廊下吹了一会儿冷风,才稍稍将这份莫名的燥热压下。

“啊啾!”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拢住袍服进屋。

真是奇怪,不过是回想一场梦境而已,又不是真的和赵渝肌肤相贴,心头怎的就烧成这样?

晚些时候,有小厮来传话说夫人请她往内厅去用晡食。

“我这就过去。”南枝道。

巧绣在斜对面的厨房里生火,听到外头小厮的传话,探出半个身子来问她道:“十二娘,可要备下茶粥等你?”

宋秋请她去内厅,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应对临州来的那些人,南枝在饭桌上需要察言观色,必要时候得唇枪舌剑,时刻警惕那些人的绵里藏针。

一顿饭下来,她只记得这些人说了什么话,宋秋又向自己使了什么眼色,夹起来的米饭始终没法进到口中,即使宋秋和赵时安给自己夹菜舀汤,她也无暇顾及,更尝不到一点味道。

每次从内厅回到偏院,南枝总是饿得眼前发昏,若是命人炖汤做菜,就得去赵府的大厨房里领白菘、羊肉等物,一来一回,定会惊动宋秋或者太夫人,届时又得生出许多事端来。

偏院的厨房里,粳米和茶叶都是现成的,南枝索性让巧绣熬些茶粥,等她散席了回来正好可以吃了暖腹。

南枝道:“嗯,这次用雪芽茶,熬得黏稠些。”

“是!”巧绣应声道:“奴婢先下了米,小火熬着。”又见南枝身上只着一件底衣,外头松松垮垮拢着兔绒袍服,上前道:“十二娘,夜里冷,你里头好歹添几件衣裳,夹袄也有的。”

“不了不了。”南枝身上那一阵燥热还没有散尽,只觉血脉热腾腾的翻滚,得冻一冻,清醒清醒。

巧绣看她,道:“那十二娘小心别着了风寒。”

“放心吧。”

南枝出了偏院,上到低栏平桥,远远看到赵时安坐着轮椅在桥头等着。

她快步上前,吸了吸鼻子道:“外头怪冷的,你怎么在这儿等着?”

赵时安笑道:“我身上裹着好几件绒袍夹袄呢,一点也不冷,倒是十二娘你看着衣着单薄。”

南枝道:“这里离内厅远,我走一段路就不冷了。”

赵时安自知劝不动她,只能随她去,看她脸上未褪的残红,以为是冻着了,命小厮道:“你去吩咐内厅的人,多烧一些炭火。”

小厮应喏走后,由南枝推着赵时安的轮椅,慢慢碾过积雪,往内厅方向去,路过南院时,南枝下意识地向里头看了一眼,见里面没有烛灯。

她问道:“赵府尹今日不是回府了吗?这么晚了,怎么不见他院里亮着灯?”

赵时安轻笑,道:“我长兄回府只待一会儿,处理完必要的事情就走,很少会过夜。”他探头望进南院里:“看样子,长兄应该已经出府了。”

必要的事情?那块砺石吗?不对,赵府尹应该有更必要的事,那块砺石只是顺道而已。

见她出神,赵时安调侃道:“那块砺石,你送到我长兄手里了?”

南枝心有余悸,道:“不敢不送到。”

内厅里,又是一大家子列坐席上,见南枝推着赵时安进来,有翻白眼的,有嗤之以鼻的,有小声嘀咕的。

还有一个小郎君横冲直撞过来,冲着南枝大声嚷嚷着:“不知羞!不知羞!吴家娘子不知羞!绝了周府攀赵府,弃了丈夫求情夫。”

一听就是讽刺南枝的,再一听就知道是大人教的。

“十二娘。”赵时安抬眼看向南枝,握着她的手道:“别听。”

宋秋也看过来,眼神示意她要忍着。

眼见那小郎君跑过来,南枝强忍住抬脚绊倒他的冲动,不动声色地跨进内厅。

小阿炎还追上来嚷嚷那句话,就在南枝忍无可忍时,突然听得身后传来“砰”的摔倒声。

“诶哟!”

小阿炎摔在了门槛上,哇哇大哭起来。

众人纷纷看过去,却无人敢上前扶起小阿炎。

“赵意炎。”赵渝冷眼瞥向地上哭闹的孩子,道:“再敢胡言乱语,就丢进荷花湖里喂鱼。”

语气平淡如水,却掷地有声,在内厅绕了一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众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唯有南枝,眼睛紧紧盯着赵渝腰间躞蹀带上悬着的砺石,金枝玉叶为托,红绳长悬,和梦境里一模一样,这才半天功夫,他哪里找到这种样式的底托,又何时嵌上去的?像是早有准备。

“长兄,你回来吃饭了!”赵时安又惊又喜,命小厮搬来长兄的檀木圈椅,道:“长兄,坐这儿!”

