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李祐安的计策,在所有人戒心最低时,趁机来一招偷天换日,连半分涟漪都不会激起,就能重夺帝位。
再然后,他将逐步折断谢云迟的羽翼,洗刷李氏一族的冤屈,继而位极人臣,成为实际的掌权者。至于红莲,他掌握着她的秘密和性命,不怕她不听话。
李祐安自认为所做之事与李复毫无区别,所以在李复拒绝交付手中剩余的力量时,他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声“愚忠”。为了避免李复坏事,他不得不将李复和娘亲软禁在了庄园之中,断了他们与外界联系。
此时,李祐安看着惊慌中的昭阳,微微一笑。
李祐安无比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年少时口无遮拦,将皇子当成一个姑娘调戏了。
后来,昭阳大度地原谅了他,求了旨让他做伴读,他还以为自己因祸得福,走上了一条前程似锦的路,即将成为未来皇帝陛下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岂知,昭阳却藏了那种隐秘心思,令他耻辱万分。
万众瞩目的新科状元沦为笑谈,他难掩眼中厌恶,冷冷地疏远了昭阳。偏生昭阳在这方面执拗得不行,他不得不故意讨人嫌,好令之知难而退。
如今,两人身份对换,主宰的人换成了李祐安,他终于有心思打量这个让他苦恼已久的人了。
昭阳生得好看,那是一种雌雄难辨的美,此时又作柔美女装打扮,他一时竟有些心旌摇曳。
李祐安抬起手摸了摸昭阳的脸颊,动作轻柔,忍不住感慨道:“若你是女子,我又何必退而求其次,跟红莲联手呢?”
这种温柔,昭阳曾经渴望过无数次,然而此时此刻,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什么都不对,物是人非。
李祐安很快就收了手,好整以暇地坐回了对面,安慰道:“昭阳,不要害怕,你既然视我为知交,我自然不会伤害你,更何况,你应该开心才是。”
昭阳目光微动。
“如今风雨飘摇,对你来说皇位不过是一个沉重的包袱,从今以后,你便当一个无忧无虑的昭云公主吧。其余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你放心好了,有我在,皇太后定会安然无恙,谢云迟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垂帘摇摇晃晃,被风轻轻吹起,此时马车已经远离京城有好些距离了,进入了一望无垠的平原之中。李祐安望着外面的无限风光,嘴角笑意更深,志得意满。
“是吗?”
昭阳的嘴角慢慢往上勾了一下,突然对他伸出了双手。李祐安愣了一下,大概因为心情不错,他没有拒绝昭阳的靠近,任由她倾身而来,甚至张开手臂要揽住她的后背。
他的心莫名地狂跳了起来,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原因,他皱了皱眉,继续道:“送你到前面那座城之后,我便要离开了。昭阳,柳州是个很美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过些日子我再——”
嗖。一声轻微的声音。
李祐安的话音断了。
嗖!冰冷的刀锋没入腹部更深,剧痛传遍全身。他艰难地抬起眼睛,伸出的双手僵硬在半空,随即被一把给推开了,跌坐在了座位之上。
“谁说我是昭阳了?”红莲冷冷地睨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李祐安你不行啊,谁是谁都分不清楚。”
“你,竟然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哦,你是疑惑我怎么敢这么做,是吧?”她轻轻笑了起来,“本宫是君你是臣,哦不,你连罪臣都不是,逃犯一个,你欲行不轨,难道本宫还杀不得你了?”
今日进入正德殿之前,红莲也以为自己会铁石心肠到底。
李祐安死死地盯着她,艰难地道:“你不是中毒了吗?”
“解了。别忘了,本宫早就不是那个如履薄冰的影子了,以前本宫有胆子,现在就更无所畏惧。既然本宫得偿所愿,又何必去做别人呢?你是不是傻了?”
“你和谢云迟合谋算计我!”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利用本宫,他真心待本宫。”
其实红莲心里明白,说得再多,承诺得再美妙,远不如实际做的。说永远很轻易,而做永远晚一步。谢云迟愿意做她的退路,她为谢云迟晚一步,又何妨呢?
李祐安目眦欲裂。
“送你一个消息,黄泉路上慢慢回味。”红莲莞尔一笑,猛地将匕首拔了出来,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昭阳是女子。”
李祐安霎时昏厥了过去,鲜血从他的腹部涓涓不断地流了出来,红莲挪开了目光,压制住微抖的双手,抬起手将脸颊溅上的血一把擦去。过了会儿,她探了探李祐安的鼻息,提高声音道:“停车!”
