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今日休沐

在紫云客店的几日里,南枝一直辗转反侧睡不着,一桩案子要了结,至少得两三个月,若等到两个月后,父亲那边真的出事了怎么办?难不成自己真要哭着求着嫁给赵渝?

她如今还不能确定那梦中所示就是未来预兆,但这样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见十二娘已经起身,珠玉便到楼下给她领来朝食,一小碗清汤白菘馄饨,素得不见一丝油花,连吃几日,十二娘身上都清瘦不少。珠玉同她说过银两尚且还够,买些羊肉来补补身子,她却只叫珠玉和嬷嬷多吃些。

珠玉越想越气,但凡周府遵守婚约,十二娘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她从店伙计手里端过食盘,正要上楼去时,却发现十二娘不知何时已经下楼来,且就站在客店门外的廊下。

她好奇地走过去,发现十二娘居然在和周大郎君说话,生怕又是周府的阴谋,十二娘手上的伤势尚未痊愈,若周洛衡真要做什么,十二娘根本无法抵挡。

珠玉放下食盘跑过去,将十二娘护在身后,冲周洛衡道:“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我……”周洛衡面色颓丧,他望向南枝,不知要作何反应,周府确实将南枝害得不清,珠玉这般警醒也是正常。

南枝轻声道:“珠玉,他只是来看我……”

珠玉以为十二娘对周大郎君还有情义,转过身劝她道:“十二娘,你别信他花言巧语,他和他父亲一样,都想要害你!”

“南枝,我没有。”周洛衡替自己辩驳道:“我若早知道我爹要害你,我定会想法子护住你,如今我住在大理寺官舍内,和你一样,不踏入周府一步。”

珠玉听罢,更恼了,冲他道:“周大郎君说得好轻巧,你可知道十二娘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是男子,你有官身有俸禄,再怎么样,周府也是你家,十二娘一个人在长安城,没有担保没有公验,只有过所,连租赁房屋都不能够,只能住在客店里,我们十二娘吃了这么多苦……”

说着说着,珠玉的眼泪哗哗流下,握住十二娘的手痛哭。

南枝没打断她,任凭她诉苦,十二娘吃苦,珠玉也跟着吃苦,都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通过她的口说出来,周洛衡才会心生恻隐,既要利用他,就要教他心疼。

待珠玉哭了一阵,南枝才低声道:“珠玉别哭,阿衡哥哥也是身不由己。”

此话一出,周洛衡果然泪盈眼眶,道:“南枝,我对不住你。”

南枝道:“阿衡哥哥别这么说,你我之间哪有什么对不住的。”

珠玉擦干了眼泪,看了一眼南枝,道:“十二娘,你和他说话归说话,可千万别太相信他。”

南枝点头:“嗯,我知道,馄饨要凉了,你端上去同嬷嬷一道吃了吧。”

“是。”珠玉这才依依不舍地进到客店里,独留南枝与周洛衡。

看到她身上只穿了绯色襕袍,周洛衡解下外披拢到她身上,道:“长安不比临州,秋冬时节冷得刺骨,你多穿些衣裳。”

南枝躬身道谢:“多谢阿衡哥哥。”

周洛衡对她此时的态度将信将疑,道:“你就没有一点埋怨我?”

吴南枝从来不是什么宽容雅量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仇必报,历经周府暗害,她不可能一点怨恨没有,莫非她当真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情意?这一点周洛衡不敢奢望,连想都不敢想。

“你说呢?”吴南枝挑眉。

周洛衡体悟到她语气里的怨恨,直白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事要求我帮忙?”若她说是,无论是什么事,自己粉身碎骨都会帮她。

“求?”南枝冷声,走进他身前,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道:“周洛衡,只有你求我,我绝不会求任何人。”脚下后撤好几步,客客气气躬身道:“周少卿若没什么事,十二娘就不远送了。”

“刚才你才唤我阿衡哥哥,现在又这般疏离,你这分明是……”周洛衡被她前后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

这样玩弄人心的把戏,她小时候就用过许多遍,明明是她自己没写完课业怕先生责罚,想要周洛衡帮她,她却不开口,而是先蹲在墙角默默哭泣,让周洛衡可怜她,再是故作强硬将周洛衡推开,最后等着周洛衡过来求着帮她。

他清楚也明白南枝的手段,可还是要上当。

只有上当,才能同她走得近些,只有咬住她放下的鱼饵,才能被她看见,若哪一日她连这些手段都不愿用在自己身上了,那才是周洛衡噩梦的开始。

周洛衡无法想象没有吴南枝的人生,也从未想象过。

眼看南枝转身要走,周洛衡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低声下气道:“好,我求你,你有什么事,你吩咐,我去做。”

南枝唇角轻轻勾了勾,转身冲周洛衡笑了笑,眨眨眼道:“阿衡哥哥,你凑近些。”

周洛衡微微俯身,很快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草药膏的苦味,心下一沉,这一次,她不是装可怜,她是真的吃了许多苦。

南枝眼眸垂下,低声道:“我担心我父亲,他上了年纪,那样远的路,我怕他……”

因凑得很近,周洛衡能清清楚楚看到她薄唇微微开合,他脸色一红,红透耳根,根本听不清她后边说了什么,只是点头:“好,好,我答应你。”

“真的?”南枝抿唇一笑:“那你快些给我消息,越快越好。”

“好。”周洛衡点头,看她笑起来眼眸如弯月,心里异样地满足,自己偏要咬住她的鱼饵,不过是想要看到她在自己面前笑起来的模样。

不远处,传来轮椅轱辘转动的声响,越来越近。

南枝循声望去,看到赵时安朝自己这边来,忙上前道:“少将军!”