赵渝走向席间,撩袍坐下。

其他人也都坐下。

南枝按照此前的次序,坐在赵时安和赵十娘之间,刚要落座,就听到赵渝对赵时安道:“你挪过去,吴南枝过来。”

“啊?”赵时安不解,虽然只是转动一下轮椅的小事。

赵渝道:“长幼尊卑,她比你年长。”

“哦,说的也是。”赵时安看了一眼南枝,空出赵渝身侧的位置给她,道:“十二娘,你今天坐在这儿。”

南枝看向宋秋,宋秋却看向别处,半点示意都不给。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赵府,谁也不敢忤逆赵渝,只能走到赵渝和赵时安中间,缓缓落座。

小阿炎还在门槛那里大哭,哭得声音都沙哑了,也没人去安抚。

太夫人心里着急,几次三番想让小厮去抱来自己的宝贝曾孙,奈何没有赵渝发话,小厮不敢妄动。

内厅四个角落都烧有炭火,南枝坐在赵渝身边,淡淡的青檀沉水香时不时飘入鼻间,钻进肺腑,原本降下去的燥热再次升起。

她坐立不安,她口干舌燥,她的耳朵还得时不时留意太夫人和其他人是否对宋秋发难,等了好一阵都没听到。

她捧着赵时安舀来的热汤,慢慢喝着,眼睛偶尔抬看四周。

赵渝注意到她的警惕,淡淡道:“吃饭便好好吃饭,少操心其他的。”

语气很重,但音很轻,只有离得近的南枝能听得清楚,也只有她的耳后能感受到他说话时传来的温热气息。

“是。”南枝微微低下头,捏着勺子喝汤,身子也偏了偏,尽量离他远一些,以免自己再被他身上的气息撩得烫热。

赵渝却向她偏过脸,再次低声道:“米饭不好吃吗?”

气息更贴近了。

“没有没有。”南枝不自然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饭,细嚼慢咽。

赵渝:“羊肉。”

南枝点头:“好。”

赵渝:“熏鱼。”

南枝伸手去夹:“嗯。”

门槛处,小阿炎哇哇大哭,无人注意到席上的南枝正迫于赵府尹的威压,不断地夹菜吃饭,夹完熏鱼夹炙肉,夹完炙肉舀鹅羹。

赵渝:“珍珠肉糜。”

“太圆了,不好夹。”南枝低声道。

赵渝命一侧的婢女过来,道:“给她夹珍珠肉糜。”

婢女拿着公筷,夹了两颗放到南枝前面的小碗里。

看着南枝吃下,赵渝才移过视线到别处。

“七郎啊!”听小阿炎哭这么久,可把太夫人心疼坏了,对赵渝道:“小阿炎知道错了,让他起来吧,大冷的天,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我就这么一个宝贝曾孙儿。”

赵渝眼皮都没抬,淡淡道:“坏了就再生一个新的。”

早就看不下去的赵参军摔筷子,道:“你怎么和祖母说话的?别以为你现在是京兆尹,整个赵府就要为你马首是瞻,我们这些长辈还活着呢,这个家轮不到你作主!”

说着,转身离席,走到门槛上抱起自己的孙子安慰道:“别哭别哭,阿爷给你糖吃。”

“赵意炎。”赵渝冷声道:“滚过来,给吴南枝磕头道歉。”

赵参军看看怀里的哭哇哇的小孙子,再看向席上冷脸吃饭的赵渝,犹豫再三,还是抱着小孙子过去,低声劝道:“小阿炎,快给吴娘子道歉。”

“不要不要!”小阿炎扭过头去,还踢了一脚南枝的椅子。

“咳咳……”南枝身子一颤,呛了一口饭。

赵渝半句话没说,倏地起身,一手拎起小阿炎的后衣领,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丢到廊下,再坐回圈椅时,道:“什么时候磕头道歉,什么时候回来,谁敢去接,和他一样滚出去。”

没人敢吭声。

太夫人看向赵岭,道:“阿岭,你也不管管你儿子!”

赵岭和宋秋早就看不惯这些人一味纵容小阿炎,这些日子在赵府里翻天覆地,到处惹祸,今夜有赵渝出手惩治,夫妇两人隔岸观火,根本不想出声。

赵岭道:“娘不用担心,这小孩子闹一阵就知道错了。”

“外头冷着呢!”太夫人着急道:“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老婆子也不活了!”

“娘,七郎有分寸。”赵岭摸索着母亲的位置,按下她准备起身的手,道:“肯定没事。”

太夫人气急,扫过饭桌,最后将怒火引到吴南枝身上,冲她发难道:“哼,好好的一家子人,偏要拉个外人坐在这里,惹得家宅不宁。”

“她才不是外人!”赵时安大声道。

太夫人瞪了一眼吴南枝,道:“她不是外人,难道我这个老婆子是外人?难道小阿炎是外人?”

南枝放下筷子,再次回到了此前席间的状态,假笑地回道:“太夫人所言甚是,晚辈确确实实是‘外人’,只是晚辈实在惶恐,实在担不起家宅不宁的罪名,若我这等无关紧要的‘外人’都能惹得家宅不宁,那赵府这家宅可太容易不安宁了。”

太夫人指着她,对宋秋道:“宋秋,你看看你请来的贵客,好一张伶牙俐齿!”

宋秋照例打圆场,道:“十二娘这孩子也真是的,什外人不外人的,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外人。”

太夫人道:“她不是外人,那她坐在这里是什么身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这就是吴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南枝道:“吴家可不止教了我,想当年,赵家几位郎君和娘子也在吴家私塾读过几年书,不知算不算是……”

她话未说完,就听到赵渝道:“她是我赵渝请来的贵客。”环顾众人,目光如冷剑:“她坐在这里,比你们这些人更名正言顺。”

赵督军出声道:“真是笑话,她既不姓赵,身上也不流淌着赵家的血,怎么就更名正言顺?”

赵渝冷撇他,道:“她不姓赵,也不流淌赵家的血,更从未害过赵家的人。”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明晃晃将当年欺辱他的事挑到台面上。

众人眼神闪烁,低头不言语,太夫人也知晓其中内情,只是没想到赵渝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还当着一个外人的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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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尹冷脸手洗石榴裙
连载中卷阿七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