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昆山已是卯时了,仙门所在地都极其隐蔽,似阒其无人般。
薄薄的阳光镌刻着时光的翰墨淋漓,却像是唯独偏爱这“少年”。
乌黑的发丝用红绳系起,他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双眼如琉璃剔透,换了一身规矩的黑衣却衬的他腰身劲瘦,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戴着浮有暗纹的银戒,肌肤白的泛冷,手腕处的花朵则艳的瘆人。
懒散的气质犹如无端风雨暗落繁枝,好似春意落笔的序。
一张略显青涩的脸漂亮到雌雄莫辨。
装的倒是不错。
花清梦心里暗想,若她不清楚夜镜辞的身份,也定会被这人畜无害的模样诓骗了去。
早在魔渊时,花清梦便施了传音符告知掌门自己带了一名新弟子回来。
原本她还有些担心夜镜辞会叫人发现端倪,谁成想这人十分上道,不仅易容了自己的样貌,还敛去了一身魔气,活像一名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想必掌门定已告知仙门众弟子这个消息了。
“清梦师妹!”
花清梦闻言抬起头——
青年身形修长,雪衣黑发,清疏柔和的面容温润通透,骨相很美,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亲近。
大脑很快跳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池砚安,原主的师兄,也是这个剑派中唯一一位资历比原主老的人。记忆里这位师兄不仅仅待原主很好,而且也平等的给予其他师弟师妹们宽容善良,是个极好的人。
作为一名曾经天天与机器共处一室的饲养员,面对这般富有人情味儿的修仙者,花清梦不自觉的弯了弯眉眼。
“师兄好!”
一道响亮的少年音忽然闯入。
花清梦眼皮子跳了跳,这丝毫不见外的语气……只能说是牛逼。
她严重怀疑夜镜辞才是在仙门生活了几十年的人。
“这就是小师弟吧?快快进来!”
池砚安并没有发觉来人身份的异常,只是觉得少年的样貌过分好看了,没忍住多瞄了几眼,随后转头看向花清梦。
“清梦师妹,你不日便要下凡处理人间的委托任务了,可还需要帮手?”
池砚安自然知道这名新入门的师弟要同行,所以特意询问她,毕竟小师弟没什么经验,花清梦一人恐怕应付不过来。
“不用!”
她豪放的摆了摆手,撩起裙角,大踏步朝里走去。开什么玩笑,就算她打不过,夜镜辞还能打不过吗?
池砚安原本还有些困惑地带上门,却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朝着前面大喊。
“师妹,别走正门!”
“什——”
“啪嗒”一声。
花清梦刚好推门而入。
一道女声宛若平地惊雷炸响。
“哈哈哈哈,她花清梦这个榆木脑袋竟也会害怕吗?我不过是让她跟我比试一场,赢了就给她这登真符,很过分?”
丹唇未启笑先闻,放诞无礼,狂妄至极。
女子甚至仗着自己修为高,不曾掩盖自己的威压,离她最近的一名昆山弟子腿抖的险些栽倒下去。
登真符,顾名思义,具有助修仙者提高修为的功效,想必是原主为了帮助身处瓶颈期的澹台碎雪破关,这才找到以法修符修闻名修真界的琉璃派。不过原主又怕给剑派惹事生非,所以没有应下这比试。
好巧不巧,这琉璃派宗主的女儿孟长欢,可不是个省人事的主儿。
争强好胜,贪欢好色,仗着宗主的宠,到处比试,比试之前必会下一个赌注。
她赢了便要对方一样物件,而她输了便赠送一张符纸,符纸是个啥还得看她心情,而这物件却必然是对方的心头肉。
对此,其他门派的宗主多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来日方长,谁说的准以后自己用不到他们的东西呢?
她一开始只是以为花清梦是什么小门派的人,后来得知花清梦其实是昆山剑派掌门亲传弟子时,饭都没吃便赶来了。
这种对于自己仙门不利的人,要么收归己用,要么让其永世不得翻盘,让众人知道谁才是众仙门之首。
“啧,看你这模样不错,来我琉璃派如何?”
指若葱根,肤若凝脂,身姿婀娜,顾盼生辉。
被挑逗的弟子面上一红。
孟长欢还欲再次开口,余光不禁瞥到了门口的二人。
尤其是看到那个少年时,思绪流转,波光潋滟,举目皆是风情。
突然,“呼”的一声打破了沉寂。
孟长欢三根手指擒着的茶碟碎片刹那松开,直直朝着门那边飞去。她可不管什么主动邀约还是被动接受,都是比试,有何不同?