周洛衡也上前躬身作揖:“少将军。”

赵时安早看到南枝身后的周洛衡,却当做没看到,从袖中取出那螺钿盒,道:“十二娘,你的螺钿盒落在府里了,我给你送来。”

没了月白海珠的螺钿盒,依旧是母亲的遗物,她本想寻个合适的理由去赵府要回,今日赵时安送来,反倒减轻她不少负担。

南枝笑道:“多谢少将军。”伸出受伤的双手去接,此时伤口已经长出新肉,可以拿取较轻的东西。

赵时安却没将螺钿盒放她手上,而是将螺钿盒兜进锦袋中,让南枝走近些,再将锦袋系到她腰上。

还没上手,周洛衡就出来阻拦,一把拿住那锦袋,道:“我来帮南枝拿吧。”

“你是哪位?”赵时安故意问他。

周洛衡道:“在下大理寺少卿,周洛衡。”

“哦。”赵时安挑衅地看向他:“十二娘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帮她拿东西?”

“我……”周洛衡语塞,他与南枝的关系,此前可以说是未婚妻,可如今官司呈上京兆府,他与南枝已经不是未婚夫妻,一旦义绝,两人再无瓜葛,十几年来的情分荡然无存。

南枝见状,赶紧用手托住那锦袋,敛进袖中,岔开话题,向赵时安道:“少将军今日是特意送这锦袋来的?”

“是也不是,我今日休沐,正好来这里看看你。”赵时安一改面对周洛衡时的冷酷无情,向南枝温和笑道:“十二娘近来可好?要不要随我到河边钓鱼去?”

南枝抬起受伤的双手:“我这模样,怕是钓不了鱼。”

赵时安笑道:“没事,你在一旁看着我,陪我说说话也行,整日闷在客店里,别闷出心病来。”

南枝知道他这是故意在周洛衡跟前较劲,毕竟是少年心气,想到此前他帮过自己不少,南枝点头答应。

周洛衡自是不甘心,道:“正好,我今日也是休沐,也要去钓鱼。”

赵时安轻哼:“周少卿钓周少卿的鱼,我同十二娘钓我们自己的鱼,两者并无关系,周少卿又何必同我们说这一句?”

说着,命身后的小厮王珲道:“领十二娘上马车。”

小厮王珲应喏,躬身上前领南枝往马车方向去。

此时,却有另一辆马车停在南枝跟前,银鹤飞顶,紫金帷幕,不消细看就知道是京兆尹赵渝的马车。

车窗帘子轻掀,一双冷然的眼眸从车内望出,淡淡道:“吴南枝,上来。”

这段时间时常有差吏来传话,命南枝去京兆府,南枝已经习以为常,只是今日赵渝亲自前来,倒是少见,她不禁问道:“不知赵府尹有何贵干?”

赵渝淡淡道:“有些事要问你。”

应该是有关案子的事,南枝只能颔首:“好,既如此,我随赵府尹去。”

赵时安转动轮椅至车前,道:“长兄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不是。”赵渝只看向吴南枝:“接她的。”

赵时安疑惑:“长兄要带十二娘去哪里?怎么不带上我一起?”

赵渝言简意赅:“京兆府。”

赵时安更疑惑了:“今日不是休沐嘛?”

“嗯。”赵渝没解释,只是肯定他说的话,确实是休沐日。

眼见南枝正踩住交杌登上马车,赵时安赶紧伸手拦住,长兄这人心思莫测,对南枝也不算和善,若不问清楚,他心里难安。

他追问道:“长兄这是要传十二娘去京兆府了解案情?”

赵渝道:“这是公事。”

长兄从不与他谈公事,赵时安很清楚他的原则,望着南枝进到马车的身影,他还是放心不下,道:“就算是如此,长兄也该先签黄贴,命差吏来传话,怎么亲自来了?”

赵渝道:“今日休沐。”

休沐日,虽有差吏轮班上值,但如果没有特殊情形,他们轻易不能离开京兆府,传人问话这样的事,一般不会安排在休沐日。

赵时安不知道长兄为何偏要安排在这日,只知道十二娘进到京兆府,肯定没什么好事,可他没有理由让南枝不去,只能隔着车门,对南枝道:“十二娘,你先去京兆府,我晚些时候给长兄送餐食,再去看你。”

南枝笑道:“多谢少将军挂心。”

驱车小厮拉上车门,车内就只剩下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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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尹冷脸手洗石榴裙
连载中卷阿七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