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陆析公子,颜笙的的确确觉得他生得煞是好看。骨骼隽秀,高挑鼻梁,眉目如画,眼神中却透着凛然正气。
颜笙是有点动心,但她决定和陆析做这件事,并非是她有多喜欢他。
她这么做是因为自己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
家里一些仆从以及父亲的续弦夫人曾对颜笙说过,颜笙很快就要嫁给四王的嫡子陆守慈。
颜笙至今都没有见过陆守慈的真容,连偷偷打听都打听不出一点音信。
听说陆守慈其人常年深居简出,具雉城内别说名门闺秀的小姐,就连文人雅士都未曾见过陆守慈的模样。
颜笙偶尔听到风闻,说陆守慈出生时周身萦着青气,应当是个贵人之相。
浑身青气,莫不是清面獠牙的妖怪长相?
寻常皇族亲眷之中面冠如玉的公子,早就声名远播了。哪里会像陆守慈那样躲躲藏藏。
她估计陆守慈是生得不太大好看,四王爷宅心仁厚不让陆守慈出门,是怕他丑得吓坏外人。
相比之下,眼前这位借住在四王爷府内的小公子生得颇合颜笙心意。
在陀螺妖把两人吸入秘境之前,颜笙就曾注意到这位公子。小公子孤零零藏匿在人群之中,连皇帝问话都爱答不理。
颜笙偶尔瞥见他悄悄打量自己,好几次两人都对上目光。
应该是不讨厌她吧?
这名叫陆析的男子虽然是四王爷家的人,但看他衣着朴素,虽身着丝绸绫罗,周身却几乎没有任何精致昂贵的配饰,估计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和崔攸宁差不多。
颜笙并非自制力不强,更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事,只是这男子怕连累自己,竟然要咬舌自尽,好一个贞洁烈男。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陆析寻死觅活的样子,颜笙不打算再做矜持的假模假样。
吻毕,颜笙笑得亲昵,细语低喃:“不是说怕连累我吗,若我也中毒,那么就不存在谁连累谁?互相连累,互相……”
成全…..
剩余的两字还含在颜笙口中。
还没等颜笙反应过来,陆析双手环抱她的腰,将她微微高抬起。
颜笙下意识俯身,双手围着对方的脖颈后方,与他唇齿相接。
重重而狂躁的吻落在颜笙唇角,还有炽热而不安分的大手,在颜笙身上四处乱转。
男子的手很细嫩,似乎没有任何手茧,比起颜笙的十指还要柔嫩。可颜笙却觉得男子是要将自己吞吃入腹的野兽。
洞口处火光随风摇曳,洞外鸟鸣与蝉鸣声不绝于耳。隐蔽的洞窟虽能阻绝外面声音的滋扰,洞窟里面却也不那么平静。
洞窟一角的笼子中,肿泡眼土豆十指紧紧地捂住圆嘴豌豆的黑豆豆眼,又将自己半身埋在泥土里,似乎是等着潮湿的空气加速他的发芽。
肿泡眼土豆确实是这么想的,它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次日午时,颜笙才算醒来。洞口处难得有几缕旖旎阳光侵入黑暗,恰好映在颜笙的眼角处,扰得她无法继续安睡。
颜笙想要抬起身子,腰部“咯吱”一声,发出断裂的声音。似乎……骨折了……
前一日若不是颜笙发觉陆析的体温已经骤然降低,恐怕陆析还会继续…..怕不是陆析要模拟几千年的原始人钻木取火?
颜笙狠狠咬地要在陆析肩膀上,阻止他继续效仿古人。
这太危险了。
颜笙想到昨夜,牙齿都在微微颤抖。初次尝试的她,现在完全站不起身子,浑身酸胀难捱,双腿都在发软。
正想着寻找罪魁祸首算明账。可颜笙环顾洞穴四周,完全不见昨夜同她纠缠的陆析——他一大早竟在洞中消失不见踪影。
颜笙不免叹息一声,心道:难道说,自己是被始乱终弃了?