马车停下的瞬间,天空绽开了一抹微光。
红莲刚掀起帘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在这个时候,李祐安蓦地睁开了双眼,一把推开红莲,随即滚出了马车之外。
苍茫的原野上,黑衣蒙面人冲了上来,与随行的侍卫队缠斗到一起,一些侍卫突地反水,对身边的同伴刀剑相向。
一见外面的情形,红莲脸色一白,紧握着手中匕首,眼看一个黑衣刺客朝她冲来,她就地一滚便躲到了马车底下,又飞快地从另外一边钻了出去。
随行的侍卫们不敌蒙面刺客,节节败退,情况越发危机,红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地面隆隆震动的声音由远逼近,天地交接之处烟尘滚滚,转眼间,黑压压的骑兵就冲了过来。
红莲见到来人,松了一口气。
谢云迟一身劲装,单手执着银枪冲了过来,猛地挥起一枪将追杀红莲的刺客贯穿。这一枪将刺客整个人都挑了起来,划过半空,再狠狠地滚落到地面,鼓着眼睛没了动静。
蒙面刺客们见情势不对,扶起虚弱的李祐安就要逃。
“站住!”红莲目眦欲裂,下意识就要冲上去,谢云迟脸色一变,立刻骑马冲了过去,将她截住,扣着她的肩膀将她提上了马背。
蒙面刺客们训练有素,迅速翻身上马,只留了少数轻功好的人断后,不一会儿就退了个干干净净。与之前的情况一模一样,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从开始到结束,短短一刻钟不到。
“追!”谢城厉声一喝,领着骑兵追了过去。
红莲靠在谢云迟怀里,惊魂未定,双眼却狠狠地盯着远方,谢云迟伸手将她的下巴扳了回来,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对上了他含怒的目光,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想要抓紧他的衣裳,这才发现双手无力,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拿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我只想着不能让他跑了,倒是忘记自己不会武了。”
谢云迟被她气得心肝疼:“你太着急了,不应该先动手。”
“我以为万无一失了。”
没想到最后又出了这样的差错,李祐安大概穿了金丝软甲,否则不可能还有命在。红莲越想越觉得自己冒失,她还将昭阳的秘密告诉了李祐安,脸色不由得更难看了一些:“我的错。”
红莲将昭阳的事情一说。
谢云迟摇摇头,没有怪她:“一个李祐安翻不出什么风浪,但你别那么没心没肺的,多为自己的安危想想。”方才那刺客拿着刀,只差一点点就落在她的背上,他只要想起那情形,就觉得难以呼吸,“若无权力,可以再争,若错失良机,可以再创造,但你的安危……你得知道,对我来说,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红莲依赖地抱着他的腰,语气柔顺:“知道了。”
谢云迟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奈地叹息:“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巧听话就好了。”
红莲靠在他的胸口,心里安宁。
谢云迟,永远都是她的退路。
……
昭云公主被刺杀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皇帝震怒,亲自出宫安抚了昭云公主,留她在京城中多休养一个月,并且再次加强了公主府的守卫。
一个月之后,昭云公主的车队再一次启程,随行护卫增多,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自己护送的是一辆空马车。昭云公主本人,已经秘密前往了镇南王府。
谢城大呼不解,说道:“这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呢?红莲姑……公主还是不能露面,不能让人发现她在这里。”
沐儿笑道:“这个道理很简单,以前是公主被迫不能露面,现在却是自愿的。”
“我还是看不懂。”谢城疑惑地皱着眉头,望着正坐在凉亭中品茶的两人,幽幽地道,“之前我还担心公主会反过来害王爷,如今才发现,我的担忧根本是多余的。唉,不过这两个人的想法……反正我看不明白。”
“奴婢何尝不是呢?”
“他们心里门儿清,嘴上啥也不说,却难为我们这些做下属的,白操心一场。”谢城郁闷地一脚踹在墙上,白灰簌簌而落,落了他满身,他的一张俊脸都花了,心情更是郁闷。
凉亭中,谢云迟和红莲对坐品茗。
谢云迟抬起手斟茶,阔袖垂落,随着他的动作微动。红莲捧着脸颊,将手肘懒洋洋地撑在桌上,看着他笑眯眯地道:“你看看谢城那不满的眼神,他一定又在腹诽我们。”
“随他腹诽吧,我这次什么也没告诉他,他心里一定憋屈。”
红莲接过茶杯,突然有了捉弄人的心思,嘴角更弯了一些,对谢云迟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点。
“嗯?”谢云迟微微挑眉,侧身靠近她一些,“想说什么,还这么神秘?”
“其实我蛮欣赏谢城的,他的品位很不一般。”
“哦?”
“就比如他最近给我找的那个话本,就很不错。”红莲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说道,“名字就叫,驭夫三十六计。”
谢云迟的嘴角顿时抽搐了一下,对远处的谢城招了招手。
谢城很快就走了过来,对上红莲亮晶晶的目光,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这几天很闲?”
“不闲啊,属下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去把道德经拿出来,再抄一百遍。”
谢城的脚步晃了晃,恨不得拔腿就跑,只当作没听见。他算是明白了,不管他闲不闲、回答了什么,等待他的都只有这么一个惨痛的结局。
“为、为什么?”谢城实在是一头雾水。
“你还敢问为什么?那就两百遍吧,你那狗爬一样的字正好可以练一练。”
这抄书还不让半点敷衍的啊?
“属下告退!”
谢城脚下一个踉跄,声音悲愤,生怕再说句什么这两百遍就得翻倍,一溜烟儿就跑得没踪影了。
红莲忍不住笑出声来,身子往后倚靠在谢云迟的身上,后者将她揽住,笑了笑,低头在她发顶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