至于那少年,等她赢了花清梦,自会带回琉璃派。
在碎片飞来的那一刻,花清梦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夜镜辞往自己身后一揽。
鼻尖霎时飘来一缕少女独有的香甜气味,不似酒阑的烟火味,但似风露带点冷,欲披莲的软,叫人迷离,也叫人清醒。
花清梦红唇微启,轻笑一声。
只见其一手掐诀,另一手接过从不知何处飞来水月剑直指面前的女子,没给人反应的机会,三尺银锋瞬间出鞘。
“如此投怀送抱,倒不如作我剑下残魂。”
水月剑剑身晶莹剔透,散发幽冷光芒,引动凛冽寒风。掌中寒气刹那结成冰,以山为盾,天地花雨。
剑气没来由的快,惊讶之色在孟长欢的眼底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狡黠。
气血上涌,一抹殷红款款渗出嘴角,却遮不住她微微勾起的笑容。
正当花清梦心升狐疑,她脚下忽然亮起了一道道光芒。
六角处各躺着一粒棋子,黑白相间,错综复杂的符文镶嵌其中,仔细看,还能发现散发的黑气。
草。一种植物。
她忘了,孟长欢是符法修啊。
“机关棋盘暗藏三百六十杀阵,棋子错位即可化成无数刀剑傀儡,吸食修仙者精气为生,若发现里边人妄图抵抗,将主动出击,血肉祭阵成棋局燃料,魂魄遭受焚天烈火烤炼,永世不得超生。故名,千机。”
孟长欢擦去嘴角的血渍,好心的解释道。
她在等,等花清梦服软认输,一般人看到不常见的阵法定会吓破了胆,更何况是如此凶阵。
“哦对了,你不要乱动哦,不然死的就更快了。”
意思就是说,要么等死,要么送死呗。
不过,好像结局是一样的?
没人注意到原本站在门旁的少年早在孟长欢大放厥词时已经移步到了阵法旁边。
看到此情此景,孟长欢眉关紧锁。
“你别……”
话音未落,只见少年眉梢微挑,目光微凉,语气温和无害。
“真的吗?”
是在反问她刚刚说的话。
别乱来,别搞,我才刚活。
花清梦承认,刚刚孟长欢恐吓她时,她可以说是内心毫无波澜,直到魔尊大人开口,她的内心可以说是波涛汹涌。
完了,他要开整了。
花清梦身体僵硬,大气不敢喘一下地看到少年抬起脚,毫不留情地将离他最近的一枚棋子“啪”的一声踹到了外边儿,然后不是很有耐心地用脚磨了磨法阵的边缘,最后嫌弃的往后退了几步。
“真恶心。”
魔尊大人毫无负担地顶着众人的目光,做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然后。
法阵的光芒散了。
地面干净的像是完璧。
花清梦最先反应过来,随后低喝一声,一道冰刃闪过,斜刺入她的肩胛骨位置。孟长欢闷哼一声,并不想看身上沾了多少血,快步向外飞去。
“师妹,不要过去,有人来找你麻烦……”池砚安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
说来也是奇怪,他在想起来孟长欢来找麻烦时,出声提醒已是晚了,所以急忙跑过来,却被一团黑雾挡住了去路。
心急如焚的解决完黑雾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少女目光寒意逼人,澄如秋水,白净的脸庞宛若细雪,不惹半点尘埃,端的是风华绝代。
地上有血迹,但手里的剑如冷浸溶溶月般,不沾染分毫。微风拂起腰间浅粉色的丝绦,伴着起舞的花雨,送来凉骨与山海。
她微微偏头,看清来人后,漾起明媚的笑意。
锦中画仙也不过如此。
“多谢师兄告知,麻烦已经解决了。”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师妹的性情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呢?
师姐好生厉害。
刚刚敢怒不敢言的其他弟子不禁被花清梦的剑法迷了双眼,他们好似自动忽略了少年的动作。
不过,这样的师妹,好像更有生气些。
池砚安收回思绪。
“师妹不用再去求符纸了,师父明天便会破关。”
澹台碎雪有两名亲传弟子,一名是花清梦,另一名便是池砚安。所以也只有这二人才会亲切的唤他为“师父”。
“真的吗?”
没有来由的欢喜涌上心头,好像自己确确实实感受过澹台碎雪给她的温暖一般。
“那我去寻些糕点给师父准备着!”
花清梦脚下带风,一把拽过少年,向着山下跑去。
“唉,刚回来就走了。”
池砚安忍俊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