仔细回忆起昨日的场景。陆守慈身子不算壮硕,是个典型饱读圣贤书的公子身材。不过,陆析浑身没有一块多余赘肉,也不是硌人的皮包骨。
颜笙转念又想到往后岁月里,她要陪伴着青面獠牙的陆守慈。她突然觉得陆析不告而别或许不是最糟糕的事。
时间过得有些久了,颜笙觉得自己饿得发慌,想要外出觅食,可完全爬不起来。若是颜笙拖着折腰的身子爬出去,怕还没走出十里地,就被树林里的巨大兔子精叼走了。
颜笙在洞内缓慢匍匐,爬到洞穴角落里放着的铁笼,一眼就对上了扎根土里的土豆。
土豆精双肿泡眼和挂着的两弯粗眉,比土豆坑坑洼洼的身子还要显眼。
颜笙想把土豆从泥土里拔出来,意图切几片土豆片放到篝火上烧烤,却看见肿泡眼土豆头顶突出几粒淡黄色嫩芽。
颜笙低头瞪着肿泡眼土豆,“好你个小土豆,竟敢背着我偷偷发芽。”
肿泡眼土豆答道:“太迟了,我已经在地里生根发芽了,若是吃了我恐怕会中毒。”
颜笙“嗤”得一笑,“不迟。或许你不相信,我自小死过一次,之后被淬过一种仙术,天下间无论何种奇毒都无法伤害到我。”
以前颜笙被人在汤碗里下了奇毒,之后好在有寄住在家中的崔攸宁救助。彼时,颜笙灵魂已经离体,隐约间都看到黑白两位使者的身影。最后她被崔攸宁强行拖拽回这具躯壳。
不知道崔攸宁从哪里弄来的奇术,竟能将颜笙起死回生。印象里崔攸宁不算是修士,与颜笙一样是个普通凡人,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这门术法,感觉比国师还要厉害上三分。
“可是你昨天不还是中毒了?和陆公子……这样那样….”肿泡眼土豆精背后的圆嘴豌豆精羞羞答答地提问。
颜笙:“……..”
颜笙的双目紧紧盯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豌豆精。这豌豆生着一张正圆形的小嘴,两颗黑豆豆眼睛就像缀着莹莹发亮的黑珍珠。
“或许,除了烤土豆,我还想烤点豌豆。”颜笙笑眯眯威胁着两只妖怪,“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圆嘴豌豆吓得嘴巴鼓起来,上下一张一合,滔滔不绝地对颜笙喻之以理。话语间,一颗一颗豌豆从它的小圆嘴里面吐出来。
颜笙拾起几颗豌豆,借着阳光仔细打量起来。
这豌豆还是罕见的绿色褶皱豌豆。
听着豌豆精足足说了一个时辰,颜笙在旁边一颗一颗地拾起豌豆,足足收获满满一捧。这才想起来截住圆嘴豌豆的话语。她摸着豌豆经粗糙的豆荚,笑道:“嗯,说得不错,你可以继续留下来。”
小圆嘴正说得言辞恳切,刚酝酿好盈眶的泪水,听到颜笙的话,眼泪没有落一滴。嘴里的豌豆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沿着一条直线簌簌落下。
颜笙不忍浪费,把那些豌豆收拾在自己随身的口袋之中。
旁边的肿泡眼土豆,带着饱含期待的目光盯着颜笙,“那我呢?”
颜笙呵然一笑,“土豆发芽不怕。挖走发芽部分还能继续吃。”
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颜笙对土豆的小伎俩嗤之以鼻。
圆嘴豌豆精和肿泡眼土豆精是两个极端性子的精怪,小圆嘴虽然话多,却没有那么多小心思;肿泡眼土豆看着老实又木讷,却心思极其深,总是蔫蔫地谋划些不为人知的事。
小圆嘴突然哀求道:“求姑娘绕过豆大哥一命,我们两个并非是妖怪,只是遭遇诅咒才沦落至此。”
肿泡眼土豆垂着肿泡眼,撇着嘴,说道:
“豌儿姑娘,别说了,是我们运气不好。别说是我们两个不人不妖的。沦落秘境的那些凡人,他们求生都难,哪里会在意我们的死活。”
“小时候总听师兄说山下的故事,据说山下的人遇到饥荒,人都可能会吃人。我们就算此时还是人,也难逃一劫。”
颜笙点头认同肿泡眼土豆的说法,“小时候我也听兄长说过,一些残忍的人,饿起来是会把老弱妇孺抓起来吃掉的。”
故而,元太师常说,人心一旦恶起来,甚至不若鬼妖良善。
“所以,你早晚也要吃我们吗?”小圆嘴豌豆精带着哭腔问道。
颜笙堵住豌豆精的小嘴,阻止她继续向地面吐出豆子:“你先省省豆子,留给明后天吧。我又不是呆瓜。你这么会产豆子,我怎会做杀鸡取卵之事?”
肿泡眼土豆伸长胳膊,忍痛拔走脑袋上面生出的嫩芽,忙胡乱求饶。
“颜姑娘,我虽原先是人类,现在却是土豆。若你实在饿了,可以切下我的脑子吃掉,再把我种在泥土里。等过一段时间,缺失的部分就能重新生长出来。”
颜笙点头,“这我自然是知道。不过,既然你们俩曾是人类,若我吃了你们总觉得心里有点膈应。不过,到底是什么诅咒,竟然能把人变成植物?”
“是清……” 小圆嘴开口只说了两字,声音便戛然而止,像是有外力掐着她的喉咙。
清……….?
听到首字,颜笙在脑海中搜刮以清开头的门派,但此时并没有任何一个门派以清开头。
如今修士修炼法门颇多。前段日子颜笙还遇到一个奇怪的门派,自称修炼他们的法术,脱壳九九八十一次就能飞升,还有个自称是掌门的色眯眯男子,想要招她为内门弟子。
不过,两只妖怪口中的门派更加奇怪,竟把活生生的人变成植物。
掌握这等法术的多是修士。这种变形术需要的灵力高深莫测的法术,更需要大量法术做支持。
就像崔攸宁常常对她施加的扶胥术,说是能洗涤她的灵魂,增强灵魂韧度。每次施加咒术后不久,崔攸宁都会困乏不堪。有一次,崔攸宁在元太师家里昏迷不醒,足足有三日。
眼前的土豆精和豌豆精周身并无灵力覆盖,对他们施加这等诅咒未免有点小题大做。
“清口直断门?”
正思索着两只妖怪提到的门派,颜笙听到耳侧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颜笙熟悉这声音,如冷涩冰泉,昨日萦绕在她耳边一整夜。
此时,颜笙上半身靠着洞窟坚硬的石壁,稍微抬起身子就要爬向陆析。但她的腰部却动弹不得,只能伸长胳膊,轻拽陆续长袍的一小角。
陆析身上的花香气味已经转淡,眼里的雾气渐渐散去,甚至凝结成冰霜。
陆析察觉到颜笙的细微动作,忙放下手头的东西,慢慢扶起颜笙。
“你竟然还会回来?” 颜笙搂着着陆析的脖子,被陆析拦腰抱起,落在洞窟内较为干燥和明亮的地方。
颜笙还以为陆析会逃避两人之间不合乎礼节的关系,清醒之后懊悔不已,所以早就一走了之。没想到陆析竟然折返而归。
不光是回来了,陆析似乎还想着和她相濡以沫下去。
颜笙低下头,看着被陆析放在地面的东西,是无数颗颜色七彩缤纷的蘑菇。
好消息是,这些蘑菇没有长眼睛,应该不是中了诅咒的凡人。
坏消息是,这些蘑菇是毒蘑菇,吃了大抵会是有幻觉的。
颜笙不免唏嘘道:“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我怕是活不过三天了。”
还好他们不是夫妻关系,不然,她就是传说中杀妻证道门里面的倒霉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